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疼，這里是……哪里？
為什么我使不上力氣？
我是誰？
陳榆孟。
對，陳榆孟。
這里是我家？
為什么我會想到這些呢？
一定是昨晚熬夜太晚了，腦子迷糊了。
雖然還有三個月就要中考了，但自己是不是有些焦慮了？看來也需要稍微放松一下。
一連串的自問自答弄得他睡意全無，下一刻便擔(dān)心起鬧鈴的吵鬧會不會讓自己暴跳如雷。
“榆孟，起床了，該吃早飯了?！?p> 喚醒他的不再是吵鬧的手機(jī)鈴聲，而是一個溫暖人心的成熟女聲，接著他感覺自己被人輕輕推了推，但那力道似乎有些太過輕微了，似乎怕驚嚇到他。
他腦子里渾渾噩噩的，總感覺身體特別疲憊，一動也不想動，下意識說了一聲：“嗯……媽，讓我再睡會，行嗎？”
聲音里多了一絲焦急，但仍不敢大聲，弄得他很不好意思再賴床了。
“不能再睡了，要遲到了！寶貝，趕快起床吧，你妹妹早就醒了?！?p> 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張嘴打著哈欠，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縫：“幾點(diǎn)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略顯纖細(xì)的中年婦人，慈眉善目，烏黑的馬尾搭在肩膀上，俯身在他耳邊小聲提醒他：“已經(jīng)六點(diǎn)四十了?！?p> “啊，快遲到了！那我要趕緊走了，就不吃飯了?！?p> 他驚出一身冷汗，噌地一下就跳了起來，三兩下就疊好了被子，匆忙穿好拖鞋跑進(jìn)衛(wèi)生間沖了沖臉，顧不上用毛巾擦一下就又往餐廳跑。
婦人站在臥室門口喊了他一聲，無奈地?fù)u頭苦笑：“這孩子，拿個雞蛋和饅頭。你妹妹在門口等你呢，路上慢點(diǎn)！”
“誒，好嘞。媽，晚上見?！?p> 他隨手從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藍(lán)白相間的校服，手忙腳亂地套上。順手拿了一個饅頭叼在嘴里，往書包里揣了兩個雞蛋，彎腰速度系鞋帶，然后開門跑了出去。
妹妹早就等在門口了，穿著跟自己同款的校服，稚氣未脫的小臉上蒙了一層陰云，似乎有點(diǎn)不開心。
他心一沉，尷尬地避開了她怒氣沖沖的視線，心里盤算著怎么安撫這個暴躁的小丫頭。
她比自己小了一歲，跟自己同一所學(xué)校。今天本來心情不錯，但她一見到自己哥哥賴床，不禁有點(diǎn)生氣。
鼓起腮幫子，把頭一擺，氣鼓鼓地沖他喊道：“真討厭，每次都這樣，下次不等你了，我自己先走了?！?p> 他忽然慌了神，趕緊低聲下氣地跟她說好話，看她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心里才輕松了一些：“別啊，好妹妹，你對哥哥最好了，放學(xué)的時候給你買好吃的，想吃什么都行?！?p> 被哄得開心的妹妹大方地原諒了他，拉著他往學(xué)校的方向走去，看也不看他：“哼，考慮一下吧，別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guān)?！?p> 冷清的大街上支了幾個早點(diǎn)攤子，香噴噴的豆沫（冀南小吃）在保溫桶里冒著騰騰熱氣，還有酸辣爽口的胡辣湯（豫北小吃），勾引他口舌生津，想坐下來喝上一碗。
小攤老板熱情地和他們打了聲招呼，父母帶著他們沒少光顧這家，老板跟他們早就非常熟了。見到他嘴里叼了個饅頭，迅速用油紙包了一個氣布袋（冀南小吃，面片裹住雞蛋下鍋油炸，類似油條，但是內(nèi)部中空）塞給他。
他笑著收下，跟老板招呼了一聲就繼續(xù)往學(xué)校趕路，吹了吹還有些燙的氣布袋，先給妹妹吃了一口。等她咬到了雞蛋，心滿意足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才張嘴大口吃起來。
妹妹輕聲感慨，回頭望著忙里忙外卻熱情不減的老板：“陳叔人真好，擺攤十幾年也沒漲過價?！?p> 陳榆孟贊同地點(diǎn)頭，回頭望了一眼，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是啊，自從陳姨回老家照顧老人之后，陳叔還有點(diǎn)忙不過來了。”
