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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柳隱

金蘭

云間柳隱 東鄰女子 2656 2020-03-07 21:57:41

  外面大紅猩猩氈簾被打開,一陣風(fēng)灌了進來,一邊解著斗篷一邊笑語道是:“你踩著我裙子了”“呀,這么下船的兩步路,怎么沾了泥了”等等,忽而見屋里還站著一個局促的少年呢,都各自掩住了嘴。

  轅文茫然的站著,影憐放了琵琶,笑吟吟走出來迎接道:“姐姐們來了,快請進?!?p>  轅文忙低頭一禮站到玫瑰椅旁的一個就著墻打的木格子下,看著她們施施然走進來,毫無顧忌的打量著他。

  影憐悄對他道:“這會兒也近申牌時分了,你回去吧,改天得空了再來?!?p>  綾兒也進來道:“掃雨牽了公子的馬來了,催著公子回去呢?!庇痔孓@文穿好斗篷,撩開簾子領(lǐng)他出門去。

  轅文點點頭,看著影憐一笑,才去了。不等影憐轉(zhuǎn)身,幾人都跑到影憐面前來,笑吟吟看著她,眉眼之間全是詢問。

  青云日常穿著碧青剪絨緞的長褙子,她一向嘴快手快,搶先搖著影憐的手臂,發(fā)髻上的點翠珠釵也晃來晃去:

  “這是誰呀,好俊俏的小子呢!”

  蓮生便拉她的袖子嘲笑道:“喲,你看上了?你不是喜歡周家少爺嘛!”

  青云眼睛一撇:“誰說我喜歡他了?”

  蘇蕓穿著藕絲緞的襖兒,玉色妝緞褶裙,淡雅芬芳,指上淺粉的蔻丹捂在唇邊,臉色更顯動人:

  “唔,你們趕緊打一架,贏了的,再來跟影憐搶?!?p>  玉橋笑道:“你們呀,到了一起便不得安生,定要吵一吵才行?!?p>  影憐從壁上的小格子里拿了幾只酒杯出來道:

  “方才篩的酒尚未喝完,姐姐們不會嫌棄吧?”

  玉橋年紀最長,容長的臉兒,容色最為寬和,淺笑著應(yīng)聲道:“嫌棄什么,只怕你舍不得這體己酒?!?p>  “那是幾社的宋轅文,時常都是幾個人一起來的,他也不過偶爾來走動些,還慮不到那里?!?p>  青云忙道:“我看未必,這個年紀的男子,眼神清澈是正常的,可看著你時的光彩不同,便是對你有意了?!?p>  蓮生從不甘落后于青云,忙忙的也道:

  “妹妹沒看出來?你瞧我們進來時他那局促不安的樣子,明知是絕色女子來了,也不抬眼看看,顯見得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

  說到“絕色”二字,自己也撐不住掩面一笑。粉色的衣衫映著耳邊的玉墜子,更顯嬌俏。青云噗嗤一笑,哂笑道:

  “絕色?誰叫絕色?”

  幾個人嘻嘻哈哈,綾兒也已進來伺候,將杯子浸在茶洗里燙熱了,才一一在茶巾上揩去了水漬,將白瓷注子里尚熱的酒斟在杯里,任憑她們自己選合意的杯子。

  影憐今日拿的杯子正是轅文所送八音杯,影憐自用了一只看似最普通的玉杯,圓口邊,一點雕鏤裝飾也無,那四只分別是竹根雕的梅花杯、瑪瑙杯、定窯白瓷荷葉杯、犀角杯。

  青云選了那只深紅可愛的瑪瑙杯,玉橋手指輕扶蘭花般端著荷葉杯的手柄,愛不釋手。梅花杯被連生拿在手里,卻道:

  “這梅花杯倒是挺有趣,不過,那次品藻花宴,不是影憐你得了梅花簽的嗎?我不能掠美。”

  影憐便請連生在那架子上自選了一只淺淺的銀蕉葉杯,蘇蕓端著那只萬壑聽松犀角杯一飲而盡道:

  “嗯,這酒不錯,清甜可口?!?p>  船至湖心,駕娘們停了槳,任船兒自在漂著,又將四張半斜桌抬了上來合成一張方桌,吳大娘和綾兒端來了幾樣酒菜,又開了一壇子茉莉花酒在外頭煮來篩了拿進來。

  幾人看了一回風(fēng)色,品評了一下這船艙里壁上的山水書畫,玉橋看著一幅淡漠山水道:

  “這山水是誰畫的?倒是清幽遼遠,頗有南渡之后的宋人逸致?!?p>  影憐笑道:“姐姐喜歡嗎?這不是名家之作,竟是一幅模仿之作呢,傳聞是楊云友的手筆?!?p>  玉橋想了一想道:“杭州的楊云友?”

