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金獵人后退了半步。
他沒有聽得很懂:“紅衣主教?”
埃力諾轉過身,用三根手指輕輕地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杯子:“是的,這一次我們的隊伍里還有一位紅衣主教。我需要你去保護他。”
維查德看著正用一種透露著輕柔美的動作喝水的龍裔侯爵:“如果是一位紅衣主教,真的需要我去保護嗎?”
厄澤王庭和大陸上其他的國家都不一樣,這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政教合一的國度——它的國家元首和宗教領袖同為一人,國家法律以宗教教義為依據(jù),而宗教教義是處理一切民間事務的準則。
因此如果把厄澤王庭的紅衣主教放在其他的國家里,地位和一個大城的城主相比起來只高不低。
而地位這樣重要的一個人,賞金獵人并不認為對方需要自己這樣一個賞金獵人的保護——無論是教會的十字軍,還是想要在厄澤王庭出人頭地的武技高手,他們都會比自己更愿意去保護他。
“需要。因為這次的行動算是我自己的一件私事,懷特黑德只是出于朋友的情誼來幫助我,所以他沒有帶任何人,只有他自己一個。我相信你也知道的,每一個紅衣主教的實力都和隱修議會的魔導師差不多。但我們這一次畢竟面對的是龍,所以我出于朋友的情誼,也不想他因為幫助我而陷入危險的境地,甚至我給其他人說的是他只是來監(jiān)督所有人的。最后——我希望你能答應,并且我想教會也會愿意請傳說中的‘全勝獵人’來保護他們的紅衣主教?!?p> “侯爵大人……”
“叫我埃力諾就好了。”
“我有什么非要接受這份委托的原因嗎?”
“不,沒有。但是你有必須要拒絕它的理由嗎?”
“沒有?!?p> “很好,所以這就很簡單了。現(xiàn)在有一份賞金高達一百枚金幣的委托,還有一位對所有接受的委托實現(xiàn)了百分百完成率的高級賞金獵人,難道這不是一拍即合?還是說,我們的賞金獵人怕完成不了這次委托,砸了自己的金招牌?”
維查德知道這是拙劣的激將法,但是就和侯爵說的一樣——他沒有拒絕的理由,何況誰能說我們的賞金獵人沒有那么一絲對巨龍的好奇心呢?
“好的,你贏了,我愿意接下這個委托?!?p> 埃力諾高興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想要上來擁抱眼前的維查德——但是他及時反應了過來,停下了腳步,轉而從桌上的文件里抽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懸賞令,然后用筆簽上自己的姓名后遞給了維查德。
賞金獵人接過后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埃力諾,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為什么你會相信我這樣一個在一小時之前甚至并不想對你管家伸出援手的人?”
“維查德,就是因為你沒有出手主動救查爾斯,我才會更相信你?!?p> 賞金獵人猜想自己現(xiàn)在看侯爵的眼神肯定和自己看馬戲團里賣力表演的小丑一樣。
“你那是什么眼神?覺得我是個瘋子?”
維查德選擇了用沉默來回答對方。
“賞金獵人,你覺得貴族和平民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
維查德沒想到對方突然開始和自己討論起了哲學問題,還好幾年前自己的身邊有一個非常喜歡對人類間各種關系進行深度剖析的人:“我想應該是思想的不同吧?!?p> “很不錯——對,是思想?!焙罹粲糜沂置约旱南掳?,一臉期待地說道,“但是這個太大了,所以并不是最完美的答案。你還能再具體一點嗎?”
我現(xiàn)在一定不能表現(xiàn)得太無知,賞金獵人心里想到,但是自己已經(jīng)完全記不清吟游詩人諾厄·邁斯特還說過什么了。
他決定先假裝思考一會,然后用緊鎖的眉頭和有節(jié)奏的搖頭來回答侯爵。
“啊——對不起,是我唐突了。但是不得不說,作為一個更多的時候是依靠體力而不是智力的賞金獵人,你的腦袋并不像大部分肌肉發(fā)達的人一樣已經(jīng)退化了。現(xiàn)在我來告訴你吧——是眼光?!?p> “眼光?”
“沒錯。其實世界并不是那么不公平的,很多時候都會有那么一個機會擺在平民的眼前,只要他能抓住,他就能翻身成為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赡苁窃谖<睍r刻遞給焦渴之人的一杯水,可能是面對不合理的命令時提出建議的勇氣。但是,由于絕大部分平民短淺的眼光,他們會選擇將那杯救人的水灌進自己的肚子里,將提出看法的勇氣轉變?yōu)槊つ宽槒牡那优?。他們沒法透過事物的表現(xiàn)來看到更深層次的東西,而結果——命運女神不會幫助不值得幫助的人?!?p> 我相信當你快渴死的時候,你也不會愿意將屬于自己的水送給一位大人物,維查德明智地沒有說出來,即使它可以使你平步青云,但付出的代價卻是死亡。
“比如說你之前沒有救查爾斯的做法,大部分人會覺得你是一個冷血動物。但是在我看來,這恰恰說明了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你并沒有答應要保護查爾斯,所以你的確沒有義務為了救他而使自己陷入危險。在現(xiàn)在的世界上,一個聰明的人不會隨便就去幫助他人——因為那樣會有很多的麻煩,這再正常不過了。但就如同人們常說的,真正的守諾之人并不會輕易地給出承諾,我相信像你這樣聰明的不會隨便出手幫助別人的賞金獵人,一旦接下了保護他人的委托,也一定會至死都保護他……”
維查德想到了死去的布羅德·巴巴多斯,埃力諾正好提到了他。
“比如那位基恩族的商人,雖然你將他安全地送回了礦工灣,但是他當晚就被殺了,所以后來你給他報了仇——因為你認為在協(xié)會人員開出證明前你都仍然在進行委托,不是嗎?”
