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強(qiáng)你?!钡攘税胩欤衣氏却蚱屏顺聊?。
秋別著頭還是沒說話。
其實她回不回答都不重要,她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了。雖然我仍然不清楚她對我這么特殊的原因,但這并不影響我對她的感激之情。因為身處我這樣的境地,任何一個人的好意對我而言都是彌足珍貴的。我很清楚這一點。
我轉(zhuǎn)過視線,看見在這片山頂空地的邊緣處,立著一塊巨大的、呈豎直的長條形的石頭。石體并不是很平滑,有不少部位是扭曲著外凸或凹陷的,石頭的材質(zhì)似乎也只是普通的大青石,但石頭的整體形狀倒是一直保持著鮮明的長方形,和黑貓的描述基本一致。
而這石頭最特殊的那處頂端的凹陷,也像黑貓所說的那樣,安分守己地在石頭的頂端凹陷著。而且這凹陷處顯得非常平滑,像是打磨形成的。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天然生成的也說不定,畢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處,向來都超出我們的想象。
“你看那石頭,那是月臺。”我指著石頭說。
“月臺?”
“黑貓告訴我的,說這石頭的頂端有一個凹槽,就是那兒……”我朝著石頭頂上一指,“當(dāng)月亮移動到天空的正中央時,就正好嵌在了石頭頂端的凹陷處,看起來像是石頭在托舉著月亮一般。所以叫月臺。”
“呵。”秋嗤笑一聲,不屑地看了那石頭一眼,沒有說話。
秋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出的輕視,讓我感覺十分尷尬。
她是認(rèn)為我說的毫無吸引力,還是覺得我相信這些過于幼稚了,又或者兩者皆有?
我當(dāng)然知道這些所謂的景點的傳說基本上全是瞎編的,但這畢竟是那只不同尋常的黑貓告訴我的,這其中也許有某些隱藏的秘密也說不準(zhǔn)。作為引領(lǐng)我進(jìn)入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生物,不得不說,黑貓對我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
“這條消息……它沒問你收費吧?”秋看我一臉受打擊的樣子,倒是自己解釋了起來,“黑貓這家伙啊,摳門的很。不付出代價,是得不到有價值的東西的。不過好在,它倒也算是公平買賣,童叟無欺。所以只要是給夠了代價,它賣的東西絕對物有所值?!?p> “你是說這是它瞎編的?”我不禁懷疑起黑貓說的關(guān)于月之神的消息來,難不成這也是瞎編的?不,我接著意識到,如果它說的不是真的,它大可以不告訴我,絕對沒有瞎編的必要。更何況,在神祇方面,胡編亂造任何事情都是沒有好處的,對于它們這種生活在黑暗中的生命來說,應(yīng)該更有這方面的忌諱才是。
“你覺得呢?”秋輕蔑地笑了笑,說:“它們的世界,向來信奉等價交換,不付出必要的代價,是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的。就像它帶你來這里一樣,它收了你多少?”
“什么多少?”我楞了一下,接著明白了她說的是黑貓向我收取的代價,我馬上說道:“十分之一的【幸?!??!?p> “差不多?!鼻稂c點頭說,“一年前也是這個價?,F(xiàn)在來說有些便宜了,一般都收百分之十三到十五??磥硭鼘δ阌∠蠛芎??!?p> 可能不是印象好,我想,而是因為爬山虎的事情,所以特意照顧我的罷了。
“你被收取的也是【幸福】?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我問。
“我的是【快樂】?!鼻镎f,“說到底,這些不過是種概念,但到了這個世界,這種概念性的產(chǎn)物卻變成了某種具有實質(zhì)的東西,從而具備了被交易的基礎(chǔ)?!?p> “就像柏拉圖所說的理念的世界?”
“沒錯。我們眼前的真實世界是否是虛幻的,這還尚無定論。但真實世界背后確實還有另一個世界,而且看起來,這個世界存在著柏拉圖所認(rèn)為的‘理念’,或者說是概念,又或者說是萬物的共相,名稱可以隨便取,但本質(zhì)是一樣的?!?p> “我一般叫它‘概念’,你想叫什么隨便你,都一樣。”秋接著說道,“這些東西我們身上有很多,比如生命、靈魂、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等等等等。在這個世界,這些都是可以觸摸到的,是具有實體的物質(zhì)。”
“那你呢,你能觸摸到自己身上的這些‘概念’嗎?”我問。
秋沒有回答,她只是快走幾步湊到了我面前,幾乎把她的臉貼在了我臉上。我看見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
她那細(xì)長的睫毛下、黝黑的瞳孔中,突然閃爍起了一種奇異的光。
那道光溫和卻明亮,就像深夜燈塔上的燈柱,正繞著圈從你的眼前劃過,然后“呼”地一下照在你身上,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你看見了滿目的明亮和柔和。隨后那光就消失了——就這么一閃而逝,似乎從未出現(xiàn)過。但你知道那束光有多璀璨、具有多么強(qiáng)大的力量,而你又怎樣被深深地震撼著——頭皮發(fā)麻,戰(zhàn)栗不已,內(nèi)心被一種感情強(qiáng)烈地吸引著,難以抑制,激動莫名!
