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她生于桃花初盛開的三月三，陽春三月，桃花怒放。
這個季節(jié)，桃園山的桃花肯定開滿山了吧，祖父常用的曜墨估計也該用完了，只是不知道祖母沒有及時送去，若是去晚，祖父該惱了。
“秋實，你看小姐總是笑著，可真好看?！闭f話的另一個丫鬟名叫春華，是從小照顧她的丫鬟，現(xiàn)在這春華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jì)，青春靚麗，梳著雙髻，穿了一身翠綠色的長裙，模樣嬌小可愛，一笑起來還帶著兩個酒窩。
這屋子里有一個奶娘和兩個小丫鬟專門照顧她，想必方才為她上藥的，就是春華口中的秋實，春華秋實，原來是一同進府的姐妹，看她們關(guān)系親密，應(yīng)是很好的朋友，只是為何春華從未向她提起過秋實呢！
“夫人老爺?shù)娜菝彩且坏纫坏某錾?，小姐自然不會差的。”秋實言語間頗有一股自豪感，想來秋實很喜歡她，“剛剛老夫人身邊的華生姑姑過來吩咐，要咱們將小姐送過去，好瞧一瞧，劉嬤嬤現(xiàn)下就帶小姐去吧，春華好些照顧小姐，仔細(xì)天冷著涼?！?p> 秋實雖與春華年紀(jì)相仿，也是十三四歲的年紀(jì)，性格卻比春華沉穩(wěn)許多，處理事情也是面面俱到，如此聰明的人兒，她怎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祖母的院子與母親的院子離得不遠(yuǎn)，過去只穿需經(jīng)過后花園就到了，春華抱著她帶著奶娘便去了霄春院，不想她們一眾人在后花園遇見了同樣是看望祖母的大姐莫芊芊和大伯母杜氏。
莫芊芊是獨女，沒有見過小嬰兒，見到春華抱著的嬰兒很好奇，于是就松開了母親的手上前看一看小娃娃。
大小姐不過五歲的年歲，個頭嬌小，春華怕大小姐看不見，特意低下身段讓大小姐能看清楚。
莫挽卿看著面前逗弄她的莫芊芊，正對著她笑，肉乎乎的小臉，還挺可愛，沒了前世盛氣凌人的模樣，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
“母親，你看小妹妹好可愛，她沖著我笑呢?！?p> 挽卿真是想不到，討厭死她的大姐會有夸她可愛的一天。
杜微什么也沒說，面上也沒好臉色，直接上前拉走了女兒，直奔老太太的屋子。
愣在一旁的春華，看到大夫人的臉色，差點沒氣死過去，她家小姐替芊芊小姐擋了災(zāi)，大夫人既不感謝，居然是這種態(tài)度，真是氣人，她真是被氣到了，于是嘴里忍不住小聲嘟囔了幾句，“怎得連表面的體面都不裝了！”
春華聲音雖小，劉嬤嬤在邊上也是聽的清清楚楚，這小丫頭也忒大膽妄為了，議論主子的話也敢說，若是主子聽到，有她好果子吃的，劉嬤嬤訓(xùn)斥春華道：“再不敢這樣說了，小心將來犯大錯！”她說這些，也算是給這個不知道天大地大的小丫頭提個醒。
春華低頭不說話，抱著小姐跟在劉嬤嬤后面一同進了老夫人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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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院子里的桃花和梅花開的極好，一朵朵簇?fù)碇姆凵?，掛滿了枝頭，梅花謝桃花生，莫府里的季節(jié)更替也是要比外面的早些，所以城里的景色格外好看，小徑通幽處，城春草木深，好雅靜。
青石小路兩旁冒出了許多鷺草，路盡頭正是祖母的偏殿，這是她從小長到大的屋子，祖母后來專門請人修繕過，只是如今沒人居住，還是有些破敗，穿過側(cè)門就是祖母現(xiàn)在居住的屋子了，霄春院的正屋，雅淵居，祖母名叫宋雅，祖父名為莫淵，雅淵居是為兩人的愛居。
春華和劉嬤嬤見過門前的春生，互相行了一禮，春生為小姐撩起門帳，“快些進去吧，小心凍著小姐?！?p> 兩人進去后繞過屏風(fēng)見到諸位主子后，先是給諸位主子們問了安，接著春華便將懷里的小姐交給了老夫人身邊的華生，兩人在三爺眼神示意下，就退了出去，在門外侯著。
屋子里很暖和，初春還是有些天寒，因而兩邊的火盆燒的很旺，老夫人躺在榻上，說天氣回暖，季節(jié)更替不小心感染了風(fēng)寒，所以病倒了，華生將小姐抱過去，給老夫人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
