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半月將是團圓節(jié),皇上于宮中設晚宴,凡在洛陽城的將相王侯皆要參加。且七天之后,酉月初七,趙侯六十大壽,也設宴府邸,齊治穎亦要出席。但齊治穎多年在外征戰(zhàn),不常在各類宴席上露面,沒什么合適的華服宮裝,若太妃吩咐安嬤嬤安排人置辦一些上好的布匹,為離王剪裁幾身好衣服,安嬤嬤見若蜓辦事能力挺強,就將此事交給了若蜓。
這天,若蜓出府去街上置辦布匹,街上人來人往,客棧招呼住店、茶館招呼喝茶、酒樓一陣喧嘩,擺攤的叫囂著自己的物什、賣菜的吆喝著自己的新鮮菜、燒餅鋪人們排著隊。
若蜓無心賞這人潮如海的繁榮,想著馬上酉月初十,若蝶的生辰要到了,專門帶了些錢銀準備給若蝶買一個物什,畢竟當時若蝶給她買的玉簫,不僅花光了若蝶所有的積蓄,甚至挨了一頓冤枉打,若蜓覺得挺對不住若蝶的,就準備好好地挑一挑。
按照安嬤嬤的吩咐,若蜓加快腳步在街南“稱亦布坊”置辦完布匹,交代坊主送去親王府下裁縫鋪,剪裁好送去離王府。后方在街上仔細挑揀,看上了街西邊攤位上的一個蝴蝶發(fā)釵,奈何賣主說此發(fā)釵已有人定下了,見若蜓真心想買,賣主眼珠一轉(zhuǎn),“姑娘若是高于一兩銀子,我倒是考慮將發(fā)釵賣給姑娘?!?p> 和賣主磨了好久,終于以多半兩銀子——一兩半的價錢買下,剛好賣主交易好,一青衣男子走來,“賣家,不是說這釵子給我留下嗎?”
賣家沒想到正好撞上,本想著若是這姑娘買走后,就跟這公子說,等了許久沒等到他人,糊弄過去罷了,如今三人都在場,賣家亦有點為難的開口,“這位公子,你看我也只是個賣東西糊口的,要不你和這位姑娘商量商量,別為難小的了?!?p> 若蜓看這公子,身材挺拔,樣貌俊朗,就是這眉目感覺哪里見過,一襲青衣風流倜儻,手握一柄劍,應是練武之人。
樂青凱也看著若蜓,同樣一身青衫,不像是富貴人家,容貌艷麗、膚色如雪,當真絕色,自己也不是好色之徒,卻覺得這女子在哪里見過。
若蜓和樂青凱倒是不知對方皆有似曾相識之感。
“姑娘可否將此發(fā)釵轉(zhuǎn)手于我,價錢由你開?!?p> 若蜓沒想到樂青凱如此直白,可自己費了這么多時終于買下,也不太想轉(zhuǎn)手,頓了頓,“公子見諒,不是價錢的問題,這釵子我也想要,不讓。”
兩人交涉幾句,樂青凱知道這姑娘是不可能將釵子讓給自己,便說了聲打擾了,而后告辭。
正走在街上,人來人往,若蜓被撞了一下,下意識地摸腰間的荷包,暗道:糟了,荷包不見了!轉(zhuǎn)身看見一破布衣衫的男子望了自己一眼,拔腿就跑,若蜓想著是剛撞自己的人,定是如此順走了自己的荷包,一邊叫著捉賊,一邊追,追到街盡頭,實在是跑不動了,卻見一人一個空翻從自己頭頂而過,堵在了小賊前方,仔細一看,竟是剛才買發(fā)釵的男子。
“做什么不好,偷姑娘家的銀兩,不可恕?!毙≠\還想要沖上去和樂青凱較量,卻被樂青凱一招拿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看樂青凱還要再來,連忙取出荷包求饒,樂青凱接住荷包,喝了一聲“滾”,就見小賊轉(zhuǎn)身就跑。
“姑娘,你的荷包。”樂青凱將荷包遞給若蜓,若蜓不好意思地道了謝,方才搶了人家預定的發(fā)釵,如今讓人家?guī)兔ψ坊睾砂?,任誰都會有些慚愧,樂青凱卻只當無事,待若蜓接下荷包,便準備離開。
思考兩秒,若蜓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開口叫住正離開的樂青凱。
“姑娘還有何事?”樂青凱剛走幾步,聽到身后的呼喊,停下轉(zhuǎn)身問道。
“搶了公子預定下的發(fā)釵,著實不好意思,還得公子這般相助。”若蜓說完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誰料樂青凱淺笑,“姑娘不必如此,方才見小賊搶了姑娘的東西,樂某不過舉手之勞,追回姑娘的東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p> 聞言,若蜓向前幾步,將手中的發(fā)釵遞向樂青凱,“這發(fā)釵,我要不要也不打緊,但見公子是真心想要,便送給公子吧,權當謝禮?!眱扇送妻藥讉€來回,最終樂青凱接下,揖了一禮,“不知姑娘芳名?樂青凱在此謝過?!?p> “若蜓?!?p> “多謝若蜓姑娘。”
“樂公子客氣了,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p> “有緣再見?!?p> 兩人告別后,若蜓在街上買了一個香囊,準備送給姐姐做生辰禮物,樂青凱將發(fā)釵收于袖中,起身前往將軍府。
