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潮江畔,臨津渡口。
臨津渡坐落于京城東南面,河面開闊,水面平緩。它開通了南北來往的商旅,一直都是云啟國最為繁忙之地。
正午,太陽正為灼熱之時。攔江的一條粗鐵索,還在水里晃蕩。江水一陣又一陣敲打著鐵索,喀拉喀拉響著,也敲打著江邊??康拇?。
不遠處的一家茶肆二樓,坐著兩個頭戴帷帽,身旁跟著兩個丫鬟的女子。外人看不清她們面容,不過單看身影,便覺得娉婷裊娜,氣度不凡。
臨窗邊,昭云正支著手,透過鏤空的雕花窗子看著不遠處冒著炎炎夏日,來來往往,挑著沉重擔子的挑夫,漸漸出神。
“你不在我府中坐著,這么熱非要跑這來曬太陽。哎,這有什么好看的,不過就是一般的商隊運送貨物嘛?!币慌缘陌闳暨呉皇稚恐L,看了幾眼忙碌的景象,嘟囔道。
“這可不是普通的商隊,這些挑夫是由官府招募來幫忙運送貨物的。”昭云無奈地看了般若一眼,從袖中緩緩掏出了一把折扇,遞給她。
昭云伸出纖細的手,指著不遠處??吭谂R津渡口邊的船舶道:“那種船名叫沙船。
它方頭方尾,俗稱‘方艄’,這種船底不怕沙灘,載重量也大。甲板面寬敞,采用大梁拱,甲板能夠迅速排浪,所以能在江流湖泊和海域中遠洋航行?!?p> “所以,我認定這艘船是要出海的。”說完,撩起帷幕,昭云執(zhí)起面前的茶盅,抿了一小口。
“這些挑夫送到船上的東西是要運到他國賣的?難道是西兀國?”般若用扇子煽著風,隨口道。
“很可能是的?!?p> 聽聞此言,般若停止了手中的動作,難以置信的再眺望了一眼窗外。隨后扭過頭去,吩咐坐在身后的青衣:“你去下面找一個知情的挑夫,問一問他們擔子里送的是什么東西,還有這些東西是從哪兒運來,要運往何處去的?!?p> “順便還打聽一下這次遠洋運送是由哪位大人監(jiān)管的?!闭言圃谂匝a充道。
青衣應道,隨即下了樓。般若挪到了昭云坐著的長凳旁。撐著昭云的肩膀,正準備透過窗子往下張望,就聽見了一個輕佻的男聲傳來。
“幾位小娘子,這么熱還跑這來喝茶,莫不是特意跑來這看漢子的吧。”
周邊的人都紛紛戲謔地笑著著,他身邊的一個小跟班兒還吹了吹口哨。
“你跟我嘴巴放干凈點?!卑闳艮D(zhuǎn)過身來,看著面前這出言挑釁的男人,怒道。
昭云掃視了一圈,目光停落在那個出言挑釁的男子身上。那個男子作書生打扮,年紀倒是不大。穿的件長袍馬褂,長得是肥頭大耳,倒頗有幾分富態(tài)。圓臉上一雙死魚眼,盯著人看時還眼神閃爍,讓人一看便心中不喜。
“還有你們這些人,笑什么笑。”般若指了指那男子身邊跟著應和的那群人。那群人也作書生打扮,不過一看便知家中并不富裕。
“哎呦,這小妞兒還挺有脾氣的嘛,爺喜歡?!蹦莻€男子搓著***笑道。
“要不從了我,我保管從此以后,你跟著爺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呸”般若一聽,更加慍怒,朝他啐了一口,卻忘了自己還帶著帷帽。
身后的鳴翠見狀,也坐不住了,嘲笑道:“你這長的賊眉鼠目的家伙,也不找個鏡子照照自己長得什么磕磣樣子,竟然還敢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你的春秋白日夢去吧。”
昭云頗有些頭痛,拉開坐著的長凳,也隨之站起身來。
“又來了個烈性的妞兒,不過你這說的爺就不愛聽了。”那書生打扮的男子聽見,瞪大了雙死魚眼上下打量著鳴翠。
他突然上前一把拽住鳴翠的手,準備將她往懷里扯。鳴翠用力掙扎。
“放開你的咸豬手?!卑闳粢姞?,用力拽住鳴翠的另一只手,將她拽過來。同時,一個箭步上前,一腳踹在那男子的肚子上。那男子急急后退了幾步,隨即重重得摔在了一長凳上。
瞬間,眾人只聽得啪嗒一聲脆響,見他身下的長凳都摔成了四分五裂。
“口出污言穢語就算了,竟然還敢在本姑娘面前動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卑闳艨粗媲八さ煤翢o形象的男子,拍手笑道。
躺在地上的捂著肚子正呻吟著的男子,聽聞惱羞成怒,朝身邊正欲扶他的跟班吼道:“你是吃干飯的啊,只顧著看戲,沒看著你爺被打了啊,還不快幫爺報仇!”
