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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為醫(yī)

第十四章 望湖密會

天下為醫(yī) 草茅之士 3092 2019-10-28 15:07:09

  花影轉暗,月華漸升,西湖斷橋東一里處,高聳入云的望湖樓華燈初放。

  望湖樓乃是臨安第一茶坊,綠樹掩映、巖巒烘托、飛檐凌空、典雅古樸,登樓憑欄,臨碧波,借摩崖,一湖勝景皆來眼底。此茶坊不僅獨處佳地,更是四時皆供全國各地最好的新茶,故而是京城名人雅士、王公貴胄品茶會友的不二去處,終日顧客盈門。

  京城人人皆知望湖樓,卻鮮有人知此樓主人乃六合茶行行主胡璉。

  只聽一陣叮當作響聲,一只胸前掛著個銅鈴的小毛驢踏著鈴聲優(yōu)哉游哉地遠遠而來,驢背上歪歪斜斜地坐著一個白發(fā)老翁,后面還跟著兩位家僮,一位提著酒葫蘆,一位拿著根魚竿,背著魚簍。

  站在門首招呼客人的茶博士眼尖,一眼便認出這位老主顧,小跑著上前迎候,道:“朱爺爺,幾日不見,又清健了許多?!?p>  這老者年近六旬,頭戴斗笠,雖須發(fā)皓白,卻身材硬朗,面如古銅,一看便是出身行伍之人,此人正是朱嶦。

  “還是老規(guī)矩,你去忙吧。”朱嶦揮了揮手,閑步邁入門樓。

  一樓門床馬道散鋪七八十副桌凳,座無虛席,乃是尋常士庶百姓談天說地之處,朱嶦撿一副座頭坐下,每次來望湖樓,他最喜先在這兒坐一會兒,聽市井小民家長里短,談古說今。

  朱嶦剛端起茶盞,只聽鄰座有一位頭戴一字巾,身穿粗布青衿,貌似窮書生的人道:“聽說金國的使團進京了,來給咱們官家賀壽的?!?p>  另一位頭戴逍遙巾,也是一身粗衣的書生哼了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怕是沒安好心?!?p>  一字巾書生接著道:“誰說不是呢,咱們除了割地賠錢,還能如何?”

  逍遙巾書生道:“年兄說得不錯,這次說不定金狗又要獅子大開口了?!?p>  “聽說偽齊也來了!”鄰桌有人轉過頭來,插了一句。

  “可不是嗎,看咱們膘肥肉厚,阿貓阿狗都想來打秋風。”逍遙巾書生接話道。

  那一字巾書生搖了搖頭,嘆息道:“是啊,今日之事,正當枕戈待旦,內修政事,外攘夷狄,若是舉國奮發(fā)圖強,則外患不戰(zhàn)自遠,不然,雖使冠蓋相望,卑辭尊禮,朝迎暮請,恐大禍不期而至?!?p>  “大膽刁民,竟敢公然妄議朝政,誹謗朝廷,你二人已觸犯大宋律法,隨我們到衙門說話?!?p>  那兩位正傷時感事、長吁短嘆的書生聞聽這一聲暴呵,驚得將端著的茶湯灑了一地。二人定睛一看,原來是隔壁一張桌子上坐著的兩個頭戴結式幞頭、身著黑衣的漢子站了起來。

  “你等何人?我等侃天說地,干你甚事!”頭戴一字巾的書生怒道。

  一位黑衣漢子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塊銅牌,在兩位書生面前晃了晃,那位頭戴逍遙巾的書生頓時臉色煞白,驚呼道:“皇城司!”

  另一位黑衣漢子臉色陰沉道:“休要再啰嗦,走吧。”

  那兩位書生正惶恐無措,只聽有人大喝一聲:“且慢!”

  四人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見對面坐著一位老者,其中一位黑衣漢子定睛一看,結結巴巴道:“您是…朱…朱爺爺?!痹瓉泶巳吮臼菣C速房的一名間探,剛投到皇城司門下。

  “將此二人交給本官區(qū)處,你二人到別處查探?!敝鞄E和顏悅色道。

  “喏!”二人相互遞了個眼色,躬身拜退。

  那二位書生驚魂未定地怔在那兒,望著朱嶦,等待發(fā)落。不料朱嶦卻微微一笑,拱手道:“快請坐,讓二位受驚了。”又朝店博士喊道:“店博士,給這二位客官再來壺好茶,賬記在老夫身上?!?p>  那二位書生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待回過神來時,朱嶦已經(jīng)上樓而去。

  茶博士殷勤地將朱嶦引入樓上面湖的一間靜閣,此閣鬧中取靜,為朱嶦專設,不管有再多客人,也從不許他人擅入。

  茶博士熟門熟路地服侍朱嶦坐下,奉上極品烏龍茶,道:“爺爺慢用?!惫硗讼拢S手掩上房門。這時,從靜室另一側打開了一道暗門,一位年輕后生走了進來,長揖道:“伯父別來無恙?!贝巳苏橇喜栊行兄骱I。

  朱嶦仰頭飲盡一盞茶,道:“近來虜境情勢如何?”

  “秦似道已下密令,為了營造和平氛圍,除非他親自下令查探,停止一切對金刺探活動?!?p>  “那些潛入金國的間探怎么辦?”朱嶦蹙眉道。

  “除少數(shù)間探就地潛伏外,多數(shù)已返回國內,加入皇城司,成了秦似道刺探百官士庶的察子?!?p>  “機速房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此賊是讓老夫唱空城計啊。”朱嶦拍案道。

  “既然欽命伯父與秦似道共掌機速房,如今秦似道獨斷專行,自廢耳目,伯父何不向陛下奏明?”

