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維持著這自閉的姿勢一直到楚晏回來。楚晏把她從被子里刨出來,“這是怎么了?大夏天的覺得冷呢?”
“你還問我!”薛問荊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你剛剛到哪里去了?”
楚晏莫名其妙地說:“奴家去和珮兒珀兒抹了幾把骨牌。怎么了阿荊,怎的這臉紅的跟要燒起來似的?”
薛問荊不相信,“你們?nèi)ツ睦锬ü桥??就一點(diǎn)沒聽見我這邊的動靜?”
“屋子里這么熱,自然是去后頭井邊涼快處?!背绦睦镉辛藥追植聹y,雙眼微瞇故意拉長了尾音道,“哦~剛剛是不是有貴人來了?”
薛問荊拿起枕頭就往她身上砸。楚晏雙手護(hù)在身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還打起人來了?”
薛問荊只撇過頭不言語。楚晏大膽猜測,“莫不是貴人來探望,我們阿荊今日偏又下不得床見不得人,這才拿著奴家撒氣?”
“哪敢拿晏姐撒氣?不過是在房內(nèi)憋得久了,怎么樣說話都混不清了?!毖柷G涼涼地說,“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晏姐見諒?!?p> 楚晏柳眉微蹙,“這話說的就陰陽怪氣了,可見你確實(shí)心中有氣。奴家也不來湊這晦氣,珮兒那邊淘胭脂還等奴家去幫忙呢。你且自己靜一會兒?!?p> 言罷她就起身出去了,留薛問荊一人在房里。薛問荊有些餓,又不能進(jìn)食,心情不由得越發(fā)煩躁。
她知道自己沒必要和楚晏生氣,只是她心里有什么東西在逐漸滋生蔓延,讓她整個人像飄在空中,每個想法都仿佛比平常慢了些許。她忽然覺得自己剛剛應(yīng)當(dāng)叫住世子與他解釋清楚,可她又該解釋什么呢?
這奇怪的狀態(tài)讓她心煩意亂。她并非完全迷糊,她知道這樣的情緒是因何而生,可她只知緣故不知解法,反倒越發(fā)心煩。
楚晏連晚飯都是同珮兒珀兒一起吃,直到夕陽似血之時才回來。見薛問荊情緒平復(fù)了些許,她在床沿坐下柔聲問:“究竟何事,能說與奴家聽聽嗎?”
“我……”薛問荊猶豫著開口,她覺得自己似乎是需要聽取寫旁人的建議,尤其是經(jīng)歷過事的。可楚晏和陸敏月卻都與她不同,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啟齒。
楚晏見她這副模樣,心里猜著了八九分,“奴家也不過聽月姑娘說了一耳朵,總知道的不真切,也不敢妄說什么。只是你這樣子屬實(shí)不是辦法,你若信得過,自與奴家一說,奴家就算粗苯不能助你排解,說出來也能解些你心中郁結(jié)?!?p> 薛問荊唇角笑容帶著些苦澀勉強(qiáng),道:“我當(dāng)你勝似親生的姐妹才與你說,可別告訴了別人?!?p> “這你放心,奴家從前正是因不多言才能旁觀家父診治,在陳家時也是出了名的少生一張嘴,不過與你投緣才多說幾句,你的事絕不會往外說的?!背虘┣械溃芭乙膊涣⒛切┤暨`約怎樣怎樣的話,你只知道奴家不會就是了?!?p> 薛問荊與她同住了些時日,知她品行,雖爽朗灑脫卻也很有分寸,便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不知從何說起。”
楚晏聽她說完笑了,“這就是所謂的心亂如麻。那奴家也就拋了臉直接問你,那人的婚事他自己能做多少主?”
薛問荊沒想到她竟會先問這個,略一思索道:“他家的事我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他曾請媒人上門提親,想必還是做得些主的。”
“原來媒人都上過門了?!背逃行┖眯Γ斑@奴家倒是沒想到。媒人何時上的門?怎么說的?”
