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赤鳳公主當真是奇怪。
我想著她一次次的眼神,這一次更是出言嘲諷,我想著是不是曾幾何時出門時在那一條小街小巷里曾得罪的她。
算了,想也想不到,還是不想了。
她是個什么態(tài)度,我也就忍了,左右也不會在自己身上掉一塊肉。人活在世,總做不到讓所有人都喜歡你。
唯安在船舫的二樓喚我,說是要一起下棋。
沒等煋淪,我就自顧自的下了樓。
唯安纖細雪白的手指輕托著一鎏金小盤,里面放著的是滿滿的干果。不用看,我都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雙眼放光的,我雖不愛吃一些新鮮的果子,但是對這果子做成的干果確實喜歡的緊。剛剛在一樓時,只看到了鮮果和糕點,沒有看到這干果,也不知道唯安在哪里找到的。
見我下來,唯安空出手來朝我招擺。
“寰兒,快來。”
四四方方的木桌,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
一是唯安,一是川洛。還有一名男子,因為過于瘦弱,干巴巴的像一只猴子。
我走過去坐了下來,唯安把裝滿干果的鎏金小盤放到我的身側(cè):“我給你拿了你愛吃的干果,陪我玩會游戲可好?”
我笑:“就是沒有干果我自然也會陪你。”
身后傳來一陣聲響,然后于我和那粗獷男子身邊加了一道修長的身影,正是煋淪。
“加本宮一個怎么樣?”煋淪道。
我在心里道:不怎么樣!但是面上卻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看向唯安。
這游戲,是唯安開的局,加人不加人也自是唯安說了算。
“太子殿下若是想,我們一起便好。”唯安也是一個不會拒絕人的。
干果都是處理好的,沒有種子沒有果核。就是瓜子之類的,也都是剝好了殼。
拿了一塊果子干塞到嘴里,感受著清淡的甜意從舌尖竄出,我享受的瞇起了眼睛。
舌頭微微卷起果干,然后輕輕一咬,那種獨屬于果干的韌感真是讓人欲罷不能。果然,果干適合在閑來無事時慢慢品嘗。
許是我吃的過于津津有味,煋淪竟是想越過我,把他的手伸向我的鎏金小盤里。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做甚?”
煋淪眨了眨眼睛,做可憐樣:“寰兒,我想吃。”
我一愣,煋淪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稱“我”,去掉了獨屬于他太子的“本宮”稱謂。就這一愣神的功夫,他巧妙的掙脫了我的手,拿了一塊果干塞到嘴里。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我和唯安看了,皆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剛開始吃果干的人,并不能十分適應。因為果干的味道入嘴時是味道不明顯,你需要細細品嘗,于那果干中的甜味才會慢慢的彌漫開來。
看煋淪的樣子,就知道這人是第一次吃。
“看你還偷吃不?!?p> “我這可不是偷吃。”煋淪頗為得瑟的舉著自己的手:“我可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伸過去,拿過來然后吃到嘴里的。”
“光明正大!”
這邊一派歡天喜地、熱熱鬧鬧。
另一邊的赤鳳卻是冷著一張臉。
霽風一派公子作風,見赤鳳一個人,便走了過來:“赤鳳公主,在看什么?”他順著赤鳳的目光看過去,所及至我。
“赤鳳公主知那件事?”霽風笑得如沐春風,卻依舊帶著冬去春來料峭的寒意,這寒意雖是不怎么明顯。
“這普天之下,不知道怕是只有她一個人吧。”赤鳳公主道。
霽風搖著扇子,輕輕抵在鼻尖:“公主這話,說的甚對。瓊琚在白虎國是大家閨秀的代表,若非這種圣旨放下,她怕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加上丞相府的人皆瞞著她,所以,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她不知道?!?p>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赤鳳冷聲道。
霽風勾起唇角:“比不得赤鳳公主。”
赤鳳看他,這人是在恭維自己?她還聽出了一絲絲嘲諷之意?
霽風繼續(xù)搖扇子:“我是很好奇,白虎國與朱雀國每年打的不可開交,赤鳳公主今年還能來白虎國,這測試神脈的測試石,朱雀國也不是沒有。”
赤鳳盯著霽風,這人的意思太明顯了。就差明目張膽的問,你來這里到底是有什么陰謀?
