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壯志說完，氣氛冷靜下來，馬六又抬眼看著槐樹上的老鴰窩發(fā)呆。
想要跟著老爹出長城，首先得接到命令才行。
興合衛(wèi)是宣府唯二的機動力量（另一個是直屬五軍都督府的宣府三衛(wèi)，絕對的主力。），鎧甲鮮亮，軍令如山，不到關(guān)鍵時刻，根本不會動用。
馬明哲無令不敢出營，怎么帶兩人去殺韃子？
即便他得令出城，如何帶上兩個孩子？
俺答部作風(fēng)彪悍，殺人不眨眼。兩個孩子別說殺敵，如何保證活著回來都是問題。
“想媳婦呢？”
張蒼水從屋里出來，看到發(fā)呆的馬六問道。
馬六把心里的擔心說出來，問張蒼水怎么辦。
張蒼水拍著馬六的肩膀，篤定的說道：
“興合衛(wèi)是宣大總督唯一能調(diào)動的騎兵衛(wèi)，邊民被搶，女人被殺，他豈能坐視不理。放心，興合衛(wèi)一定會出城。我沒有記錯的話，就在10天后?！?p> “你這么肯定？”
馬六不信。
“賭個媳婦如何！”
張蒼水笑嘻嘻的回應(yīng)。
他總不能說他是從后世的史書上看到的。
宣大總督楊順殺了沈煉后并沒有得到小閣老的重用，只給了他兒子一個千戶，其它什么都沒有。他心里忐忑不安。
加上朝中清流已經(jīng)有人上奏本彈劾他，他必須做點樣子給上面看。
興合衛(wèi)在第一時間出城迎敵，跟俺答汗的側(cè)翼騎兵接觸三個回合，雙方很默契，紛紛一觸即潰，各自傷亡過百，引兵而去。
楊順殺良冒功，報殺敵五百人的大捷，保住了宣大總督的位子。
見張蒼水如此篤定，一向不屑于動腦子的馬六信了。
“可是我們?nèi)绾位烊肱d合衛(wèi)隊伍，那可是騎兵衛(wèi)，我們沒有馬，即便有，我老爹也不敢?guī)衔覀??！?p> 這個問題張蒼水謀劃了四個月，早就熟諳于心。
“馬大人不需要帶著我們出城。我們倆先去獨石口，待雙方第一回合結(jié)束后，混入被擄的良民隊伍，順勢加入興合衛(wèi)?！?p> “我們兩個？走路去？”
馬六迷茫的問道。
張蒼水蹲下身子，盯著馬六說道：
“還記得班兵營里那個來自真定府的總旗嗎？揍我們那個。”
“當然，我遲早還回去?！?p> 馬六咬牙切齒。
“他這次會幫我們?！?p> “當真？！”
馬六瞪大了眼睛盯著張蒼水。
這家伙辦事一向神神秘秘的，讓人琢磨不透，索性懶得去琢磨。
真定府總旗李成蹊跟張蒼水不打不相識。
與班兵營其它亡命徒不同，李成蹊是有功名在身的。
只因得罪了黃堂（知府別稱）大人，被貶邊陲，成為班兵里少數(shù)有文化，有品級（從七品），有念想的人。
這一點倒是跟張蒼水父親沈煉很像。
他一心借軍功返回原籍，等的就是一個機會。
上次班兵暴亂，他鎮(zhèn)壓有功，楊本昌很欣賞他。在班兵營疾馳而過的十四騎中就有他的身影。
他被楊本昌視為心腹。
班兵是雇傭兵，只要帶回韃子的頭顱，楊本昌不管合不合規(guī)矩。
張蒼水需要錢，他需要軍功，兩人一拍即合。
李成蹊答應(yīng)張蒼水，會帶著本部一起殺敵，互相幫忙。
“我什么時候說過假話?！?p> 張蒼水不滿的瞪了馬六一眼。
“你的確沒有說過假話?！?p> 馬六點點頭。
“我爹說韃子兵一個頂三個，我爹都不一定打過，何況我們？別寸功未立，腦袋卻沒了?！?p> 馬六的害怕是人類的本能，張蒼水并不責怪。
“俺答部只是劫掠，不是殺人，他們也怕皇上暴怒，發(fā)兵清剿。所以沒人跟你玩命，走走過場而已。你已經(jīng)15歲了，再不立功的話，便過了征召的年歲，只能跟你二哥，三哥一樣趕著老黃牛種田?！?p> 馬明哲是世襲軍戶，大兒子馬義便是因蔭入職，一般情況下，衛(wèi)所不會接受家里第三個男丁參軍，除非父子有一人犧牲，才會入替第二子，以此類推。
軍戶向來多子，剩下的兒子們只能經(jīng)營衛(wèi)所分的農(nóng)田。
馬明哲身為百戶，家里賜良田50畝，次田100畝，養(yǎng)活一家子沒問題。
馬六孔武有力，一心考取武狀元，豈能甘心當種田的老黃牛。
“干你娘的，大丈夫當建功立業(yè)，干了！”
馬六把大腿一拍，下定決心。
“這是要建什么功，立什么業(yè)??？”
馬六喊叫聲太大，被張徐氏聽到了。
張蒼水趕緊接話：
“哦，我和馬六商量好了。我把這些木欄打造完畢，一起去木材鋪學(xué)手藝，吃住在那里一個月才會回來?！?p> 張徐氏對這個兒子不敢有任何奢望，只要能活著便好。
老天餓不死手藝人，何況張蒼水擅長這個。
“也好，當幾年學(xué)徒，上柜之后剛好到了成家的年紀，到時候我讓村里的楊大嬸給你找個婆姨，我就可以抱孫子嘍?！?p> 張徐氏說著，竟憧憬起來。
一個罪臣之后，原不敢奢望能活下去，要是能抱孫子，便是為沈家留后，在張徐氏心里，這是比建功立業(yè)更大的功績。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這個時代的女人更是如此心思。
“嘻嘻嘻...”
聽到娶媳婦，馬六便流口水的壞笑起來。
“你先回去，我要賺錢?！?p> 張蒼水指著院子里的木料說道。
“不行，回去便被逼讀書，還不如給你當小工快活。平日里我不愿意留是因為怕你管不起飯。如今你有了活計，銅板不會缺的?！?p> 馬六不肯走，那便留下。
家里有米，不愁吃食。
要是放在平時，這個一頓能吃五個饅頭的家伙可不敢留宿，養(yǎng)不起啊。
整整十天，張蒼水蒙頭制作木欄，交貨之后換回二兩銀子。
馬上要出門，張蒼水買了一石麥面，一石大米，其它諸如粟米，腌制大白菜，腌制胡蘿卜，油菜，蔥姜，豬肉，羊肉等物也買了許多（嘉靖年間可供食用的蔬菜有三十多種，很豐富。）。
二兩銀子花光，這才安心。
張蒼水不愁張徐氏起疑心。
她是逃難的落魄戶，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想讓更多的人認識她。
頂多出門買吃食的時候出去一趟。
家里窮，只有一件大襖可穿，弄臟了要漿洗，那便要挨凍。
不用擔心她跑去木材鋪探班。
跟母親告別，張蒼水帶著從家里跑出來的馬六去班兵營找李成蹊。
李成蹊會給他們兩匹上等戰(zhàn)馬，整套的盔甲和馬刀，長槍，弓箭。
糧食，水等早就預(yù)備完畢。
奇怪的是，這群軍士每人背上背著一口大鐵鍋，與烏龜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