“舅舅,舅舅?!睒非鄤P剛踏進將軍府,只見一個四五歲孩童沖自己跑來,后面的樂靈環(huán)招呼著慢點、小心些之類的話語,樂青凱一把抱起腳邊的衛(wèi)凌元,捏了捏其圓乎乎的臉蛋,“半年不見,大元又可是又長高了。”
“沒錯沒錯,大元又長高高了?!毙l(wèi)凌元的西瓜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聽到舅舅夸贊開心極了。
“大哥,你別總是寵著他。”樂靈環(huán)一臉溫柔地看著兩個一大一小的人兒,樂青凱跟自家妹妹打了招呼,卻見懷中的衛(wèi)凌元沖自己娘親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被樂青凱拍了屁股,“大元也還是這么調(diào)皮?!?p> 樂靈環(huán)也捏了捏衛(wèi)凌元的圓臉,跟樂青凱一同向正廳走。
“大哥?!毙l(wèi)景也在正廳坐著,見樂青凱進來,起身問了好。
樂青凱沖衛(wèi)景打了招呼,將衛(wèi)凌元放下,恭敬地向樂古傾、葉菱易問了安,衛(wèi)凌元捯飭著小短腿撲向自家父親懷中,衛(wèi)景抱起衛(wèi)凌元坐下,將衛(wèi)凌元放在大腿上。
“前線戰(zhàn)事的吃力否?”樂老將軍問道。
“戰(zhàn)事起初有些棘手,北啟那邊的將領善耍陰謀詭計,不過幸有譽王、離王坐陣,來回花掉近一個月時間,三個月平息,效果還算可以,北啟王歸降,將臣服于我大季,一心為仆、代代如是?!?p> “不過之前坊間傳聞,離王殿下墜崖是為何?”見樂青凱說完,衛(wèi)景將自己的疑惑問出。
“這我也不太清楚,當時因為若太妃身子不舒服傳信離王殿下,在戰(zhàn)事平息后,離王殿下便先行回洛陽,由我和譽王殿下帶大軍回城,聽說是在鄴城遭到了黑衣人追殺,不幸墜崖,但不知是真的還是傳聞?!?p> 樂老夫人葉菱易看這幾人還有將這國事商討下去的意思,適時開口,阻止了幾人的談話,“青凱剛從營中回來,你們暫且將這些大事放一放,專門叫了阿景、環(huán)兒回來,先收拾收拾吃飯吧。”話落,示意身旁的采薇招呼廚房上飯菜。
“聽娘的?!睒缝`環(huán)應了葉菱易的話語,笑容淺淺,目光掃過樂青凱,暗示他別說下去了,樂青凱收到指令就合上了嘴巴。
衛(wèi)景見狀將衛(wèi)凌元放下,示意他去討好一下外祖母,衛(wèi)凌元便機靈地跑向葉菱易,甜甜地叫著外祖母,小小的嘴巴一張一合,問有幾個菜啊、有沒有自己最喜歡的紅燒肉、都有什么菜,將葉菱易哄得眉眼彎彎。
飯桌上,葉菱易多方暗示樂青凱年紀不小了,該成婚了,誰料樂青凱裝作不知或是不懂葉菱易話中之意,察覺到葉菱易的不悅,樂古傾握了握妻子的手,放下筷子直截了當說明,“你娘是想問你準備何時成婚?”
“我還是那個答案:沒到時候。”樂青凱全然不在乎地夾菜吃菜。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你妹妹,同一天出生的兄妹,人家大元今年都四歲了?!比~菱易忍不住開口。
樂靈環(huán)見點到自己,開口維護了一下兄長,“娘不要動氣嘛,男子女子不一樣嘛?!表槺闩隽艘幌滦l(wèi)景,示意他說兩句。
“對啊,爹,娘,大哥征戰(zhàn)沙場,將兒女私情放一放也沒什么不對?!毙l(wèi)景給岳父岳母加了一筷子菜,安撫道。
“沒到時候,沒到時候,一問就是沒到時候,那你告訴我什么時候是時候到了?”葉菱易有些生氣,見樂青凱不回復自己就更生氣了。
“這事你必須聽我的,我給安排世家女子,你必須定下來,不然你就告訴我個具體時候,省得你每次回來都拿這四個字糊弄我?!睒饭艃A拉了一下自己夫人,想讓她降一降怒氣。
可葉菱易已經(jīng)收不住了,全然不似平常溫柔的慈母形象,女兒女婿也拉不住,衛(wèi)凌元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這看看那瞧瞧,不過葉菱易說的沒錯,畢竟樂青凱已經(jīng)過了二十,再不急也要急了。
樂青凱覺得自己今日怕是必須給自己母親一個答案了,不然從今往后他就只能聽母親安排婚事了,只好將自己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說出,“我想等找回妹妹再安排我的婚事?!?p> 話音落,眾人不語,樂老將軍放下了筷子,葉菱易仿佛一下卸下了所有威嚴之勢,衛(wèi)景和樂靈環(huán)也低下了頭,衛(wèi)凌元不知為何外祖父、外祖母、爹娘、舅舅都不說話了,糯糯地問道,“妹妹是誰哇?”