老夫人見孩子不哭不鬧，小模樣很可人，忍不住開口夸了幾句，“孩子真是可愛，多少年了，府里微添新丁，如今好了，長儀可取了名字？”
莫長儀低頭答道：“母親，還未取名字！”
老夫人聽到未取名字，臉色瞬間不好了，語氣里也明顯帶著不滿責(zé)問道：“柳卿卿這是要胡鬧到什么時候，我老婆子病了，不僅不盡兒媳的本分，去請了她還平白給我擺臉色，是要氣死我這個老婆子嗎？”
莫挽卿聽聞祖母的言辭，并不覺的奇怪，祖母一向不喜母親，平日里說話說到任何事都忍不住訓(xùn)斥母親幾句，祖母覺得父親是書香門第的高門，娶一個莽夫的女兒是母親高攀了，所以總?cè)滩蛔”г埂?p> 不過祖母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可以說自家媳婦的萬般不是，卻不許外人說一句是非。
記得她八歲那年，祖母帶著她去看望祖父，在妙安寺碰見自家的丫鬟與劉大娘嚼舌根，說道母親是個瘋子，祖母聽見后當(dāng)場命人將那個丫鬟打發(fā)，趕出了城，祖母對她說：“我今日維護的不只是莫府的體面，還有你母親的名聲，將來有一天若是你母親想離開莫城，之后還是要嫁人的，所以絕不能被這些人壞了名聲，知道嗎？”
當(dāng)時她以為祖母說的母親會有和離的那一天，是因為她不喜歡母親這個兒媳，后來等到她快成年后，才明白祖母的深意，母親性子灑脫，之前活得無拘無束，祖母覺得這座城無聊透頂，母親不會久留，祖母覺得母親想離開，又何嘗不是她也不喜這里，想離開這里，做長輩的都希望把自己未完成的心愿留給有機會的人身上。
祖母待她很好，好到什么地步，她說不出來，不過真的把她當(dāng)寶貝一樣疼。
老夫人見小兒子低頭不語，委委屈屈的模樣，也就不在說柳卿卿的不是，她也心疼兒子，知道兒子為難，可她就是看不慣，總覺得自己的小兒受委屈了。
就在這時門外的風(fēng)鈴?fù)蝗欢ｂ忊徸黜憽?p> “母親，長歡回來了?！焙浪h逸的聲音雖隔著屏風(fēng)，在座的眾人也聽的清清楚楚。莫挽卿一聽這聲音就知道，這是二伯的聲音，依舊是先聞其聲再見其人，這次她們叔侄相見可是較于前世整整提前了七年，不知道二伯年輕時的模樣會不會很俊俏，她倒是很好奇。
莫長歡進屋后，長生率先走了上去，替二爺脫下披風(fēng)，莫長歡在門外抖落去身上的寒氣，方敢繞過屏風(fēng)，去見母親。
老夫人見二兒進來，激動的直接坐了起來，小春見老夫人坐了起來，急忙上前將靠枕放在老夫人的后背，又將毯子仔細(xì)蓋在老夫人身上，方又退下，老夫人向二兒招手，“長歡快來，讓我瞧瞧。”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她這個兒子一走就是五年，她這個當(dāng)母親的自然是萬分想念。
莫二爺見到母親雖也激動，卻還是依照規(guī)矩磕過頭，才上前抓住母親的手，莫長歡目光柔和的對母親說道：“兒子讓你擔(dān)憂了，是為不孝，母親可要保重身體?！?p> “長歡放心，母親還要等著你娶媳婦呢，沒事的，莫憂，快坐下，給母親說說這次云游都見到了什么趣事，咳咳咳~”老夫人見到兒子有些激動，說話也就急了些，這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莫二爺連忙撫摸母親的背替母親順氣，“母親先把藥吃了，兒子一會兒將外出的見聞趣事都說給您?！蹦斢终惺謫栃〈?，“母親的藥拿過來?！?p> 小春是祖母屋里的丫鬟，摸樣清秀，做事沉穩(wěn)，是家生子，從小在祖母的屋里長大。
莫二爺接過小春遞過來的藥，吹了吹，喂給母親，“母親日后千萬不可再耍性子不吃藥，不吃藥病何日能好，長儀也該時刻敦促母親?！?p> 莫挽卿在一旁聽到這話，可真想為父親鳴不平，二伯可以說算是父親的克星，每次回來都會尋一千種的理由變著花的來訓(xùn)斥父親，偏大伯還在，他繞過大伯就開始訓(xùn)斥父親對祖母不上心，這不是側(cè)面也在訓(xùn)斥大伯對祖母也不上心嗎，二伯真是好樣的。
“不要一回來就訓(xùn)斥老三，母親很好，你快去看看華生懷里的小娃娃，那是你的小侄女，母親看了和長清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露著小舌頭沖著誰都是一副笑臉，很是招人喜歡。”老夫人話一出眾人皆是驚嘆不已，卻也沒人多說什么，算是默認(rèn)老夫人的說法。
