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戰(zhàn)時延長,京城中的糧食儲備開始出現(xiàn)不足之象。偏偏皇后的身體每況日下,連床都下不得,趙琬只能暫時承擔起國母的責任,管束宮闈的同時在城中組織開倉放糧、穩(wěn)定人心。她也的確有些手段,城中雖人心惶惶,但一直未曾出什么大亂子,宮中更是宮紀嚴明更甚平日。
這些都是趙琬指來靈犀宮的小宮女告訴薛問荊的。來的兩個丫頭年長些的二十歲,年幼的才十三歲,卻已經(jīng)入宮五年了,人不算特別機靈但行事穩(wěn)重,說話怯怯的很像從前的朝顏。薛問荊本來就沒什么架子,沒費多少功夫就獲得了她的好感,小丫頭在她面前話也就多了起來。
她說的最多的就是贊美趙琬。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崇拜這位端妃娘娘,在她的口中,端妃娘娘仁慈善良且無所不能。她說她剛入宮的時候一不小心冒犯了貴人,是趙琬出面為她說情才保下了她的命。宮中下人的命賤如草芥,只有趙琬會為宮中奴婢說話,這些年來救了許多人。
她口中的是與薛問荊眼中不一樣的趙琬,是福澤人間的活菩薩。薛問荊每次想起趙琬,第一個浮上腦海的就是杜靈蓉臨死前的樣子,鮮血不住地從她口中涌出,與鮮艷的紅裙融為一體,逐漸渙散的瞳孔里滿是不解和不甘,背上還插著那支喂了毒的暗箭。既是寬和仁慈的活菩薩又是謀害友人的幫兇,同一個人的行為怎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最先讓薛問荊感覺到局勢有所改變的是宮中的氣氛。她能感覺到,雖然趙琬治理掖庭有方,但宮人間無可避免地有無形的燥郁蔓延,各宮做事的忌憚趙琬的威嚴不敢明著鬧事,暗地里都偷偷收拾好了包袱,預備著城破那日好逃命。
這樣的燥郁在有幾日達到頂峰。薛問荊經(jīng)由小宮女的口得知,那幾日宮內(nèi)偷竊的偷情的尤其多,趙琬軟硬兼施,忙得每夜最多只能睡一兩個時辰。
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有一日,薛問荊見趙琬派來的那個年紀稍長些的宮女臉上久違地有了笑容,一問才知是援軍到了。那宮女言語間難掩欣喜:“聽說有好多兵呢!端妃娘娘說,城內(nèi)的守備軍和援軍內(nèi)外夾擊,那些叛軍大難臨頭了!”
薛問荊心中一動,問:“端妃娘娘可說是誰領的援軍?”
“是薛九思薛將軍?!?p> 趙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薛問荊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她步履難得輕快地踏進門,起身道:“參見端妃娘娘。端妃娘娘來了怎么不讓人通報一聲?有失遠迎?!?p> “本宮是特意來恭賀世子妃的。”趙琬笑道,“薛將軍值守邊關多年,如今領援軍回京,世子妃終于能兄妹團聚,恭喜賀喜。”
薛問荊心頭一松,臉上抑制不住地泛起笑容,“當真是哥哥?”
趙琬執(zhí)了她的手道:“若是無確切的消息本宮斷不會來的,世子妃就放心吧。如今薛將軍正在肅清叛軍,等京城內(nèi)秩序安定下來宮中便派馬車送世子妃回府?!?p> 看來她想對了。幸好她想對了。薛問荊如釋重負,腳下不由得一軟,趔趄了一步,趙琬忙扶住她,“怎么了?”
“沒事,我只是……太高興了。”薛問荊微笑著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那世子呢?世子沒事吧?”
趙琬柔聲道:“世子殿下很好。這次多虧了他,若不是他統(tǒng)領守備軍,還不知能不能撐到援軍到?!?p> “太好了……”薛問荊喃喃,直到趙琬遞給她繡帕她才發(fā)現(xiàn)她竟不自覺濕了眼角。她有些窘,忙抬起衣袖拭淚。
趙琬拍了拍她的手,帶著笑容告辭了。一旁驚訝得目瞪口呆的小秋湊上來看她的眼睛,“娘子真哭了?我還以為娘子一點都不擔心呢?!?p> “我哪知道?眼淚自己就出來了,我也不想的?!毖柷G轉(zhuǎn)過身不讓她看,一邊抽泣一邊說,“我可警告你啊,回府之后不要亂說,尤其是對阿陸和白鶴?!?p> 她的警告顯然是徒勞的。她剛從送她回府的馬車下來不到一日,她為江煥激動哭泣的事就已傳遍全府。白鶴頗為惡劣地站在她窗外朗聲道:“沒想到啊沒想到,薛娘子也會有為愛垂淚的一天!”
薛問荊心情很不好,隔著窗子讓他閉嘴。白鶴顯然不會聽她的,道:“我這就給玄機樓飛鴿傳書,薛娘子深宮為愛哭泣!”
越說越不像樣,薛問荊恨恨地抬腳試圖把門當成白鶴,沒想到門忽然開了,她一時站立不穩(wěn),正好跌進來人懷中。江煥趁勢抱住她,調(diào)侃道:“這么想我,一見面就投懷送抱?”
“我都要氣死了,你還拿我玩笑!”薛問荊握拳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一點力都沒用,江煥卻忽然捂著胸口一臉痛苦地“嘶”了一聲。她嚇了一跳,忙道:“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傷口了?快讓我看看?!?p> 江煥沒說話,任由她解他的衣領,在快要解開時突然捉住她的雙手。薛問荊意識到被騙,氣鼓鼓地說:“怎么這樣!虧我還一直擔心你?!?p> 說到后一句話時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去,江煥故意道:“什么?我沒聽清?!?p> “什么都沒說。”薛問荊知道他一定聽說了她落淚的事,試圖挽回一點點顏面。江煥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也很想你。”
薛問荊剛想反駁她說的才不是這個,又反應過來重點并不在這里。一轉(zhuǎn)念的功夫江煥已反手關上門,“你足足去了一個半月!該怎么補償我?”
“這要什么補償?”薛問荊很不能理解,“我是奉召去的,又不是我自己想的!再說了,你忙著抵御叛軍,就算我在府里也沒法和你天天在一起啊!”
江煥才不管,他覺得他應該從她那里要到補償,他就一定要補償。不然等薛九思那邊的事情忙完了恐怕免不了要接妹妹回去一家團聚,哪怕只是幾日他也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