“那我們可以周末來幫他啊，爸爸媽媽會同意的?！?p> “行，但是榆楊，你可要抓緊復(fù)習(xí)啊，你的成績有點(diǎn)危險?！?p> 一聽到哥哥念叨自己的成績，她的小臉就沒有了一丁點(diǎn)的好臉色，愁眉苦臉地看著他，似乎在抗議他為什么老是揭別人短。
“知道啦，真是的，別人哥哥為什么就那么寵妹妹，你一天天就知道跟爺爺奶奶一樣嘮叨我……”
她后面說的什么，他都聽不清了。腦子忽然昏了一下，還以為是早晨吃的油水大了，但是他以前吃也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啊。
不知為什么，陳榆孟總覺得這條他走了兩年的路忽然有些陌生，恍惚間腦子里忽然閃過了幾個陌生人的臉，耳邊也產(chǎn)生了奇怪的幻聽。這些聲音他似曾相識，但就是想不起來究竟在哪里聽到過。
眼前光景不斷變換，一個又一個陌生的面龐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格外清楚，但卻毫無印象。
一個紅發(fā)男孩坐在他身邊，朝他咧嘴一笑，伸手和他握手，笑聲爽朗地和他打招呼。
“嘿，兄弟，我叫……認(rèn)識一下吧。”
一個紫頭發(fā)的女孩鼻青臉腫，向他一字一頓地承諾，明亮的紫羅蘭色眼眸里閃耀著灼熱的光芒。
“從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主人了，我將稱呼您為‘大人’，我將成為您最鋒利的矛和最堅(jiān)實(shí)的盾?！?p> 水銀色的長發(fā)隨意披散，個子矮小的她拿著一包薯片，沖他齜牙咧嘴，看起來并不領(lǐng)情，反而充滿了攻擊性。
“看什么，難道你也覺得我是個小矮子好欺負(fù)嗎？”
神情陰郁的少女蜷縮在空蕩的屋頂一角，沖他凄慘一笑，指著灰色的玻璃穹頂，若有所思地說。
“你看到了嗎？那顆北極星，好像消失了?！?p> 世界頓時一片漆黑，他茫然地站在世界的中心，思考著剛才的所觀所聞，琢磨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他被人晃了幾下，視線也重新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中，周圍哪里還有那些人的音容，只有陳榆楊焦急的目光，她那可愛的小臉此刻布滿了關(guān)切，緊張地問他有事沒事。
“哥？哥！你沒事吧？臉色好差啊，要不然請假吧？”
她眼中濃濃的關(guān)懷之意讓他倍感溫暖，陳榆孟笑著擺了擺手，拉著她加快了步子。
“哦，抱歉，走神了，可能是睡得太晚了吧?！?p> 陳榆楊小跑著跟在他身后，小聲勸他：“我知道哥快中考了，但也不能這樣熬夜啊，太傷身體了?！?p> 陳榆孟回頭大笑，心滿意足地瞧著對自己關(guān)懷有加的妹妹，使勁咬了一口氣布袋：“嘿嘿，還是我家榆楊心疼我，是哥的好妹妹?！?p> “哼，給你點(diǎn)好臉色，你就飄了。”
陳榆楊嘟著小嘴，悄悄打量起自己哥哥剛毅成熟的側(cè)臉，他的眼睛如獵鷹般銳利，每次望向她時，她都感覺小鹿亂撞，腦中空白一片，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雖然嘴上不饒他，但她都看在眼里，每晚起夜都會悄悄貓到他的臥室門口，透過門縫張望他。無一例外，他埋頭書案，借著臺燈柔和的燈光認(rèn)真復(fù)習(xí)著課本的知識。
如果不是母親偶然跟她提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如此刻苦。一想到自己每天就知道吃喝玩樂，還總是故意刁難他，陳榆楊的心情就變得很低落。
嘴上說著哥哥不寵自己，心里卻如明鏡，能清楚地感受到哥哥對她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而自己對他的刁難只是怕他哪天厭煩了自己，不再跟自己嘮叨，等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
父親常年出差在外，家里大小事務(wù)除了母親，就只有哥哥這個頂梁柱來決策了。母親也有自己的工作，所以重?fù)?dān)全部壓在了哥哥身上。
可他一次都沒有抱怨過，甚至都沒給她擺過臭臉色，總是和顏悅色，耐心地傾聽她的煩惱。
原本內(nèi)心無比渴求的父愛從哥哥這里得到了，她變得越來越依賴他，甚至有種懵懂的情感正悄然滋生。青春期的少女正對愛情懵懵懂懂，如陽春三月新結(jié)的蜜桃，稍有酸澀，但已經(jīng)開始生長，有了一絲絲的甜蜜。