“你瞧,這就是希望?!鼻镙p輕說道。
直到她慢慢退遠(yuǎn),一個人站在平臺邊的樹下遙望夜空的時候,我才從那種身心被奪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
“太美了?!蔽矣妙澏吨曇粽f道:“真是太美了?!?p> “是吧?”秋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說,“我也覺得很美,每一次看見,都被它深深的吸引著,要是沒有它,我這么可能堅持這么久呢?”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仍然無法平靜,這簡直像是超能力一樣,人類是做不到的這些的。
“慢慢的就會了,你很快就會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各種力量的。它們有大有小,有強(qiáng)有弱,功用也各不相同?!鼻镒跇湎碌碾s草坪上,以手撐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月亮看,“只不過想要使用它們,卻很費功夫,就像握住空氣一樣?!?p> “握住空氣?”我用力握緊了手,“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做不到的、理解不了的,就說是不可能的嗎?”秋嗤笑了一聲,說,“就像這月亮一樣,它長長久久地高掛天空,我們?nèi)祟惒贿^百余年的生命,怎么能理解它的心情呢?也許當(dāng)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的時候,月亮也只是覺得他和千萬年前的猴子沒什么兩樣吧?嘖嘖……要說這個世界有什么是永恒的,那么就只有月亮了??!”
月亮?阿姆斯特朗?秋到底在說些什么?我一臉茫然,是她的思維轉(zhuǎn)換得太快還是我太笨跟不上節(jié)奏?
“你看,月亮本身不發(fā)光,卻能反射太陽的光。經(jīng)過了它的反射后,原本無法直視的強(qiáng)光就變得柔和多了。這么大的夜空,漫天都是可以發(fā)光的星體。但因為距離的遠(yuǎn)近,卻讓本不能發(fā)光的月亮變成了這片夜幕的統(tǒng)治者,變成了最亮的星體,多奇妙啊——可它為什么會離我們這么近呢?”秋喃喃道。
我悄悄地走到秋的身邊站住,覺得她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tài),我有些擔(dān)心她的精神健康。在暗無天日的永夜中生活了一年,無論對誰而言都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秋此時也許就是在釋放壓力吧,我想。
秋還在低聲自語:
“月亮是這片夜幕的統(tǒng)治者,我們一抬頭就能看見它??伤降诪槭裁措x我們這么近呢,是為了觀察我們嗎?如果是這樣,它又有什么更深的目的呢?”
“它幾百、幾千萬年都這么懸掛在天空中,那它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吧?不,它肯定知道所有事情——這人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被它看在眼里。那么,我們變成這樣的原因,它也一定知道吧?”秋突然站起身,滿臉興奮地朝著月亮大喊:
“喂~你知道嗎?這都是為什么???為——什——么——?。 ?p> 夜空一片寂靜,山頂也一片寂靜。風(fēng)停了,時斷時續(xù)的蟲鳴聲也消失了,這片空地上只剩下了秋一個人的喘息聲。
月光似乎變得更亮了。夜,更深了。
遠(yuǎn)處那只貓頭鷹突然飛了起來,它扇動著翅膀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咕唔!咕唔!”地叫著飛遠(yuǎn)了。
秋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我站在一邊用手指搔了搔耳朵,放心了不少。
“真好?。 鼻镄ν炅?,轉(zhuǎn)而對我說,“如果可以,我真想變成貓頭鷹?!?p> “為什么?”我問。
“因為貓頭鷹只在夜間活動啊。不是和現(xiàn)在的我們一樣嗎?”秋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似乎真的覺得變成貓頭鷹是個值得高興的大好事。