四姑娘今日可是已經(jīng)去世了，在座的都怕老夫人受刺激，不敢提起此事，誰知道老夫人竟然主動提起，真是諷刺，杜薇在心里肺腑，“可不是嗎，這女娃和四姑娘不僅長得像，命也一樣，都是短命鬼，呵呵?！?p> 藥吃過后，老夫人看了看屋里的人，總感覺少了點什么，便問，“聰兒呢？”
莫三爺回道：“母親，聰兒前幾日下山見師父去了，兒子已經(jīng)命長生去接?！?p> 老夫人聽到唯一的孫兒去見師父，很是欣慰，“聰兒是個好孩子，今日，小女娃娃剛出生，又恰逢長歡回家，合該慶祝一下，大媳婦不知道去請了長清沒有？”老夫人突然的問話，驚得杜微有些不知所措，她急忙看向丈夫求救。
大爺突然跪地，先是磕了一個響頭，后抬頭雙眼微紅的看著母親，言語間很是悲痛的說道：“母親，兒子不敢撒謊，今日四妹去了，人也早進嬌女廟。”
老夫人驚聞噩耗，面上開心的樣子也漸漸變得沉重，手腕上的佛珠掐斷了也不自知，過了好一會兒，老夫人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累了，就不留你們了。”
老夫人好像一瞬間老了好幾歲，緩緩躺下，用沙啞的聲音吩咐道：“小春，把那床絳紅色錦被拿來，我冷?！闭f完老夫人就閉上了眼睛，不理會眾人。
在座的人也不敢多加打擾，一并出了屋子，小春拿來錦被將其蓋在老夫人身上。
“都出去吧。”華生吩咐道。
丫頭們下去后，諾大的屋子，只剩下華生還有懷里的莫挽卿陪著老夫人，炭火燃的很旺，窗外的春風(fēng)刮的呼呼作響。
突然老夫人開口問道：“華生，你說我是不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長清了?！?p> 華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打小看著四姑娘長大，四姑娘驟然離世，她也難過，更何況是當(dāng)母親的夫人，“夫人，也許二爺懷里的小小姐也許就是四小姐轉(zhuǎn)世，專門回來陪你的，你看看，多像四姑娘?！?p> “華生你不必安慰我，她是我最小的孩子，我卻沒有護好她，長清走時該是恨我的，怎會在回來見我，將孩子送回去吧，我情愿長清下輩子托生在一個普通人家，也莫再回這了?！崩戏蛉碎]著眼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華生，手里拽著的錦被都已經(jīng)被她淚浸濕了，她也不愿撒手。
華生不再多言，抱著小姐出了門，將她交到了門口候著的劉嬤嬤手里，吩咐道：“回去告訴三爺，有時間多帶小小姐來看望老夫人，回吧?！?p> 莫挽卿認(rèn)識那床絳紅色錦被，當(dāng)時她初來祖母院子里住，華生就將那床錦被交給了她，只因她不喜艷麗的顏色，就放在柜子里封了起來，原是姑姑喜歡的顏色，她竟不知，想必華生姑姑是想借她多勸慰祖母的喪女之痛。
少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人生最痛苦的事情祖母已然幾乎全占了，祖父倒是沒去世，卻剃度出家當(dāng)了和尚，永不回莫家，祖母的人生何其痛苦，卻在本該安度晚年的年紀(jì)為她奔波操勞，最后叫那沈玉狠心梟首，重來一世，她莫挽卿絕不會叫這悲劇再次發(fā)生，她定要祖母親眼看著她披上嫁衣，送她出嫁，看她平安幸福的生活，最后壽終正寢去見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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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妹妹叫什么名字?。俊?p> “小妹妹叫莫挽卿?！?p> “是母親那個卿卿的卿嗎？”
“是啊，聰兒，現(xiàn)在做了哥哥，以后要保護好妹妹，知道嗎？”
“父親，兒子會保護好小挽卿的，還有母親，我是男子漢，將來要做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保護家里的女子是應(yīng)盡的義務(wù)?！毙⌒〉哪俾敯迤鹉槢_著父親發(fā)誓，這一刻他無比認(rèn)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