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站在此處,望著匾額上的“凰臨府”三個大字,心情卻并不似前一次那般激蕩,唯剩下幽長深切的哀慟。
不待上前叩響金制的門環(huán),緊閉的府門便已是開了,一道虛幻的雀鳥之形忽爾自眼前晃過,又啾鳴著向前方飛去,像是在給他引路。
師華宸望了一眼,便將身后的府門闔上,跟上了鳴叫翩飛的靈氣之雀。
回廊步過,簾帷輕拂,襯得眼中之景愈加朦朧,也無端觸動了暗流隱隱的心境。
廊道一轉(zhuǎn),越過一座月門,一方秀致清麗的小園便現(xiàn)在眼前。
庭中植著兩棵樹,一為梧桐,一為鳳凰木。
梧桐的一樹青碧襯著另一側(cè)的滿眼火紅,愈加渲染出鳳凰花葉的絢麗多姿,熏風掠過,便像是一只錦羽華美的鳳凰展翅欲飛……
樹下有亭,亭中有人。
身著白衣云袖的女子正牽著繞在亭柱上的一根藤蘿修剪花枝。暮春的艷紫謝了一地,難得在這盛夏再開一回,一番打理之下顏色卻是不輸別芳。
“見過空君前輩。”
站在亭前躬身施禮,禮待之際如侍親長。
“你可是師氏主脈,又是聚合了寂梧山之力的守靈人,這建蒼未來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我可受不得這一拜?!?p> 流風淡淡然說著,猶自顧自地剪下長歪了紫藤花葉,直至將這根藤條修剪得完善了方才放下。
見流風停下了手中事,又將那柄銀剪置在了亭中的石桌上,師華宸復(fù)又謙謹開口道:“后輩這一禮,作為前輩空君理當受之。”
流風淡淡地哼了一聲,繼續(xù)拂弄著花枝,似乎對師華宸的這些客套興致缺缺。
“不知,前輩邀晚輩來此,可是為了何事?上次晚輩欲加拜會時,卻是未得前輩青眼。”
“你以為我真的想見你這小子?”
輕聲嗤了一句,流風略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是放下了手中的藤枝,似乎終于肯提及自己今日的目的。
見流風的視線投了過來,師華宸也是正色以對。
“我準備離開帝都了,在此之前,有個東西要交給你……”
冷定如古井般的心驟起微瀾,卻還不待他聯(lián)想到什么,流風便徑直自懷中取出一方錦盒。
詫異地瞧著流風遞過的那道做工極其精致的錦木盒,師華宸不禁覺得有些眼熟。待那盒蓋被打開,卻見有個奇異的物什靜靜地躺在盒底的紅絲絨布上。
此物狀似鳳尾,翎成九片,白玉般的質(zhì)地瑩潤生光。乍一看去,翎羽層次錯落、花紋繁復(fù)茂麗,宛若由世上工藝最為精湛的玉匠精心打磨雕鏤而成。九片玉似的翎尾相互錯開,散成一圈,攏聚著中間那一點淡金色的珠丹。
一望即知,此物絕非凡品。
不過是看著這奇異之物,便讓人覺得靈慧大開,悟性頓增。淺淡的清幽之氣嗅之醒人,神朗氣清。撲面而來的靈力之濃郁,幾乎可以凝成實質(zhì),可以想見若是將之作為靈藥吞服,該增進多少年的功力。
“殞玉凰翎?”
遲疑著道出了這經(jīng)由流風更正過的寶物之名,師華宸不免驚詫,有些不明白流風將這東西交給自己是為何意。
“不錯,這東西是我空崖遺寶,絕世僅有?!?p> 流風神態(tài)自若地說著,便就這么將裝著殞玉凰翎的錦木盒放到了師華宸的手中。
“空君前輩,你這是……”
心中的訝異更甚,并不能理解流風為何會將這特意抵至帝都所求的寶物交給自己。
“這東西,你替我好好收著。它,蘊含著天凰神女的力量,空崖雖可保存,但除了被神女認可之人,不論是誰得到,也不得利用半分……”
說到這兒,流風頓了頓,別有意味地淡瞥了他一眼,卻是沒有再說下去。
捧著這殞玉凰翎,對上流風那其意莫名的視線,師華宸卻是驀然明白了什么,心中頓時一片苦澀。
“空君將此物交給我,是不是,略顯草率了……”
破天荒地微微苦笑著,師華宸垂注著手中的寶物,一時之間,心下不免黯然。
“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如今天道變易,建蒼終將面臨大亂。應(yīng)神女遺命,或許不日之后,空崖便將重新出世。到那時,神女傳人,也將步入她的宿命之途……”
“雖然,我看你小子很不順眼,但是,或許一切皆是天緣注定吧……”
輕嘆著步出小亭,流風駐足在那株鳳凰木下,仰著一樹艷紅長久佇立,說著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自語:
“阿凰那丫頭,竟也真?zhèn)€如神女一般,糾葛上了師氏后人……”
并不曾聽見流風樹下的輕語,師華宸微微愣怔著,帶著些許波瀾的視線不時在她的身影與手中的錦盒間流連,亦是凝眉默言,小庭霎時陷入沉寂。
不知何時,一道不該屬于盛夏的清風輕掠而過,再抬首時,只見樹下翩然而立的纖白身影已似泡沫般緩緩消散。
師華宸不自覺地進了幾步,可這庭中再覓不得流風的蹤影,唯留下一聲似有若無的呢喃在耳邊拂過:“臭小子,我那徒兒,便交給你了……”
怔忡著在小庭中獨立,翩躚的落花鮮艷得刺目,竟無端升起幾分忐忑。
重新定了定神,再望了眼手中的錦木盒,將之妥善收納好后,便略帶促意地離步而去。
腳步在途經(jīng)花樹時頓了一瞬,涼淡的視線在樹下的琴臺上掠了一眼,終究還是起步而離。
即便未住幾日,這座府邸也像是處處留存下了她的氣息,獨自多待一刻,便教神思更紛繚一分。
直至親手將府門闔上,將她殘存下的一切封鎖在厚重的大門之后,又在原地駐足了許久,方才將心緒梳理平定,恢復(fù)至一貫的冷定無波。
再回身時,卻是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xiàn)的人。
“殿下貴安,貧道已是久候殿下多時了?!?p> 年輕的道人略施了個道禮,對著面色冷肅的師華宸風輕云淡地笑道。
一聲落下,卻是沒有回應(yīng)。
道人笑意不減,直面師華宸那愈加冰寒的面色泰然自若。
冷冷地盯著玄微子,唇角微微扯動了一分。
下一瞬,冷峭的身形便驀地消失在原地,轉(zhuǎn)眼便抵至其面前。持著墨魂簫的右手平探而出,而簫尾,已是整個洞穿了玄微子的道袍,沒入其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