“這個問題的答案,你去問你的父王比較好?!背帏P沒回答,卻把問題拋開了。
“我以為二皇子你聰慧過人,早就能猜到了?!北蝗顺爸S,若是不嘲諷回去,倒不是赤鳳的作風。
霽風又笑的一臉無害:“赤鳳公主過譽了,霽風自覺才學疏淺,腦子笨的厲害。猜不到,猜不到?!?p> 赤鳳懶的在理這人,覺得甚是無聊。而且一說話,便火藥味十足。
看赤鳳離開,霽風目視著背影輕輕皺起了眉頭。再回頭看那木桌的人時,便是一派溫柔。
幾局游戲下來,唯安和川洛輸?shù)拇髴K。
然后,唯安便開始耍起了小脾氣:“寰兒,你都不讓讓我?!?p> 我抿著唇看著自己身側(cè)那一小沓銀票,心里樂的直打滾:“那我不玩了,就在一旁看,你看可好?”
若我不玩,他們也不會輸?shù)奶珣K。
煋淪是個不曾摸過游戲的,那粗獷的男子也墊了兩次底。剩下的就是唯安和川洛輪番來。
“你幫我?”唯安道。
川洛微微抬起頭:“不可?!?p> 煋淪拉著我的手:“不可?!?p> 唯安:“為何?”
“自己玩?!贝迨莻€堅持原則的。
“寰兒要幫也是幫身為未來夫君的本宮,怎可幫你?!?p> 川洛又將目光落在煋淪身上,那表情一言難盡。
我抽回手,端起鎏金小盤:“你們玩,我去三樓看看風景?!边€不忘把那一小沓銀票揣進懷里:“錢我就收走了,等游湖玩去街上走走?!?p> 煋淪又開始沒臉沒皮:“寰兒可要送我東西?”
“不要?!备纱嗑芙^。
自游湖后三四日,我都和哥哥們一起去私塾上課。
煋淪做旁聽,每日里,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睜著那雙易讓人沉淪的眼睛看著我。私塾的老先生好幾次拿著戒尺拍著講桌,兇著提醒煋淪上課要好好聽講,不要走神。
“看自己的媳婦不算走神!”
他每次都這么說的理直氣壯。
惹的私塾的伙伴們哄堂大笑,我每每被氣又羞的臉通紅。
哥哥們還竟是和煋淪一起開玩笑,我去告狀,爺爺和叔叔便會讓他們用晚膳前罰站。但這懲罰還是小的,幾個人還是該開玩笑的依舊會開玩笑。
好在,很快目兒回來了。
每年,目兒都會在這一段日子里離開丞相府半月有余。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爺爺和叔叔也不說。
目兒也不曾向我提起。
只是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是心情低落,尤其是看到我,那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有時在猜想,她是由我看到我的母親羽鈴。
聽說目兒是母親的陪嫁丫鬟,因為很小時便跟了母親,陪母親長大。我與母親長的太過相象了吧,所以目兒便有感傷。
我還偷偷的想著,這幾日可能是我母親的忌日。因為家里的吃食會少了很多肉,多了青菜。
我曾偷偷的在母親曾經(jīng)住的閣樓門外點過一只香,被爺爺狠狠地兇了一次后便再也沒去過。
我的母親,有太多的秘密。
目兒回來了,向之前一樣,她采了不知哪個山頭的野果子。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歡。這也是我唯一喜歡的鮮果。
“小姐,這幾日在府中可還好?”目兒問。
她看起來十分疲憊,一雙原本清澈水靈的眸子里染著淡淡的紅色血絲。雖然是梳洗打扮后掃掉了滿身風塵才來的,但是也掩蓋不住她微微弓起的身子。
我剛梳洗完,接過她送來的果子。
扶著她:“我說過多少次了,目兒你回來了就先好好休息?!?p> 目兒眼眶微紅:“多日不見小姐,奴婢甚是想念。今日不見小姐,奴婢也睡的不安穩(wěn)?!?p> “如今可是看到了?!睘榱俗屇績嚎吹那宄疫€攜著裙擺轉(zhuǎn)起一個美麗的圓圈。
“看到了看到了?!蹦績耗樕辖K是有了一抹微笑,“小姐快快準備去用早膳吧,晚些時候奴婢就去伺候小姐?!?p> “好?!蔽覒侣暋?p> 目兒便離開了,我叫她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又喚了候在門外的沉香讓她送送目兒。
去私塾的路上,二哥哥羽聲便向我打聽目兒。
我開玩笑道:“二哥哥,你再多說幾句,我真的要以為你喜歡目兒了?!?p> 羽聲紅了臉,卻嘴硬:“誰喜歡她,像個男人婆!”