那小廝打扮的跟班顫顫怯怯地看向般若。般若拉開腳步,隨即做了個起始招式,那小廝便抖得如篩糠似得。
躺在地上的男子見狀,罵道:“沒用的東西。”又扭頭看向周圍一圈看戲的人,吼道。
“你們還想要答案了嗎,想要的話就跟我上。”
“剛剛,你們的對話我可是都聽到了呢。”
話音剛落,正準備動手的書生們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帶著帷帽,還未曾出聲過的白衣女子。
“科舉考試竟然還想夾帶入場,想著靠著關(guān)系徇私舞弊,真是膽子夠大的。想知道被抓入獄的滋味嗎?那可是真夠你們喝一壺的。喔,我想起來了,好像還會取消科考資格?!闭言瓢淹嬷璞?,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書生打扮的學子們一聽,心里瞬間咯噔了一下,一部分膽小的頓時腿肚打顫,朝地上的男子拱拱手,便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還一小部分的人不甘心,留了下來。其中一虎頭虎腦的書生就質(zhì)問道:“你就是空口無憑,說了有誰信。更何況你一介弱質(zhì)女流,能叫來哪個大人。不過是說這話嚇唬嚇唬我們罷了?!?p> 周圍一陣應和。
正在這時,下去問話的青衣回來了。昭云招招手,青衣便走過來,將問話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的貼耳告訴她。
昭云點點頭,隨即又叫來正瞪著那男子的鳴翠。耳語了一番后,將懷里令牌遞給她。
“知道了,小姐?!兵Q翠應道,轉(zhuǎn)身便欲下樓。
不料卻竟被那虎頭虎腦的書生擋住了下樓的去路。
“哼,讓她走。我要看看不過是一商販的小姐,能請來什么大人?!碧稍诘厣系睦仟N男子坐起身來,譏笑道。
那攔路的書生聽聞,糾結(jié)了一會兒,隨即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男子,不請愿地讓了路。
鳴翠連忙下樓。其他幾名留下來作窮書生打扮的男子,爭著趴在窗邊,目送著已出茶肆的鳴翠,直到背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那幾個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怯從心生,向那地上的金主一一告辭后,扭頭就走。
“真是一群不成器的東西,以后別想求我。嘶~慢點。”
坐在地上的男子被小廝緩緩扶到椅子上。正欲坐下,竟看見剛剛還在他面前呲虛拍馬的人竟然都走了,正想破口大罵,卻沒想竟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
昭云譏諷的看了他一眼,真是活該。收回視線,往窗邊一掃,竟發(fā)現(xiàn)那個虎頭虎腦的書生還趴在窗柩上往外看。
“你叫什么名字?”昭云這下頗感興趣。
“我叫王生才?!?p> “沒問你?!?p> 昭云在帷幕下白了他一眼,那搶著搭話,癱坐在椅子上的王大才頓時做西施捧心狀。
虎頭虎腦的書生扭過頭,一臉驚訝地答道。
“我叫秋生?!?p> 他害羞得低下頭,局促的卷著自己的衣角。細看之下,他卷起的衣角一圈和短褐色長褂上別處的顏色不大一樣。很明顯,這圈布是從別的衣服上裁下后接過來的。
“為何那些人都走了,而你卻不走?不害怕被抓起來嗎?”昭云挑了挑眉,滿是好奇。
“我害怕。但是我留下來并不是為了答案?!蹦菚痤^來,眼中一片堅定。
“那時我母親生了很重的病,我背著她到處尋訪醫(yī)師。但是所有的醫(yī)師一看我們穿的破爛,就知道我們付不起昂貴的藥費。我們就像乞丐一樣被攆走?!?p> “可是,在我尋門無路幾近崩潰的時候,遇到了正好路過的王生才。他不僅借給了我治病的銀子,還允許我延期還。我母親從小教育我,做人不能忘恩,所以我理應如此?!?p> 聽完他的故事,眾人陷入沉默。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愛心的啊。只是,是借的錢,恐怕還的時候要翻幾倍吧?!卑闳魧⑹汁h(huán)抱在胸前,戲謔地看著王生才道。
王生才堆滿橫肉的臉上,一雙魚泡眼眨了眨。面上流露出一絲窘迫的神色。
一番話后,昭云倒是對面前虎頭虎腦的書生,有一絲欣賞。
他雖算是助紂為虐,但是剛剛那些人起哄之時,昭云留意了他并沒有跟著一起,說明他有是非觀。雖然他粗布短衣,但是舉止不卑不亢。一番談話,條例清晰,簡潔明了。還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道理,這個人倒是不壞。
“但是,你留下來也沒用。只是多一人被抓罷了?!?p> 昭云話音剛落,鳴翠就帶著帶著三人上了茶樓。
一上樓,走在前面的一身穿石青色的常袍官服,續(xù)著一小撮胡須的中年男子就欲叩拜在地。
鳴翠連忙扶住他的胳膊,他的膝蓋這才沒有著地。欲跪不跪,那顫顫巍巍的樣子,頗為搞笑。
般若“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后覺得不妥,出忙言解釋道:“你跪錯人了,我只是個丫鬟。站在我旁邊的才是我的主子,你要跪的人。”
昭云無奈地看了般若一眼,抬手示意無需行禮。
“底下的挑夫挑的是何物?將要運往何地?”
那官吏用袖口擦擦額頭的汗珠,弓著腰答:“那大擔中裝的全是茶葉,小擔中裝的是上好的綢緞。這些茶葉都是朝廷從各農(nóng)戶家中搜集而來,運往西兀國去交換馬匹?!?p> “那你又是何人,旁邊癱坐在椅子上的書生你可認識?”昭云又問。
“下官是市舶司中負責互市商船的,也是這次監(jiān)管茶葉和綢緞運送的王守道。”他鞠了一躬后,又瞪向癱坐在旁的書生。
“那是我不爭氣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