  “秦似道的所作所為,官家怎會全然不知。”朱嶦郁郁道:“機速房本是因戰(zhàn)而生,官家如今生怕惹惱金賊,再引戰(zhàn)火,自然是睜只眼閉只眼,由著他去?!?p>  朱嶦一聲嘆息,沉默片刻,接著道:“賢侄此次回來,可有什么情報?”

  “小侄奉秦似道之命,一路尾隨使團,一是保護使節(jié)人身安全,二是刺探其意圖?!焙I將本次自上京回臨安之事簡要敘述了一遍。

  “金國使團此次看來是另有所圖?”

  “正如伯父所料,金國使團正使烏帶本是宋王府的虞候,后經(jīng)金太宗和完顏宗磐抬舉,升至殿前都點檢,乃是完顏宗磐的心腹,此人名為賀壽,實為和議。那位副使乃是借官出使,看起來尚不諳世事,一路只顧游山玩水,大概是完顏宗磐所施的障眼法。”

  “果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朱嶦忽然想起樓下兩位書生之言,擰眉沉吟道。

  胡璉將在姑蘇館所獲金國草約呈上,原來當晚正是胡璉施放濃煙,趁亂潛入烏帶房內,將草約瀏覽一遍,憑著過目不忘的本領,復錄了一份草約。

  只聽“啪”的一聲,朱嶦將手中的茶碗摔的粉碎,“沒想到這廝竟要拿五將的人頭做投名狀?!?p>  原來,御營分為前軍、后軍、左軍、中軍、右軍五軍,此五將分別為前軍都統(tǒng)制韓崎、后軍都統(tǒng)制劉廣、左軍都統(tǒng)制岳震、中軍都統(tǒng)制吳杰、右軍都統(tǒng)制周鵬,均是朱嶦親手調教的五虎將,現(xiàn)如今皆是鎮(zhèn)守一方的軍中巨擘,韓飛任淮東、淮西宣撫使,鎮(zhèn)守壽春;劉廣任江東路宣撫使,鎮(zhèn)守建康;岳震任荊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撫使,鎮(zhèn)守襄陽;吳杰任川陜宣撫使,鎮(zhèn)守秦鳳。

  朱嶦頓感剜心之痛,怒不可遏道:“官家怎會如此糊涂,如我朝答應此議,自掘五位護國柱石,不僅所獲河南之地,金賊復取如反掌,連江南之地,也難保全。明日老夫便要上朝面圣,舍得一身剮,也要諫止此事?!?p>  “伯父息怒,恕小侄直言,如今金賊主動提出議和,是陛下夢寐以求之事,此時伯父力諫阻和,怕是不合時宜?!昂I極力勸諫道:”秦賊必定借機落井下石,伯父多年隱忍之鴻猷,恐會前功盡棄啊?!?p>  朱嶦沉默良久,緩緩道:“賢侄,依你之見,官家會批準此密約嗎?”

  “一來,按照金賊提議,我大宋可用五十萬歲幣加五位將軍的人頭換河南之地,此誘餌甚大,官家自即位以來,一直想建立功業(yè)以固帝位,但又懼金狗,今有不戰(zhàn)復土的良機,豈有不動心之理;二來官家一心求和,五位將軍卻一向主戰(zhàn),早與秦似道一黨勢同水火,又多次違逆圣意,實難預料??!”胡璉一臉憂色,緩緩道。

  “賢侄可有良策?”

  胡璉沉思片刻,說道:“可否將此消息透露給報探?”

  朱嶦搖了搖手,道:“不可!不可!一旦小報刊出此事,必定天下嘩然,如今完顏宗翰正對陜州虎視眈眈,若在這節(jié)骨眼上軍心不穩(wěn),不堪設想啊?!?p>  “伯父所慮甚是。”胡璉沉思道:“或許可借他山之石?”

  “借偽齊之手?”

  “偽齊不過是一犬,怕是管不了主子的家事。”

  “金賊內訌?”朱嶦眼前一亮。

  “正是?!焙I點了點頭道:“完顏宗磐是金國太宗皇帝的嫡長子,文武兼?zhèn)?,太宗皇帝原本一心傳位于他,但完顏宗翰掌握軍權,并扶持劉豫建立偽齊,以掌控河南之地提供二十萬軍需,勢力極大,完顏宗翰擔憂完顏宗磐難制,便以堅持兄終弟及祖制為由,力推年少的完顏暠繼位,從此完顏宗磐懷恨在心。如今,完顏宗磐身為國論勃極烈兼尚書令,統(tǒng)攬六部,獨掌朝綱,此次暗推和議之策,乃是打擊完顏宗翰的釜底抽薪之計,如以與我國議和之名將完顏宗翰掌控的河南之地歸還我國,則西路軍供養(yǎng)便被切斷,從此將受制于完顏宗磐?!?p>  “賢侄所言甚是,眼下的確也別無他策了。”朱嶦心緒漸平,端起茶盞,細品了一口,沉吟道:”不過,我們也不能坐等其成吧?!?p>  “秦似道已嚴禁機速房擅自涉入金國事務,更可恨的是,秦似道還密令間探們相互監(jiān)視,自縛手腳,小侄多受掣肘,只怕難以施展?!焙I憤然而無奈道。

  朱嶦沉思良久,道:“老夫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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