“是娘親的妹妹,你要叫小姑姑?!睒缝`環(huán)小聲解釋著。
“那娘親的妹妹呢?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她不在家,她要在家就和我們吃飯了?!?p> “哦,那大元下次來能和小姑姑一起吃飯嗎?”
“乖乖吃飯?!毙l(wèi)景給衛(wèi)凌元夾了菜放碗里,有些言語威脅,衛(wèi)凌元接收到父親的眼神,乖乖吃飯不多問。
葉菱易抹了一把眼淚,“隨你吧。”拿起筷子,重新吃飯,不再進行這一話題,不過吃了兩口就說自己吃飽了,回了屋里。
當年樂青凱弄丟自己的妹妹是樂家所有人心上的痛,這么多年,將軍府的人都對這件事閉口不提,可所有人都在惦記著,葉菱易收著當年給小女兒繡的荷包,想了就拿出來看一看,樂古傾也多方打聽自己女兒的下落,樂靈珞總是給衛(wèi)景講述從前他們姊妹三人的趣事,樂青凱是最思念、最自責、最不好受的一個,若不是他那年偷偷帶妹妹去街上,就不會被玩樂沖昏了頭拋下妹妹,也就不會有樂府這么多年的思念。
自那年后,樂靈珞是府上的禁忌,也是府上人的痛點,是樂將軍府一直缺少的一塊。
樂靈環(huán)在飯后回衛(wèi)府前,拉住樂青凱,“大哥,難道珞兒一輩子找不回來,你就一輩子不成婚嗎?莫要爹娘再添憂絲白發(fā)了。”拍了拍樂青凱的肩膀,囑咐他好好想想。
下午未時三刻,若蝶正在王府前院池塘旁打掃落幾個同是打掃的婢女冷嘲熱諷,暗指若蝶使了小手段讓離王對她處處相護,若蝶屬于溫柔有余、絕不相讓的女子,自然要與人理論一番,奈何幾人根本就是沒理犟三分,說著說著就動起了手,一人難敵群攻,若蝶眼看要被幾人推下池塘,忽有一人輕功點地,攬過若蝶的腰,再一轉(zhuǎn)身就到了這幾個婢女身后。
見有人撞見,幾個婢女也就是嘴碎并不想多惹麻煩,匆匆忙忙離開。
盧懷義有些羞赧,常在營中不多接觸女子,一落地就放開了若蝶,若蝶倒是對這男子有些心動,沒有那么英俊的臉龐,皮膚也有些黑,握著一柄劍,裝扮像是常年在軍營里面的人,但試問有哪個女子在被英雄救美之后,心波不會起一絲漣漪呢?
盧懷義撓了撓后腦勺,“姑娘下次小心些。”帶著忠厚老實的語氣,說完就要離開,若蝶急急地叫住盧懷義即將離開的腳步,“我叫若蝶,是離王身邊的婢女,公子是何人?”
“我是離王營下副將盧懷義,來找離王有些事情,姑娘知道離王在何處嗎?”
“知道,你隨我來?!比舻麚炱鹉_邊的掃帚,快步走向盧懷義,在其前面帶其去書房,交談幾句,兩人一口一個公子,一口一個姑娘,讓若蝶覺得很是別扭。
“盧大哥?!比舻蝗坏母目?,讓盧懷義有點反應不過來,就這么張著嘴,也不知該說什么。
若蝶轉(zhuǎn)身就看著盧懷義的表情,有些好笑,笑意盈盈地又再說了一句,“我是離王的婢女,盧大哥不必一口一個姑娘稱呼我,就叫我若蝶吧,我也稱呼你盧大哥,好不好?”詢問的語氣摻雜著幾分姑娘家家的嬌羞。
可盧懷義更加羞澀,不好意思地低低應了聲好,又撓了撓后腦勺。
將盧懷義帶去離王書房,若蝶并未進去,和門前的元兆、依清打了招呼,開門請盧懷義進去,若蝶停留在書房門口。
書房內(nèi)若蜓正在為齊治穎研磨,見盧懷義來了,齊治穎交代:有人問起只管回復不在,不許人靠近書房,若蜓回了是,便退出書房合上門,將離王的吩咐告知幾人,若蝶、元兆、依清守在書房門口,若蜓知離王申時喜飲茶,便離開前去泡茶。
夏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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