“這算什么?!蔽野琢怂谎?,“傻不傻?!?p> 她毫不在意,看著我嗤嗤地笑了起來。沒一會,我也忍不住了,也跟著笑起來。于是我們兩個人就這么莫名其妙的笑作一團(tuán),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流了出來。我們兩個人湊在一起笑得渾身發(fā)軟,到最后連站著的力氣都沒了,于是干脆一骨碌躺倒在草地上,遙望起浩瀚的星空來。
雖然我實在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笑的,也覺得自己這么跟著笑顯得有些荒唐。但如果有人盯著你笑,自己是很難做到忍住不笑的,這也是人的本能。
過了一會,我們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出的汗已經(jīng)變成了一股蒸汽,從后背、脖頸處冒了出來。眼下正值初春,夜間山里的氣溫都還很低,如此就更凸顯出我們身上的水汽來。秋出的汗還算少,所以也不算嚴(yán)重。我的汗多一些,身后的蒸汽像是燒開了的水一樣“突突”地冒??粗@有趣的場景,我們倆又笑了起來。
*
說實話,毫無鋪墊地躺在草地上是很不舒服的。不僅會被地面上的石子硌得后背疼,頭下那些被壓彎了的雜草在脖頸和后腦勺邊上慢慢挺直身體的時候,那種無聲的擦撫總讓我感覺癢癢的。夜晚的地上濕氣也重,我的手放在身側(cè)的地上,手背可以感覺到泥土濕濕軟軟的,還散發(fā)著一股土腥氣。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愿起來,因為不論是誰看見今晚的夜空,都會難以抑制地深深沉醉其中,被那條璀璨的銀河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白天的陰云早已散去,只余一縷縷稀薄的帶狀云絮飛快地劃過天空。漫天的星辰像是遙遠(yuǎn)的風(fēng)燈,搖曳著、閃爍著,忽明忽暗。只有月亮四周的天空顯得一片昏暗——滿月的光暈覆蓋住了那一片夜空,將所有的星星都隱去了。雪白的月球上,連綿的環(huán)形山和隕石坑都清晰可見,似乎就在離我們不遠(yuǎn)的近處,伸手可觸。
這場景真是太美了,原來同一個場景,只是稍稍變換些觀察的角度,竟也會顯現(xiàn)出如此迥異的差別來。我們沐浴在這漫天的月光、星光之中,感覺到了一種無聲的壯闊和難以言說的澎湃。
“只有人失卻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他才會被影子取而代之吧?!鼻锿蝗徽f道,“影子不是小偷,只是作為主人,我們給了影子可乘之機(jī)?!?p> “什么?”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秋坐起身來,一臉認(rèn)真地說:“我也是剛才突然想到的,我以前想了好久,為什么會出現(xiàn)影子,他們的出現(xiàn)又和我們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F(xiàn)在我明白了,其實不是影子鳩占鵲巢,而是我們自己放棄了自己的人生?!?p> “??!”我一骨碌爬起來,感覺茅塞頓開,想起最近這些年我自己的生活,可不就是自暴自棄、沉淪墮落的典范嗎?
“你說的有道理!”我馬上就此展開了推理,“這一切都要從我們自己的生活出發(fā),如果我們對自己的生活現(xiàn)狀都難以忍受,但卻擺脫不了長久以來的生活慣性。潛意識自然是強(qiáng)烈希望能夠做出改變,而這時,影子的機(jī)會就來了?!?p> “契約!黑貓說的契約!”秋突然一拍手站起來,興奮地滿臉通紅,“影子通過某種方式和我們締結(jié)了契約!”
“沒錯!”我一下子跳了起來,“‘你們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兩個個體,所以你們不能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個空間里。可你們又沒有完全被分割開,所以尚還共用著相同的時間性。’這是今天黑貓告訴我的,原來如此啊!我們被契約分成了兩個人,但我們其實還是一個!不,準(zhǔn)確的說,我們是共用著一個人的身份!”
“還有嗎?還有什么是我們沒想到的?”秋右手握拳不停地砸著左手的手心,整個人亢奮地來回轉(zhuǎn)起了圈子?!坝白邮窃趺磽碛兄腔鄣模俊蓖蝗?,她停下來問我,“影子怎么可能獲得智慧?它從哪里得到了靈魂?”
對?。∥乙幌伦颖粏栕×?。一個毫無智慧可言的影子,又是從哪里來的智慧呢?這是不可能從外部獲得的,那么只有探尋我們自身——
“潛意識!”
“潛意識!”
