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一怔,這才發(fā)現(xiàn)他又把事情想窄了。
“沒錯?!彼]上眼睛,捏了捏眉心。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他腦中實在太亂了。
“那這樣說來,幕后主使就應該是幾位皇子之一。陛下子嗣甚豐,業(yè)已成年的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甚至漸漸長成的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細細算來,竟是誰都有可能......”
“還遠不止此?!鄙蚯嗳畹?,“皇子奪嫡只是最直接的一個可能性。然覬覦皇位,企圖動搖我國之根本的,還大有人在。譬如朝中懷有不臣之心之輩,亦或是虎視眈眈的鄰國......”
“你是說,索倫......”
“當然,這也是可能性之一。”沈青阮點頭,“雖然我覺得并不像?!?p> 凌蕭也點了點頭:“的確,按照索倫的一慣作風,舉兵犯境才更像是他們會做的事?!?p> 沈青阮搖了搖頭,又輕輕嘆了口氣,道:“此事證據(jù)過少,單靠猜是猜不出頭緒的。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抱山居的案子?!?p> 聞言,凌蕭也心下一凜,道:“這么說來,弛虞雍當真不是兇手?”
沈青阮嗤笑一聲:“他當然不是兇手。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剛有人想整垮弛虞氏,弛虞雍就殺了個人,被殺的對象又剛巧是紀府大公子的心上人......”
說到這兒,他忽然停住了。
凌蕭卻未察覺異常,聞言也輕輕嘆了一聲,道:“是啊,天下沒有這么巧的事,我本該有所察覺的......可是這樣一來,兇手就另有其人,會是誰呢?”
“不管兇手是誰,都不能讓弛虞雍背了這個黑鍋?!鄙蚯嗳畹馈?p> 聽他說到這兒,凌蕭又有些不解:“紀麟當時既然沒能殺了弛虞雍,弛虞雍后來也被官府控制了起來,那么那些人的計策也就算是失敗了?!?p> “此事左不過就是紀麟與弛虞雍的個人恩怨,弛虞雍被判了斬刑,此事也就算是了了。紀麟就算再恨,已經(jīng)一命抵一命,他也不至于將此事算到整個弛虞氏的頭上,更不會牽連到太子。大不了兩家老死不相往來,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既如此,你又為何如此關(guān)心弛虞雍的死活,為他日夜奔波呢?”
聞言,沈青阮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禁搖頭失笑。
“我哪里是關(guān)心那個二世祖的死活?”他道,“弛虞雍何時死,怎么死,都與我沒有半分相干。但無論如何,他不能因為是抱山居一案的兇手而被處死?!?p> 凌蕭不解地皺起了眉。
沈青阮見狀似是有些意外,他輕輕擰了擰眉心,隨口調(diào)笑道:“看來世子這一陣過得真是舒坦,先前在京中的縝密與警覺都快丟得一干二凈了。想來,若是以前,世子定不會提出如此幼稚的問題?!?p> 凌蕭被他一通奚落,倒沒覺得如以前那般掛不住,反而又多了些親切感,心中莫名有些竊喜。
沈青阮見他不像之前那般一說就惱,倒是有些驚訝。
但他沒再做玩笑,而是認真解釋道:“此事世子乃是局外人,自是看得清楚??赡阌蟹裾驹诩o公子的角度想過?”
“他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心愛之人慘死在他面前,那種沖擊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而弛虞雍當時就一絲不掛地躺在賀姑娘旁邊,他心中的怒氣可想而知?!?p> “如若不能以確鑿的證據(jù)證明弛虞雍的清白,那么無論弛虞雍是否秋后問斬,紀麟與弛虞氏都算是結(jié)下了死仇?!?p> “而紀麟是紀府的長子嫡子,之后要繼承紀大將軍的衣缽。如若在他和弛虞氏之間埋下這個惡因,那背后那股勢力便可以輕易利用他,隨時結(jié)下又一個你我不愿看到的惡果。”
“如此冤冤相報,便是生生不息了......”
凌蕭忽然發(fā)現(xiàn),他這人一旦解釋起什么來,便會條分縷析,面面俱到。尤其是在信任的人面前更是事無巨細,似乎生怕遺漏了哪個細節(jié),讓對方有所誤解。
這一點他與他截然不同。他是個惜字如金的人,也不耐煩旁人啰嗦。能用一個詞了結(jié)的談話,絕不會擴充到一個句子。
但奇異的是,他從來不會覺得沈青阮言語冗長。正相反,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喜歡聽他一點點將事情剖析分解。一縷縷,一層層,抽絲剝繭,讓真相緩緩浮出水面。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心總是難得得平靜。思維也能在他低沉的聲線中得到發(fā)散與蔓延,往往在不經(jīng)意間激發(fā)靈感,忽然意識到此前被自己忽略的東西。
便如此刻,沈青阮雖然一如既往,邏輯無懈可擊,言語滴水不漏,但他還是透過這些詞匯編織的大網(wǎng),捕捉到了背后深藏的東西。
“其實何必說得這么復雜?”他忽而一笑,“簡而言之,你只是不愿紀麟年紀輕輕就背負一身仇恨,無辜被卷入黨爭的旋渦之中,被他人利用,白白成了犧牲品罷了。”
聞言,沈青阮運籌帷幄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龜裂。
“呵......”他無奈一笑,“世子還是一如既往......心直口快......”
“那你呢?”凌蕭又道。
“我?”沈青阮不解。
“對,你?!绷枋挼溃衷谒苌砩舷聮吡艘蝗?,“何必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藏頭露尾,不辛苦嗎?”
“說過了,我不能讓人看到我牽涉在此事之中?!鄙蚯嗳類灺暤溃嫔虾鋈挥行┎灰撞煊X的郁郁。
“為何不能......”凌蕭話未過腦。
然而還沒說完,沈青阮面上方才難得涌現(xiàn)的一絲絲天真已經(jīng)盡數(shù)退去,又換上了一副歷經(jīng)世故的諱莫如深。
“為何不能,世子不知道嗎?”他看著凌蕭,毫無感情地微微一笑。
凌蕭驀地記起了世人對他與太子關(guān)系的猜測,還有一年前在京中發(fā)生的種種,心中不由一緊。
原來自己這些日子遠離京城,自以為先前的種種煩擾皆已淡去。卻不想,煩擾其實從未停歇。只不過是他走得遠了,而身處漩渦中心的人,卻從無一刻停止過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