其實(shí)另一方面也確實(shí)因?yàn)橹車哪泻⒆觽兏墒旆€(wěn)健的哥哥比起來相差甚遠(yuǎn)，他們都還保持著單純和中二，咋咋呼呼的莽撞模樣總有些滑稽，但絕對勾不起她的興趣。
果然，還是自己的哥哥是最好的標(biāo)準(zhǔn)。
就這樣坎坷的一路走來，他們終于準(zhǔn)時到達(dá)了學(xué)校，初二的教學(xué)樓在校園的東南角，而為了初三學(xué)子能安心學(xué)習(xí)，學(xué)校專門把他們的教學(xué)樓建設(shè)在校園最靜謐的西北角，那里有片茂盛的大竹林，能帶給他們無限的寧靜。
他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好多人都叫不上名字，但看樣子，他們似乎跟自己很親密?？墒撬锌偢杏X哪里不太對勁，自己真的這么受歡迎嗎？
一個剔著標(biāo)準(zhǔn)板寸的男生冷不丁從背后撲了上來，猥瑣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臉，賤兮兮地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又跟著你妹妹一起來的？嚯，想不到你小子監(jiān)守自盜啊?！?p> 陳榆孟總有種熟悉的既視感，但就是不知道誰跟這家伙一個德行，總帶著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
他無語地嘆了口氣，把男生推到一旁，沒好氣地瞥他：“什么跟什么啊，你思想不對勁??！”
男生抱著胳膊冷笑一聲，自鳴得意，搖頭晃腦地跟他講了起來：“嘿，還裝正人君子，你那點(diǎn)小九九被我拿捏得死死的，我還不了解你？”
陳榆孟痛苦地仰天長嘆，捋順背包帶，埋頭往教室走去：“唉，碰到你這種損友，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只能說不愧叫‘耗子’，你這家伙真是賊眉鼠眼，一看就知道是個壞蛋?！?p> 男生急忙跟了過去，用胳膊肘戳了戳他，齷齪的笑臉看得他一陣惡心：“呵，認(rèn)識我分明是你積善得來的福分，我這樣忠實(shí)可靠的朋友哪里找，你不感謝我，還嫌棄我，真是的?！?p> “耗子，你又在跟榆孟說什么呢，萬一帶壞了他怎么辦？”
只聽一個高傲的女聲叫住了他們，隨后他們看到了一個相貌姣好、身材高挑的女生斜挎單肩包從背后來到了面前，惡狠狠地瞪了男生一眼。
但她看向陳榆孟的眼神則有點(diǎn)慌亂，躲躲閃閃的，臉蛋跟熟了的蘋果一樣紅彤彤的。
張隆浩是個機(jī)靈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她心里藏的事情，故意大聲講了出來：“喲，這不是艾樂大小姐嗎？瞧您說的，我們倆好兄弟，怎么可能帶壞您未來的好丈夫呢？是吧，榆孟？”
“你，說什么呢！”她忽然慌了神，臉上的紅暈蔓延到了耳朵，甚至脖子都有些發(fā)燙，連忙跟陳榆孟解釋，卻結(jié)結(jié)巴巴的，“你，別，別聽他胡說，這，這……”
陳榆孟立刻微笑著抬手，給她臺階下，斜眼瞥向一旁笑容燦爛的張隆浩，邁步進(jìn)了教室的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過一分鐘就該響鈴了?！?p> 話音剛落，悅耳的上課鈴聲便響了。張隆浩剛要說什么，頭發(fā)有些稀疏的班主任就抱著今天的卷子走了過來，指著他斥責(zé)起來：“張隆浩，你還在外面鬧，不趕緊進(jìn)去，是不是想罰站了？”
“老師，你看他倆……誒，人呢？”
他剛要把另外兩人拖下水，卻奇怪地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早就坐到各自的座位上開始準(zhǔn)備今天的課程了。
“啊，對不起老師，我錯了?！?p> 看到班主任“和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越來越嚴(yán)肅的時候，他趕緊夾著尾巴，笑嘻嘻地竄進(jìn)了教室。班主任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苦笑起來，拿這個猴子一樣頑皮的家伙沒有辦法。
就這樣，陳榆孟在學(xué)校的一天生活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