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五日后的婚期,柳承言不信風水,卻還是讓人重新看了日子,五月女兒節(jié),最終定在端陽,出嫁歸寧皆宜。
四月尾生,涼風依舊清爽,陽城已許久沒有這樣安生太平,朝中經(jīng)太子被貶一事,忽然風平浪靜,連素日里兩廂爭斗的左右丞相都默契的保持不語,兩派黨羽爭論之聲也石沉大海。
北楚恰巧與之相反,就在北楚陛下為國家痛失一員大將而悲痛,又為除去心腹之患而感到快意之時,本該死在碧月譚的北楚大將軍林紹,勾結(jié)官員以短短十日,攻下了都城。
桓武帝派七皇子霍詢隨虎威將軍出行,本想借此機會一舉剿滅北楚為他建些功績,以便日后分權(quán),大軍行至邊界,放眼望去竟是烏泱泱的軍隊,顯然是兩個迥然不同的軍隊。
守衛(wèi)前去通報,不曾想出來之人是虎威將軍郭牧的熟人,一位是上梁的駐國侯,另一位是永州的武安將軍,兩人手上都持有紅色火漆的休戰(zhàn)書函,郭牧見了也是覺得心累,只得帶著七皇子與他們吃了頓酒,就灰溜溜地返回陽城。
到底是林紹本事大,防著被人趁火打劫,竟能同時拿到兩國的休戰(zhàn)書函,如今臨渠書函已被陽城拿去,四國書函就只剩武中一城尚未發(fā)出,這樣一來,此時的平靜,更像是在為日后的風浪蓄力,不出五年,天下恐有大變。
沒有大事發(fā)生,那些個閑來無事的富貴散人們,多用賞戲打發(fā)時間,又或者是茶樓聽人講講陽城以外的事物,這幾日恰巧講到北楚大將軍林紹造反,來得人越發(fā)多了,還有不少身量纖纖的小‘公子’。
陽城民風開明,未出閣的女子雖可出行,但到底是男子場所,還是會被人說三道四,再說閨中女子大都矜持,這樣情形實屬難見,可想而知這位北楚林紹有多勾人。
茶館眼見著來的人越來越多,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將價格翻了一番,沒曾想,人越發(fā)多了,又有人想了一招,將故事分成幾節(jié),每日就重復說那么兩節(jié),這樣來往貴客更多,還可應聲加價。
這確實是個極好的法子,但那些個貴家公子閑來無事,每日還是差仆人早早出門,尋些聲情并茂的高檔茶館,前去安排安排,等他們過去時,茶樓已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
醒木一拍,說書人捋了捋下巴的白須,引得客人們紛紛注視,這才激情高昂的開講:“話說北楚將軍死里逃生,待傷好之后第一件做的,就是讓昏庸的帝王付出代價!說到這代價,真是令人聞之嘆惋。”
館子里有聽過的人,低頭竊竊私語,樓上珠簾隔間,幾位‘小公子’已經(jīng)探出了腦袋,眼巴巴地等到下一句。
說書人激動神色隨著劇情推動,配合起伏,臉上一副痛惜之色,卻轉(zhuǎn)而激亢道:“鬼門關走了一趟,北楚將軍怒發(fā)沖關,終于決定拋棄臣子的身份,十日時間,臣子投降民心歸順,替國家!為百姓!廢除這位驕奢嫉才的帝王!”
聽他說起,那日風云變色,北楚皇宮遍地尸骸,林紹攻破城關之時,軍隊從街頭路過卻是一派祥和,百姓夾道歡迎,歡聲高震九天。
講到此處,小‘公子’們仿佛身臨其境,眉目間多了幾分向往,腦海中大約勾勒出林紹俊朗的模樣,一騎白馬馳街而過,戰(zhàn)袍迎風揚起,簡直很難不讓人心動,還好有珠簾勉強遮了遮,雖然沒起多大作用,但聊勝于無。
話說林紹入主北楚皇宮,仍感念舊主之恩,并未殺了北楚皇帝,而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尊稱其為太上皇,將他送至皇家別院頤養(yǎng)天年,聽聞北楚帝王那叫一個感激,痛哭流涕,連夜下了一封退位詔書,次日便牽出皇宮。
說書人捋著白須,實實在在地狠夸了一番,大約是說林紹知恩圖報,又為百姓大義凌然,聽客們聞言也是頗為贊賞。
繼而又講道之后的事情,讓隔間里的人大吃一驚,林紹登基后自封宣仁帝,下令輕減賦稅,大改征兵之策,廣納各國賢才,并頒布了在位的第一封大赦天下的詔書,由頭并非新君登基,而是新君立后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茶館里一片唏噓,有人搖頭,暗嘆此人多半又是一位昏君,又有人憤怒直言,身為一國之君,怎能因一女子大赦天下,簡直亂了章法,更有少數(shù)人群,頗為羨慕繼而感傷。
茶館老板見著這幅情形,滿意的點了點頭,說書人得了指示,驚堂木一拍,緩緩說道,目光已變作疑惑:“話說新君登基就做出這樣的事情,百官本該上書反對,可是啊,聽聞這朝野竟是一片贊同,稱頌之聲!”
眾人嘩然,更有甚者開始質(zhì)疑這故事的真實性,說書人不慌不亂,又是一派感動:“傳聞這位皇后明媚動人,乃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嬌小身軀竟在寒天凍雪,把將軍從死人堆里拖了出來,碧月譚一戰(zhàn)后,有人家收留了他們,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兩人是形影不離,恩愛有加,不難看出這位久經(jīng)沙場的英偉將軍,很快就對皇后情根深種,登基之后更是數(shù)日專寵,古往今來前所未有?!?p> 風向倒是極快,聽完這翻描述,方才質(zhì)疑之聲漸漸平息,被夸贊林紹情深義重、知恩圖報的聲音取代,那些個小‘公子’更是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這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四場了,說書人清了清嗓子,實在有些扛不?。骸霸捳f戰(zhàn)場之地危機四伏,何以林紹將軍會遇見深閨小姐,他又是用了何種計謀,讓臣下信服?”
眾人都被提起了興趣,一聲驚堂木拍下,說書人悠悠道:“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故事聽到一半戛然而止,任誰都覺得有些可惜,茶館老板起身,作了個揖,笑嘻嘻道:“今日說書到此結(jié)束,各位貴客慢走,明日再來吧?!?p> 館里人群散去,又迎來另外一批,說書先生嗓子疼得厲害,也換了一個,又是一聲驚堂木響:“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