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生掌了勺，令一屋子的學徒們羨慕不已。
廚師長多了個幫手，手里的活也漸漸落下肩頭，大部分時間都只站在一旁指導墨文生。
“火候，注意火候！”他扯著嗓子吼，唯恐喊慢了一拍。
當然墨文生少不了要挨鍋碗瓢盆的蹂躪，不過他心中高興，這種挨打也能算得上一種幸福，從旁邊那些人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來。
“嗯，可以了，下一個菜，記得我怎么講的？”廚師長一聲令下，旁邊就有打下手的遞過一籃子青菜。
“記得，”墨文生笑笑，抹了抹滿頭大汗“青菜五分熟就起鍋！”
廚師長勾起嘴角一笑“試試，我看看，這會別過火了，否則這一盤子青菜你都給我吃了！”
“保準不失手！”墨文生咬咬牙，全神貫注，如入無人之境，眼里只有那熊熊烈火，隨著噗呲一聲青菜下鍋，鐵勺翻云覆雨，隨即提鍋跳離灶頭，將青菜悉數(shù)趕入盤中。
廚師長湊近，將整盤菜看了一圈“嗯，不錯，沒糊，不過起鍋還是慢了點。”然而廚師長并沒冒火“已經很不錯了，要達到我這境界，還得多炒炒。墨文生，一會休息時陪我出去走走！”
墨文生滿臉通紅嗯聲繼續(xù)忙活。
午后的山莊寧靜清幽，走進成片的香樟樹林，踏著灑在地面的斑駁的陽光，聽著小鳥啼鳴，廚師長活動筋骨，捶捶胳膊，這才拍了拍個頭不高的墨文生。
“你小子不錯，能忍得住寂寞，一般人來到這待不上幾天就走了。誰都不愿意成天對著這些寂靜的林子?！?p> 墨文生詫異“您不在這待了十幾年了？”
“看我這年紀。”廚師長站定，背部微微隆起，那是常年低頭炒菜形成的。
墨文生打量一眼笑道“頂多四十來歲，您還年輕呢！”
“不年輕了，四十歲，沒有夢想，卻有一家子人口要養(yǎng)。當初像你們這樣來到這實習時，就想當個廚師長，后來實現(xiàn)了，生活也安逸了，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等悟出來已經晚了，進了一個坑太深出不去咯！”
墨文生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你明明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應該開心才對！”
“嗯！或許吧”廚師長聳聳肩“你呢？就想一直待在這？”
“我？還沒想那么遠！不過我能看到透過樹梢照進來的光，我知道太陽在哪！”
“哈哈，”廚師長高興地拍著墨文生的肩膀“小子，我看得出來你跟一般人不一樣！”
墨文生側目“哪里不一樣？”
“你說的話我聽懂了，可又好像沒懂，你們讀書人說話就是有意思。而且你和我見過的那么多實習生也不一樣?！?p> 墨文生不語等著廚師長慢慢道出。
“你的眼里有光，堅定的光，到哪里這雙眼睛都會引人注目。呵呵，抽煙嗎？”廚師長說到這拿出煙來，墨文生拒絕不抽，他便為自己點燃一根，深深吸上一口，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澳銇淼哪翘煳揖涂闯鰜砹?，你是個可造之材！做事認真，動作麻溜，還特別自律。我聽他們說你不抽煙也不喝酒，我還不信，今天算是信了。”
廚師長抖了抖煙頭上那長長的寂滅的煙灰。“你是哪里人？”
“四川人！”
“嗯，聽說那里山很高啊！”
“還好，只是屋子周圍全是山而已！”
“哦?！币桓鶡煶橥瓯粊G在落葉上，墨文生伸出腳來將它踩滅。
“好小伙！所以你跳出了大山區(qū)，準備大顯身手？”廚師長以贊許的目光瞧了瞧墨文生剛剛的舉動。
“嗯，準備有番作為?！?p> “所以來學廚？這也是你的夢想？”
墨文生搖頭“怎么說呢，夢想不算，只是喜歡，我從小就愛做飯，那時還沒灶臺高，就是農村那泥巴糊的灶，有一大口鐵鍋安上面。每次炒菜都要搬個凳子，踩上去，兩手并用，哈哈…”
墨文生自說自笑，廚師長也跟著樂呵“想想那場面應該很滑稽哈哈…那么你母親呢？你那么小就要做飯?！?p> “唉！”墨文生一聲長嘆“她永遠有忙不完的活，我們的山林都被她開墾成土地了，一輩子勞累的命！不說了呵呵…”
“這樣??！所以你是要擺脫那命運吧？”
“確實！”
“恐怕一直待在這是不行的！”
墨文生頓住，驚訝地看著廚師長“廚師長這話是什么意思？”
“看看周圍，這是消磨人生待的地兒，你現(xiàn)在還有沖勁，應該去到市區(qū)，在那里，金子才不會被埋沒?！?p> 墨文生沉思片刻，認同地點頭。
“我有一個朋友，開火鍋店的，就在市中心，那生意火紅火紅的，這次打電話請我去掌廚，唉，我是適應不了那快節(jié)奏了?！睆N師長說完墨文生眼睛一亮。
“哈哈，對，我想讓你去，怎么樣？那邊工資可比這高多了，不過也要累些。不過那里來來往往的人也多，沒準哪天你就遇到貴人了，或者找到新的出路就飛黃騰達了。”
“廚師長說的可是真的？”墨文生期待變革，雖然是新的開端，不過也是新的機遇。
“哼，小子，你見我什么時候開過玩笑？”廚師長說著又抽出一根煙來。
“那行，我愿意！不過您這煙還是少抽為妙！”
“喲，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不要以為跟你聊幾句就可以教訓我，哈哈…”廚師長笑著打趣！
墨文生紅著臉附和笑了笑“廚師長謝謝你，我什么時候去？”
“明天吧，一會你就不用去上班了，回宿舍收拾收拾，晚點我讓老板給你把這月工資結了?！?p> “能行嗎？”
“當然，我跟老板也十幾年交情了，再說你們的去留都是我在管的。趕緊去吧…”
墨文生露出參次不齊的一口牙道謝，隨即腳下生風一口氣跑出了林子，完了還不忘回頭沖廚師長大喊“廚師長，夢想什么時候擁有都不晚！”
廚師長虛著眼，任手頭的煙獨自燃著，青煙繚繞在他眼前堆成云霧，遮擋住那雙濕潤的眸子，只聽他喃喃到“年輕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