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覺得我老了，不只是臉，是心?！迸穗p手握著牛奶杯，放在了嘴唇邊，又放了下來，懷里抱著毛絨娃娃，緊緊貼著胸口。
“每個人都會老去?！?p> “我和他，開始就是一場生意。但是，我不死心你懂嗎？我不死心，我想要的東西，我一定要得到?！迸司従徴f來。
“你們的故事跟我無關(guān)，但是如果你需要傾訴和安慰，我樂意效勞?！表n靈很冷靜。
女人深深望了她一眼，長長的睫毛貼在下眼瞼上。
“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我不會離婚的。死也不會，我就要這樣耗著，留不住心，留住人也好。反正，我已經(jīng)耗了很多年了?！彼尚χ?，似乎像是對韓靈宣戰(zhàn)，又像是在跟自己較勁，只有這樣，好像還殘留些許愛情的主動權(quán)。
那一瞬間，韓靈想起林宥嘉的一首歌，歌詞里唱著：反正我還有一生可以浪費……突然她覺得女人好可憐，而女人，何必為難女人。盡管她拼命掩飾的妝容很拙劣，但是那份心情很難得。她站了起來，挑了挑下午插好的花，把開得最旺盛的一瓶送給大長腿女人，這個季節(jié)，花是不容易盛開的，但是她愿意一直去呵護(hù)，韓靈說：“我希望以后你生活能好一些?！?p> 女人冷笑：“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成全你們嗎？做夢！我以后會經(jīng)常過來的，我要監(jiān)督你們這對奸夫淫婦！”
她的臉因為憤恨微微變了形，與剛進(jìn)來時的楚楚動人形成強烈的對比。她不是監(jiān)督他們吧，她只是想看到董建。韓靈不再搭理她，她時不時把手機拿出來看一下，她也有自己想監(jiān)督的的人，可始終沒有她想要的信息，她一直在糾結(jié)茅盾著，要不要主動一些。
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韓靈打算十點收攤。女人依然直愣愣坐著，聽了一晚上抒情歌，看了一晚上小情侶的你儂我儂，她似乎有點傷感。每次來了新客人，她比韓靈反應(yīng)還快，之后，便是淡淡的失落。
一個男孩子走了進(jìn)來。
他染了黃色的頭發(fā)，戴著黑框眼鏡，挎著黑背包，帥氣的臉因為太過冷靜顯得有些蒼白。
“來兩杯威士忌。不加冰?！彼?。
他坐在女人前面的位置。韓靈剛剛把酒杯放到他面前，男孩端起來“唰唰”一飲而盡。
“再來兩杯?！彼Z氣平緩。
韓靈愣了一下：“你這樣會喝對身體不好，會酒精中毒的?！?p> 男孩聽此拿出錢包，往桌上放了幾張鈔票，動作倒很斯文：“再來兩杯?！?p> 韓靈把錢默默替他收好，然后給他倒了一點果酒，然后加了大量的果汁。送到他面前。
男孩子正在打電話：“嗯，我在這……你……你下午說在廣場，傍晚說到車站了，現(xiàn)在你tm跟我說你還沒坐上車……”
“你讓我染發(fā)我染了，你讓我逃課我逃課，你讓我干啥我干啥，你tm到底想干啥……”男孩委屈得要哭出來。
大長腿女人看到他這樣，竟不自覺笑了起來。果然，不幸的生活總有相似的不幸。
手機這時候終于叮叮了兩聲。
“我到家很久了。”是張桐的信息。
韓靈心里揪了起來，又假裝平靜：“那就好。”
張桐發(fā)了一個表情，過了一會兒說：“我一直在等你微信?！?p> 韓靈有點小傲嬌的笑著，她本想回“她也是”，想想又把話刪掉，說：“有個女人在店里找我聊天，因為她老公喜歡我?！?p> 有男人追這件事情，應(yīng)該讓喜歡的男人知道的。
張桐沒有說話。
良久，韓靈也不等了，就說：“我去忙了，回聊?！?p> 這樣說似乎更體面一些。
韓靈回過神看著剛剛喝多的那個男孩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和大長腿女人在一起碰杯了。這個時候，他們叫她一起：“老板，你也來一杯吧。”
韓靈給他們倒了很多白開水，店里已經(jīng)沒有其他客人了，她走到他們旁邊，閑聊時才知道大長腿女人叫李純，男孩叫劉江?？赡苁蔷品曛呵П?，知心一個也難求，兩人聊的甚是投機。關(guān)于失戀這件事，大家都比較有話題。
“我已經(jīng)很久沒出來這樣跟朋友說過話了，我每天都在等他回家，從結(jié)婚開始?！崩罴冇行╇y過：“他以前愛過我?！?p> “現(xiàn)在，他愛上了別人。”劉江接了話，往自己杯里倒了些酒。
“她可能也愛上了別人?！?p> 他說他決定分手。雖然這種決定每天都要重復(fù)一次，然后酒醒后照舊。
“那天他跟我說離婚，說他要去追尋真愛……這把年紀(jì)了，追求真愛……想學(xué)李隆基嗎？所以楊貴妃才死在了馬巍坡。呵呵。”