我們倆異口同聲地說道。
“人既然可以誕生出分裂的人格,那么大腦自然就具備了誕生出獨立人格的可能?!鼻镆话炎プ∥业母觳彩箘诺鼗沃?,“獨立的、完整的人格和分裂出來的殘缺人格肯定大不相同,不是單純的潛意識就能做到的。但如果有了我之前所說的神秘力量的幫助,也許這些就不是問題了!我們的影子就是這么得到靈魂的!”
我感到自己的胳膊被秋抓的生疼,但我沒有掙脫開,因為我也被強(qiáng)烈的喜悅包圍了。通過眼下的分析,我們感覺似乎已經(jīng)隱隱找到了通往真相的大門。
“那么他們?yōu)榇烁冻隽耸裁创鷥r?”秋想到這一點,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來,“他們是我們的附屬品,唯一能付出的,只有我們身上的某些東西了吧?”
我像是被潑了一頭冷水似的,一下冷靜下來。有句老話叫“崽賣爺田心不疼”,此時用在這里雖然不太恰當(dāng),但也許是最能真切地體現(xiàn)我們所做猜測一句話了。
盡管我不太愿意往這方面想,但秋的話無疑具有極大的可能性,盡管只是猜測,但也不無道理。我不禁想到某一天,我的影子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地把我身上的某些寶貴的東西抵押(或者交易)給了惡魔之屬,那場景應(yīng)該是難以想象的可怕吧?
想到這里,我就不寒而栗,我越發(fā)急切的想要搞清楚這一切的真相,我到底丟失了什么?我抬頭仰望,月亮在星空中高高掛著,沉默而超然。
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吧?月之神!
“既然如此,我們得抓緊時間主動出擊了?!鼻飮@了口氣,苦笑道:“我以前的策略也許錯了,我本來想著要做長期斗爭,堅持打持久戰(zhàn)、消耗戰(zhàn)的?,F(xiàn)在看來,也許我早已跑偏了,再這樣下去,我也許會得不償失的——這么想也是,我又怎么熬得過他們呢?”
“你等等!”我打斷她說:“說到底,這一切不過是我們的猜測而已,沒有客觀事實加以驗證,也沒有任何理論依據(jù)。我們剛才推論出的這一切都不過是紙上談兵,雖然我們不是在做科學(xué)研究,但我想,涉及我們自身的一切,再怎么謹(jǐn)慎都不為過。”
“所以,我看我們還是再觀察研究一下的好。另外,下面的那兩位也可以找來一起討論一下,說不定還會有不同的見解和想法呢?你看怎么樣?”
秋聽我說完,沉吟了一會兒說:“你說的確實也有道理,這些推論都是之前的我從沒想到過的,現(xiàn)在冷靜下來想想,可能還存在某些疏漏——你想的很周到,謹(jǐn)慎一點的確是應(yīng)該的。但是……我們沒有和他們倆分享這些的必要?!?p> “嗯?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愣神,秋之前和我說的那些推論,不也是大家集思廣益想出來的嗎?
“我是跟你說過我的消息是大家討論得來的,但我可沒說是和他們倆?!鼻锊恍嫉爻_下看了一眼,仿佛這一眼能夠望穿山體,將她內(nèi)心的不屑與輕蔑傳達(dá)給山洞里的兩人一般。
“你是說,這都是你在這一年里和其他曾經(jīng)來過這里的人討論得來的?”我迅速理解了秋的話外之音,“那么,他們——”
“當(dāng)然是死了!”秋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他們都沒堅持下來,所以都死了——或者應(yīng)該說,他們都變成了影子的影子了?!?p> “變成影子的影子……”這句話一下子變成了單純的文字,像浮萍一般在我的腦海中來回飄蕩。但其本來的意義卻忽然失去了,我無法準(zhǔn)確得理解其中深層的含義。
“就是說,他們主客易位了。原本人生的掌控者,如今變成了一道只能旁觀甚至已經(jīng)沒有了智慧的影子。更諷刺的是,他們失敗之后的人生,反而因此變得更好。那些影子真的是在好好得度過這來之不易的人生??!”秋無比唏噓地?fù)u搖頭,說:“我親眼所見,他們的人生大都被影子過的有聲有色的——這樣的結(jié)果,對除他們本人以外的所有人來說,也許都是一件好事。但是這樣的死亡,對他們而言才算是最痛苦的吧,如果他們此時還保留著智慧的話?!?p> “這種死法……也太殘酷了吧?”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吶吶自語:“為什么要這樣呢?月之神?”
月亮始終保持著緘默。
月之神是我們的統(tǒng)治者、庇護(hù)者和引領(lǐng)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