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蓮子本來是想出來去茅房的,風一吹,不知道怎么就暈暈乎乎起來。
應該,沒有毒吧?
她想著自己剛剛喝過的酒,搖了搖頭,伸手去攀眼前的枝條,“撲通”踩了個空,歪在一叢茂密的芍藥旁邊。
庭前飛絮盡,紅藥若為容?
她想著燕姨的詩,湊到那叢花上去,兩只蝴蝶在鼻尖前面繞來繞去,撲扇著翅膀。
透過茂密的芍藥叢,隱約可見不遠處的涼亭里有兩個熟悉的身影。
那灼燒的紅色,像一團火,包圍了那棵挺拔的玉樹。孟云徠伸出手撫摸著左昭披下的秀發(fā),那滿頭烏云便依偎在他的胸前。黑色和紅色,如此協(xié)調(diào),如此耀眼,如此讓人難以忽視。
蘇蓮子忽然想起了燕姨說過的一個詞“郎才女貌”。哦~原來這就是“郎才女貌”,而且“門當戶對”。真好!
兩滴清淚順著兩頰流下來,她伸出舌頭去舔,澀澀的,有點像剛才飲的酒。
她一定是中毒了。不然為什么覺得無法站立,行動不穩(wěn)?
“我應該告訴青平,我應該向青平告別,不能再讓她擔心,讓她到處找我?!?p> 她想著便要站起來,一瞬間卻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失去平衡躺倒在地上。天真藍,在轉(zhuǎn)圈??伤娴暮美?,還要找青平……
是丹鳳在芍藥叢邊找到她的,粉紅的花瓣落了滿身,她還在喃喃自語:“青絲空白人空老,花紅柳綠春意早。讀經(jīng)煉丹求長生,仙緣今有二百冬?!?p> 丹鳳扶著她回到芙蓉苑時,人還是迷迷糊糊的不清醒,采萍一見便急得團團轉(zhuǎn)。
青平吩咐著紅櫻端來了醒酒湯,親自喂她服下,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蘇蓮子才緩緩地醒過來。
她揉了揉腦袋,又揉了揉迷迷糊糊的雙眼:“我什么時候回來了?”
大家都笑起來。
孟青平問:“你不記得了嗎?”
蘇蓮子認真地想了想,自己確乎只記得亭中兩個引人注目的人影,和那叢像樹一樣深的芍藥。然后呢?然后天很藍,她很困。
“我不是自己回來的吧?”蘇蓮子心虛的看著幾個人問。
采萍“噗嗤”笑了:“蘇姐倒在芍藥叢里了,嘴里還念著青鸞下山的戲詞呢!是丹鳳姐姐找到你把你扶回來的?!?p> 蘇蓮子向丹鳳道了謝,細想之下,越發(fā)覺得事情不一般。便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眩暈得厲害!之前從未見識過這種毒,也不知道是何時中的?”
她說著,只見幾個人早已笑得直不起身來。孟青平趴在丹鳳背上笑得花枝亂顫,采萍彎腰蹲在地上不肯起來,紅櫻,雨桐幾個人扶著門窗屏風勉強支撐著,笑得東倒西歪。
蘇蓮子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又驚訝又好笑。
孟青平終于慢慢緩過來,抬頭嚷道:“你這是喝醉了!”
“你之前沒有喝醉過嗎?”孟青平繃住笑問她。
“沒有。你怎么知道我是醉了,不是中毒呢?”
“誰敢對你下毒?。磕憧墒俏业目腿?,我的朋友;誰會對你下毒???你又沒有得罪人,沒有害人!”孟青平理直氣壯,“何況你剛剛喝了醒酒湯,很快就清醒了?!?p> 蘇蓮子扶著額頭,有點懊惱,孟云徠和左昭的影子還在腦海中晃來晃去。她有些泄氣地說:“我想回家了?!?p> 孟青平見她似乎有心事的樣子,便不再出言挽留,只說:“那我送你吧!青云觀的路我已經(jīng)很熟了。”
蘇蓮子點了點頭:“真是多謝你?!?p> “客氣什么?我以后還會經(jīng)常去找你呢!”孟青平說著吩咐雨桐去叫人備車。
蘇蓮子起身洗了把臉,便攜采萍一起回了青云觀。
已是午后,陽光明媚,微風拂面。
她回到藥房把制好的毒裝盛停當。預備給獨孤桓的便隨身攜帶,其余的分門別類裝好,放到了自己的行囊里。
采萍忍不住問她:“蘇姐,你這是干什么?”
蘇蓮子很快地說:“我稍后去見獨孤先生。等回來以后,我們商量一下日后的事?!?p> 采萍只知道她留在這里為獨孤先生煉藥,至于何種藥,作何用?通通不知。蘇蓮子也從來三緘其口。
蘇蓮子讓閬風備車,直奔風雪居而去。
衛(wèi)娘見她來的突然,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轉(zhuǎn)身去通報了。
不管是陽春三月還是春意闌珊,云夢軒前總是那一叢綠意盎然的翠竹,沒有半點姹紫嫣紅,但此刻楊花倒是紛紛揚揚四處飄舞。
獨孤桓笑著撫掌道:“蘇姑娘果然是守信之人,說是不出本月,果然月初即成了。”
蘇蓮子把一個小瓶放在案上:“無色無味,頃刻致命。不過這種毒口服最佳,透過肌膚則效力減弱,且毒發(fā)緩慢。這里面的量僅供一次一人之用?!?p> 獨孤桓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一樣,伸手捏住瓶頸拿了起來,像托著一團易散的水銀,靠近窗前細細地端詳。
蘇蓮子接著說:“若是此毒不靈,獨孤先生盡可當我違約,公告天下,四海追襲,我認了便是?!?p> “哪里哪里!”獨孤桓放下瓶子,“蘇姑娘言出必信,某怎能恩將仇報?——但不知這毒可有名字?”
蘇蓮子倒未想過此節(jié),便隨口說:“大司命。”
獨孤桓聞言大喜:“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哈哈,好名字!不愧是山鬼的后人。”
蘇蓮子聽他又提此事,難免心中不悅,于是打算起身告辭。
獨孤桓叫住了她:“蘇姑娘且慢,某這里也有一物相贈?!?p>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不到一寸的墨玉,遞給了蘇蓮子。
蘇蓮子奇怪地接過,只見上面一端自然圓潤,另一端雕刻流暢的云紋。
獨孤桓說:“這是青云驛的信物。蘇姑娘行走江湖,持此憑證即可在青云驛投宿,也可取得行資。江南一地的青云驛遍布各處略大的市鎮(zhèn),但西蜀和北朝要就少得多?!?p> “你不必如此,只要按照原先的約定就好?!碧K蓮子拿著墨玉,不知他又是何意。
“姑娘放心,我自然會為姑娘保守秘密。只是姑娘既要行走江湖,又身負奇技,身負奇技便不能不用,行藏既露自然會有人察覺,到時候我雖然不說,也有別人來說。想當年山鬼神出鬼沒神通難測,不也被江湖中人四處追殺嗎?”
獨孤桓笑了笑,搖了搖頭:“說到這里,是我唐突了。畢竟江湖中人,廣結(jié)善緣也是我之所愿,還望姑娘不要嫌棄才好?!?p> 蘇蓮子知道:既然他能察覺到自己的來歷,別人自然也能,他此番話語倒是好意。
于是拜謝過了,便收起墨玉離開了風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