不,不是那樣的,他想說出來——但是侯爵沒有給他機會。
“所以將這份委托給你我很放心。說實話,在今天早上我甚至一度想拒絕懷特黑德的加入,畢竟如果教會損失了一位紅衣主教,即使是我這個世襲的侯爵也難以接受他們的怒火。但是幸好你來了,我留在城里的人在你剛進入城門的時候就認出了你——然后他立馬過來通知了我。而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我?guī)闳フJ識一下隊伍里的其他人?!?p> 這次埃力諾沒有等維查德回答就拉著他的手走出了營帳。
算了,賞金獵人想到,我沒必要向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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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為我們準備的營帳沒多久,侯爵就帶著賞金獵人來打招呼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賞金獵人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的一員。”
“當時還有哪些人在營帳里?”
“除了第二天早上才來的懷特黑德·哈里斯,所有人都在。所以侯爵就向賞金獵人介紹了我們。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隊伍里的所有人都在我之前認識了賞金獵人——包括我剩下的最后兩個團員?!?p> ————————————————————————————————————————————————
賞金獵人剛一走進新的營帳,就聽到了一聲口哨和一個熟悉的聲音。
“看看!是什么風把我們偉大無私而又仁慈善良的‘黑發(fā)人’吹來了?”說話的是弓箭手艾登·霍爾,和他那尖酸刻薄的語氣不同,他的聲音嘶啞而低沉。
“哦?難道你們認識?”侯爵替所有人問了出來。
“嘿嘿——1490年的時候,我們兩兄弟有幸和他見過面?!焙稹へ悹柕穆曇魟t更顯年輕一點。
“哈!原來是‘賤賤’組合啊——埃力諾,如果你這一次的目標不是屠龍而是去逛妓院的話,只需要這兩位就行了,他們可是個中好手啊?!?p> 在場唯一一個女人用鼻子發(fā)出了一聲“哼”。
“你!”胡佛抽出了他的細身劍,怒不可遏,“你竟敢!”
侯爵大人及時地站了出來:“好了!我不管你們之前有什么恩怨,在把那條該死的巨龍弄死以前,你們最好給我老實一點!我就知道我需要一個紅衣主教來監(jiān)督你們?!?p> “哼!”這次用鼻子表達情緒的是來自霍文林地的艾登,他把憤怒的胡佛拉了回去。
“賞金獵人,我們走著瞧!”
“維查德,既然你和他們兩個認識,我就不介紹了。接下來這位你在來的路上也已經(jīng)見過了,來自西部森林的弓箭手朱蒂·伊夫林,順帶提一句,她還是一位單身,而且公開表示只會被比自己強大的男人所征服?!?p> 賞金獵人沒有理會侯爵的插科打諢,他對女弓箭手說道:“西部森林……魯夫倫特的身體還好嗎?”
朱蒂驚訝地看著他:“難道你們認識?據(jù)我所知,他從來沒有從預兆之谷出去過——所以連我也沒見過他?!?p> 維查德笑了一下,沒有繼續(xù)說話。
紅發(fā)女箭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維查德,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朱蒂出現(xiàn)這樣的表情,看來如果你努力一下,這一次旅程會成為你們之間美好的回憶……啊——這三位組成了我精挑細選出的傭兵團‘鋼鐵之木’,在這一次行動里他們主要的任務是負責你們的后勤。這是團長羅利·拉斐爾,你們在主帳里已經(jīng)見過了,這兩位是他的團員——強大的精靈法師埃爾文和勇敢的矮人戰(zhàn)士奧格?!?p> “賞金獵人,咱們應該認識!”奧格的嗓門很大。
維查德則完全記不得自己在哪里見過這樣奇怪的組合了。
“1487年,斯洛姆,血月?!卑栁牡脑捀雍啙嵜髁?。
賞金獵人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的民兵們……”
“干!俺就知道你沒有忘記俺!”
“可是我怎么只記得見過你們兩個人?!?p> “那天晚上咱們傭兵團本來應該在一起的,但是俺和埃爾文突然被那個什么該死的加西亞抽調到了另一個防區(qū),所以你見到的只有咱們兩個——當然現(xiàn)在也只剩咱們兩個了!”
在一旁一直摸不著頭腦的傭兵團長至少聽懂了這一句話,他瞪了矮人一眼。
“俺是說,除了團長外就只剩咱們兩個了?!?p> 賞金獵人點了點頭,和侯爵來到了最后一個奇怪的人面前——他渾身上下布滿了奇怪的白色線條。
“扎瓦克,難道你們巫醫(yī)還會一點預言術嗎?”
“維查德,巫醫(yī)們學會的和命運有關的法術里沒有預言——只有詛咒?!?p> 在一旁的侯爵埃力諾聽到這句話后在炎熱的夏夜里打了一個寒顫,他轉頭說道:“維查德,看來這里面的人你幾乎都認識,我就不再給你一一介紹了,你們熟悉一下吧,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等懷特黑德到了,我們就出發(fā)?!?p> 說完后他就離開了營帳,留下了充斥著憤怒與疑惑,好奇與興奮的屠龍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