“淳德四年,是我阿娘那邊的表哥去應(yīng)付的,怎么說的我也不知道?!毖柷G想想也有些好笑,那時候真沒想到后來會生出這么多事。
楚晏若有所思,“若是這樣那就難說了。如果當(dāng)時說的是正室,那自然沒別的可慮,如果沒說是正室,那事情就難說了。這事涉了婚嫁便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奴家說句實(shí)話,你兩家門戶相差確實(shí)大了些,若他府中長輩不樂意,即使想了法子入了府后面的日子也是難過。”
她說的切實(shí)有理,薛問荊笑道:“如你這樣說,我的心意反不是最重要的。”
“話不能這么解。無論怎么說都是為了你以后能過得高興,若是心里先沒意思,旁的那些想了做什么?”楚晏握住她的一只手,“方才奴家說這一點(diǎn)想知道也不難,向月姑娘打聽就是。月姑娘雖喜歡玩笑卻也是個有分寸的,先前沒守約也是為了促成你倆?!?p> 薛問荊道:“她既能為了撮合不守誓言,也能為了同樣的目的不說實(shí)話。”
她其實(shí)心里并不怪陸敏月。她知道陸敏月也是為了她好,如果她不向世子求助,憑她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湊齊那些藥材。她只是怕若問陸敏月,對方只怕會以為她心里已做下了決定,在拉媒撮親的道路上快樂地一路向前,把她也推著一路前進(jìn)。
“看來你嘴上不說,心里是把這賬記下了。”楚晏笑道,“那這個先暫留稍后再論,奴家把現(xiàn)想到的先說完。除了家里的意思,接下來便是他本人。彼此情意濃時看對方怎么都覺得好,只是再深的情總有淡去時,兩人在一處除了最開始的兩心相悅,最重要是要能相伴一生。奴家瞧你薛女郎是個清醒的,這人怎么樣你自己量度?!?p> “果然是經(jīng)歷過的?!毖柷G看向楚晏的目光有些詫異,她雖早知道楚晏是嫁過的,但因?yàn)樗饺绽飿O少提及在陳家時的事,又是這樣瀟灑爽朗的性子,故而薛問荊沒想到她對這些事竟思慮得如此周全老練,“這位姐姐還想到些什么,一并說了。叫姐姐還便宜了些,聽你說話竟像姑嬸?!?p> 楚晏笑著握起小巧的拳頭輕輕錘了她一下,“誰敢占你的便宜?這些本不是極難想到的事情,不過是現(xiàn)在的青年姑娘要么就是沒得讓她們自己選擇的余地,要么就是一見著個差不多的就丟了腦子。像你這樣的算是極少,家里人沒為你從一盤算到終,自己也沒見了個男人就把一切全拋在腦后,只是心不知道被什么蒙了,原本一想就能清楚的事倒成一團(tuán)亂麻。還不快謝謝奴家?guī)湍銚芾沓鲱^緒?!?p> “早知道不與你說,沒的被你笑話一通?!毖柷G毫不留情地潑她一頭冷水,“依我看來,你說的這兩件事聽上去簡單,要做起來都不容易,第一個還好些,第二個實(shí)在難得過頭,這世上看人最難,有人同床共枕數(shù)十載尚看不清枕邊人,我統(tǒng)共就與他見過這么幾面,又怎好判斷?”
“我聽著不像這事難倒了你,倒像是你刻意要被這事難住。”楚晏一語中的,“方才說的這些已是我能想出的最主要的,若這兩項(xiàng)都沒的說,后面再有問題也是不可料的居多。這件事上我畢竟是外人,最多便是把這些告訴你,再多的只有你自己去籌謀?!?p> 薛問荊垂眸,若有所思。楚晏看著她垂眸靜思時寧靜而純粹的神情,忽然笑了。薛問荊抬眼用探尋的目光望著她,她道:“我也是第一次見人正兒八經(jīng)談?wù)撨@個的,沒想到正是我歷著。若是不知道我們兩個方才說的是什么,單遠(yuǎn)望這架勢,竟像是男人們在書房里談的事呢?!?p> 薛問荊玩笑:“這話我聽著像是在說我沒皮沒臉呢。”
“這可你自己說的。”楚晏仗著薛問荊體乏臥床,靈巧地起身接住她扔過去的枕頭,“不過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不管你們兩個是怎樣的心思,這人家?guī)土四憧偸且x謝人家的。可不是我?guī)退f話,你這幾日吃的藥可難湊著呢。等好了和月姑娘說一聲,親身去一趟,若你不方便出這品翠苑就請?jiān)鹿媚锵葞湍惆研囊鈳У?,等方便了再去面謝?!?p> 下午世子來時薛問荊腦子一時停滯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凈。她其實(shí)早有此想,借著道謝的功夫也問問關(guān)于她的案子她需要做些什么,可先前是她先要與世子劃清界限,這沒幾日又巴巴地跑過去未免顯得她太不把對方當(dāng)回事。
可怎么開口又是個問題,這個時候總不好再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薛問荊越想越頭疼,在與且歌樓博弈的過程中她都從沒這樣頭疼過。
這個時候楚晏偏偏又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接了一句:“不過據(jù)我估計(jì)呀,他肯定不會讓你跑一趟。到時候他來了我躲去哪里比較好?”
“你躲什么?”薛問荊有些好笑,“又不是說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何必要讓你回避。你在這還更好呢,不然孤男寡女越發(fā)說不清了。”
楚晏連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我若在旁邊坐著,那才是一刻更比一年難熬。我看珮兒和珀兒那兩個丫頭都像是坐得住的,你要避嫌,找她們?nèi)??!?p> 薛問荊忍不住笑出了聲。正笑得開心,腹中忽然有疼痛由微至劇。楚晏見她姿勢有了變化,止了笑關(guān)切地問:“可是又疼了?”
薛問荊點(diǎn)了點(diǎn)頭。楚晏道:“看來這藥效著實(shí)不錯。你自己去吧,我就不陪你了,走路注意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