“那你還每年這個時候都采了花給目兒送去?!?p> 煋淪跟在一旁,聽著獨屬于我們丞相府的小故事。
“我那是看她每次回來都難受的緊,便想她開心一下嘛?!?p> 我挑挑眉,不把他那份初開的甜蜜心思挑明。等他想個通透了,該和目兒說的,二哥哥自然會說。
目兒說的晚些,我覺得早了些。
私塾下了課,一出那棗紅門,就看到目兒提著小竹簍的果子在等我。
我剛準備和目兒說話,二哥哥像只花蝴蝶一樣飛撲過去。他今日穿的一身花色衣袍,確實像花蝴蝶。
“目兒,你怎么來了。剛剛回府,不好好休息一下?!?p> 目兒微微退后一步:“二少爺,奴婢已經(jīng)休息好了?,F(xiàn)在來接小姐回府?!?p> “嘿,她哪里需要你來接,我們定會好好的把她完完全全的送回家的。”
目兒晶亮的眼睛盯著二哥哥,我偷偷笑了起來。二哥哥可是有過先例吧,下了私塾一起回府的,結(jié)果把我弄丟了。瞧著目兒那懷疑的神色,二哥哥這次要吃癟了。
煋淪突然大步上前:“以后,你大可不必來接寰兒,本宮會護著她?!?p> 我又要忍不住翻給他一個白眼了,煋淪這人,在別人面前話說的倒是漂亮的很。也不想想這幾日里是誰合著她的哥哥們一起欺負她。
目兒是個聰明的,聽著煋淪喚我寰兒,又聽他自稱本宮,便低頭不語。
“目兒,這位是青龍國的太子殿下?!蔽医o目兒提了一個醒。
目兒抬頭,翩然施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p> 煋淪瞧著我,眼中帶著一絲不明的意味,嘴角勾起一個邪笑:“目兒客氣了,不用稱呼本宮太子殿下,叫聲姑爺會更順耳?!?p> 目兒愣:姑爺?
饒是目兒再聰明無比,也是一時沒能接受了煋淪的這個自稱。人便走在回府的路上,目兒跟在我的身后,好一會才回了神。
她欲言又止,盯著我的后背,我都覺得目兒那目光要將我戳穿了。
“小姐,你和太子殿下?”目兒貼著我的耳朵問。
我瞧著煋淪,不知為何他正和二哥哥聊的甚歡,便輕聲道:“前幾日測試神脈時發(fā)生的事,圣上賜婚,爺爺進宮也沒能取消了這門婚事?!?p> 我就簡簡單單的同目兒說了整個事情的重要部分,目兒神色莫辨。
“小姐可喜歡?”
我看著煋淪的側(cè)臉:“說實話,目兒。我初見他第一面時,心里是悸動的,而且覺得他很熟悉。但是,為人妻子的要求,又遠嫁他國這兩條線讓我有些望而卻步?!?p> 目兒聽此,煞是同意的點了點頭。
“小姐,若是避無可避,那便試著接受。太子殿下可喜歡小姐?”
這話教我怎答?
說不喜歡,那是不可能,他親口承認的。雖然還是教自己心里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但是我卻信他的話多半為真。
若說喜歡,那就顯得自己好不矜持。那一少半他的話可能為假讓我有些茫然。
“喜?!?p> 不是我說的。
是煋淪。
原本在和二哥哥羽聲說話的他趴在我的另一耳畔,做著說悄悄話的姿勢,可是聲音卻是不小。
我臉一陣燥熱,不摸就覺滾燙??隙ㄊ怯旨t了。我嗔怪的掃了煋淪一眼,拉著目兒疾跑而走。
左右過了十日,宮里又傳出了消息。
是關于唯安的。
唯安沒有免了和親的命運,被賜婚給了川洛。
我想著那日在御書房內(nèi),皇上對川洛的態(tài)度,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少怪異感。唯安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小公主,怎么就許給了川洛?不是我對川洛有偏見,而是我的眼睛里看的真真的,皇上他啊對川洛有偏見。
聽到了消息后,我又猛然想起了我大哥。大哥名叫羽濼,今年私塾的課程全部學完之后便要跟著叔叔一起開醫(yī)館了。為什么會突然提到他,因為這個溫柔君子,心里有心儀的人,那便是唯安。
小時唯安極喜愛來丞相府找我玩,大哥羽濼便對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公主上了心。曾經(jīng)在玩過家家時,唯安便是做的大哥羽濼的娘子。
思及此,大哥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怕是會傷心難過吧。
我也亦傷心難過,若真嫁過去。玄武國和青龍國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之距,恐怕在有生之間,再見也不過幾次光景。
“寰兒。”聽聲音便知道是那個日日想避的太子殿下來了。
今日,他的懷中抱著一束花。
看樣子是在園子里新摘的,上面帶著露珠?;▋喊腴_不開的,卻是顯出生機美。
這花被放的極其有層次感,顏色搭配也甚是好看,然后由一彩色絲帶系著,我不禁有些愣神。這太子殿下,今日又想搞什么鬼?