“你說我們應(yīng)該放手嗎？”李純醉眼朦朧得看著韓靈。她不想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她不能拱手讓人，她要堅持，哪怕兩敗俱傷。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大家似乎沒有要散場的意思，李純明顯有點喝醉了，她打電話給董建，沒有人接聽。她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她嘟囔著：“自作自受?！比缓蠓鲋酪尉彶较蚯?。劉江似乎比她清醒，他對韓靈說：“姐，她讓我在這等她……今晚如果她來了…你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哈……一定哈……”
這就是剛剛死活對天發(fā)毒誓的那個人。
韓靈把他們送到了樓下，給他們打上了車。她本想發(fā)信息給董建讓他去看看李純，后來想想算了，她想過平靜的生活，關(guān)于婚姻那些不清不楚亂七八糟的事，她不想牽扯。
婚姻，她想知道，張桐以后會跟她結(jié)婚嗎？
想到心里，真是可笑，他至今都沒有說讓她做女朋友，更不清楚他是否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或者……他，已經(jīng)……不，不可能的。如果真是這樣，他一定會告訴她的。他知道她那么愛他，他怎么忍心。他千里迢迢來看她，怎么可能沒有絲毫真情。韓靈心里躊躇了一會，她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張桐是愛她的。她告訴自己。
只是，他們似乎跟從前一樣的脾氣，他們太像了，他們沒有變，他們是最了解對方的。所以，他們也是最會懂得傷害對方的。分開多年的重逢，真的是美好的嗎？如果兩個人真的適合，當(dāng)初為何要分手？
夜色如水，有點冷，韓靈回到店里收拾東西打烊準(zhǔn)備回家。
門口站了一個人。
男人習(xí)慣性插著褲兜，嘴里輕輕哈出了白氣，嬉皮笑臉得望著韓靈。
“她已經(jīng)走了?！表n靈對他冷言冷語。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啊?！?p> 董建幫忙把桌子收拾干凈，韓靈攔不住他也不管他，自顧自關(guān)門走人。
“你能陪我吃個飯嗎？”董建央求著。
“不能?！?p> “你陪我吃個飯，以后我就不來找你了?！?p> 韓靈同意了。
他們選定了一家午夜素食餐廳。韓靈隨便要了一份不要沙拉的果蔬，董建也是如此。
“你為何不喜歡沙拉？”他問。
“你為何不要沙拉？”韓靈反擊。
“我不喜歡是因為你不喜歡。”
“我不要沙拉是因為我喜歡的人不喜歡?！?p> 嗯，張桐不喜歡沙拉?？磥?，以后她也可以不用喜歡面條了。
氣氛有點尷尬。
董建吃東西吃得很慢，他不時看看韓靈，似乎有話要說。又轉(zhuǎn)移了視線，盯著盤里的小番茄，然后用叉子來回的倒拌。
“靈兒，你知道嗎？男人離婚，挺難的?！彼_了口。
“那你還離婚。”
“我的意思是，千萬別愛上已婚男人。”
“這個我知道。”韓靈低頭吃東西。
“就算他為你離了婚，前妻，子女，父母，都是一大串的問題。而且，很少有男人會為了愛情離婚。女人才會?！倍ɡ^續(xù)說著。
“那你是女人？”
“我是特別的男人。而你以為的特別，可能并不特別，甚是是庸俗?！倍ㄋ坪踉捓镉性?。
韓靈不愿意去想他的暗示。她只想快快結(jié)束這場荒謬的晚餐。
“靈兒，我以后不來找你了。
離婚后再來，我保證給你自由的空間，保證不讓別人騷擾你，我保證我像沒有婚史的男人一樣背景干凈。做不到這些，我就不再出現(xiàn)了了?！倍ㄉ钋榈猛瑳]敢去觸碰她的手。
“我有喜歡的人了?！表n靈果斷得回應(yīng)他的眼神。然后又躲閃著看向別處。
“你知道，你們不會有未來的……”
“我們有！”
“那他為何不帶你回家？”
“是我不想！”
“靈兒，別騙自己了……”
韓靈“蹭”站了起來，然后迅速跑出了餐廳。她不想考慮一直盤桓在她腦海里的東西，她很痛苦。她又開始痛苦了，跟很多年前一樣。
董建開車追了上來：“太冷了，我送你回去?！?p> “你走，你滾……”韓靈聲嘶力竭。她無法宣泄心口的疼痛，她想打電話問張桐，可是，她又不敢。
董建的車一直在后面緩緩追逐著，韓靈慢慢冷靜下來，心里莫名多了許多安全感。她不像從前那樣走夜路般慌亂，她開始靜下來思考很多問題，她也開始注意這個城市的夜景，海風(fēng)溫和得吹在臉上，就著曖昧的霓虹燈，總有種說不出的浪漫和迷離，如果說酒吧的燈紅酒綠是性感的話，那這種感覺就是沉醉，骨子里的酥麻。
韓靈正在發(fā)呆，車突然終于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絕塵而去，這是她之前一直要求的，現(xiàn)在……居然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呵呵，所謂深情，不過如此吧。也好，走了干凈。她這樣安慰自己。她把手機拿出來，選了一首歌。有音樂作伴，總不會寂寞。她總是被輕易丟下的那個人，以前是，現(xiàn)在如是。她暗暗對自己說：以后不會了。
一定不會。
韓優(yōu)文
今天下午去海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