  影憐點點頭,玉橋忙拉住影憐的手臂,眉毛擰緊了悄聲道:“你怎么掛她的畫?”

  影憐奇怪道:“為何不能掛?”

  玉橋急的直皺眉,見影憐頗為不解,才壓低了聲音輕嘆道:“人都說不能看短命之人的文章,何況短命女子的字畫!你還日日掛在墻上呢?”

  影憐掩面一笑道:“姐姐別擔(dān)心,我不忌諱這個?!?p>  玉橋無奈道:“雖是如此,總歸這心里頭有點惴惴不安……不過你既然不忌諱,別介意我多嘴了,就當(dāng)我沒說過吧?!?p>  影憐親熱的挽著玉橋的胳膊道:“姐姐為我著想,我怎能當(dāng)你沒說過呢,我要記在心里呢。姐姐放心,我掛這畫在這里,一則是我喜歡,二則她也是前輩呢,再說了,我這壁上字畫也常換的,過幾天我就換唐伯虎的仕女圖了?!?p>  玉橋捏捏影憐的臉道:“恩,說不過你。想我前幾年,倒更喜歡熱鬧的裝飾呢,這一二年,漸漸喜歡像你這里一般的清雅陳設(shè)了?!?p>  影憐笑道:“姐姐喜歡,便常來呀?!?p>  青云聽見了嘟著嘴道:“怎么不叫我們呢?”

  影憐哼道:“就你牙尖,下一回呀,我下個帖子請你如何?”

  青云格格一笑。蓮生忽道:“等你嫁人了,也能下帖子請你么?”

  青云撇嘴道:“誰說我要嫁人了!”

  蓮生咬著牙,尖著食指戳她的額頭道:“還瞞著呢,還不快說!”

  蘇蕓最是靜默,此時也起身拉著青云坐下道:“這可不是小事,你也該說出來,大家替你參詳參詳。”

  青云翻個白眼道:“啊,到了這里還是不得清凈?!?p>  蓮生卻道:“要清凈,等你嫁人了罷,不過,嫁了人也未見得清凈呢,你快說說到底那家什么情形?!?p>  玉橋也道:“俗話說‘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咱們樂籍女子嫁人比常人更難,更難選得個有情郎。青云,你若要嫁,定要嫁個有情之人,切不可莽撞?!?p>  青云思忖道:“玉橋姐這話有深意,何不說與我們聽聽,也叫我參詳參詳?!?p>  玉橋幽幽道:“我比你們年紀略長,知道些男人的事也正常。你們不知道,專有那么一種人,愛在我們隊里攪鬧。那一種男子,仗著自己有幾分顏色,本也來得人喜歡。他一味的來討好,曲意俯就,他是摸透了我們這樣的人,身世可憐,一生的希望只在得著一個知意識趣的男子,好托付終生。他便做出那個樣兒來,一月兩月的,便是尋常,一年兩年的也只道是一般。那情長的,三五年的也有?!?p>  青云道:“有那么三五年,這已經(jīng)不尋常了啊?!?p>  玉橋搖頭道:“你哪里知道,他這不過是障眼法罷了。這一種浮蕩子弟,自然不會只在這一家下功夫,他幾方走動,誰能四處宣揚?幾家女子都以為他對自己有情,倒掏心挖肺死心塌地要跟了他,銀錢自然也不叫他給,反倒時常倒貼了他。指望著跟了他終身有靠,誰知他倒不急了,就這么三五年的拖著,那女子急也急不得,丟也丟不得,年紀輕輕,被拖到人老珠黃,還能奈他何?那人倒被女子幾家牽掛,自在瀟灑呢。”

  蓮生纖手握拳,恨恨的在桌上錘著道:

  “男人好色倒也罷了,為何要謀騙感情???!”

  玉橋卻淡然道:“這還不算狠的?!?p>  幾人一怔,青云更是切切的盼著她說出點振聾發(fā)聵的話來,讓她那被男子污染的腦子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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