他見我不動,只盯著花看,臉上一喜。直接把我懟到我面前:“寰兒,可喜?”
我一愣,第一次被男子送花,心情很是微妙。
早晨是個神清氣爽的時間,但我覺得我的腦子混沌了。竟是覺得在花束掩映中的煋淪的臉異常迷人,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喜歡,好看?!?p> 他咧嘴一笑:“送你的?!?p> 我接過花,聞了聞,很香。
“還很香?!?p> 他不客氣的坐下,拿了一顆目兒為我準備的干果就吃。
我起身拿了花瓶來,將花束插進里面,正正好。
“今日怎么想起來給我送花了,太子殿下?”
“唉,寰兒,你什么時候可以不要叫我太子殿下了?叫我一聲煋淪哥哥多好,只叫哥哥和名字我也不介意。”煋淪道。
“至于這花,自然是鮮花配美人。”煋淪呲牙:“花很配你,但你人比花嬌?!?p> 這說話油嘴滑舌的樣子,倒是和二哥哥羽聲像極了。想著這幾日,煋淪除了黏自己,怕是就和這個二哥哥走的最近了。原本煋淪是不要臉,如今不要臉又更上一層樓。
我雖然是聽他夸獎很開心,但是還是兇兇的道:“以后和我二哥哥別走那么近,別的不學,學的全是歪門邪道?!?p> “那哪是歪門邪道??!”煋淪不同意我說的,竟是理論了起來:“我與寰兒相處時日本就不多,還要讓寰兒在婚前愛上我。自是要把最美好的都給寰兒,我又不會討好女孩子,自向二哥請教,卻不曾想,寰兒竟是這般說我。”
瞧瞧那委屈的樣子,真是和她的二哥哥學的惟妙惟肖。
但是我竟然還是心軟了:“好好好,我說錯了我說錯了。這花,多謝?!笨此殖云鹆烁晒瑧撌遣晃?,我又把干果盤朝他那處推了推:“喜歡吃就多吃些,不然我讓目兒每日送一些去你那里?”
煋淪猛擺手:“不要,我每日來你這里吃。那樣就可以多看看你了?!?p> 我真的是要被他的甜言蜜語擊敗了!
再見大哥哥時,果然他原本溫潤的眉眼染上一抹哀傷。二哥哥羽聲不是個會安慰人的,還不如三哥哥羽牧,正安慰著大哥哥。說的大多是“有緣無分”“命中注定”云云。
三哥哥每說一句,我就瞧著大哥哥的臉色又深沉一分。我忍不住扶額感嘆,這還不如不安慰!兩個哥哥,到了這關鍵時刻,一個都不靠譜。
但臉色難看歸臉色難看,三哥哥說的可真的是事實。
我沒過去,希望大哥哥可以看的開?;始抑耍瑐€個身不由己。談情說愛不可能,除非像煋淪這般,占了個身份的好位置,說一不二還沒人反駁。
煋淪見我走,也跟上:“不去安慰安慰大哥?”
“三哥哥說的乃是事實,安慰又有什么用,只不過徒添悲傷罷了?!?p> 煋淪點頭:“寰兒說的甚對?!?p> 我道:“只盼唯安和川洛皇子,可相親相愛?!?p> 煋淪扯了扯我的衣擺:“你可有盼過我們?”
實話,沒有。
但他希冀的光過于刺眼,道:“有?!边@句話從嘴里說出,我竟是不覺得心虛。難不成,已是動心?
傍晚,我收到了唯安從宮中寫給我的書信。
“寰兒,我有一堆苦水說,但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話:身為皇家女兒好難!”雖就幾字,但卻可以想象的到唯安此時的心情。她怕是正在她的公主殿來回踱步,亦或是望著斜陽西下。這一天畫了完結(jié),那么這件事也算半個塵埃落定。
回信里我只道:此生安寧。
是我對她唯一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