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遠的辦公室不小,里面一水的紅木家具,配了個碩大的真皮沙發(fā)。這樣的辦公室在當時是很彰顯身份的。
辦公室里還放著一臺電腦,不過沒放在趙鵬遠的辦公桌上,而是在一個角落里專門支了張桌子。
也毫無例外地遵從當時的習慣,在顯示器上認認真真地罩了一個藍布罩。當時的人家連電視機都要套個布罩,何況是電腦這種高檔品。
當時連江海大學的微機房總共也沒幾臺,微機房的老師像供祖宗一樣供著,大部分學生很少有機會摸到。
“小張!泡點茶來?!壁w鵬遠進了辦公室就朝隔壁喊了一句。
回到公司他就沒剛才在典禮上那么謙卑了,畢竟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老板的派頭還是十足的。
不過對許維還是很客氣,從桌上拆開一包中華遞給許維。
“謝謝,趙總?!?p> “就別趙總啦!我們二十分鐘不到就談成了一筆生意,這就算是緣分,怎么能還這么生分呢?我叫你一聲許老弟,怎么樣?我賣個老,大你幾歲……不,十幾歲……哦,不……”
趙鵬遠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撓撓頭問:“許老弟,你今年多大?”
“我上學晚一年,今年19.”
“啊?”趙鵬遠一愣,“那我不是跟你爸差不多大?”
“趙叔?”
“別別別!那我不是占你便宜嘛?使不得!再說了,叔叫得我心慌,我這人生第二春剛開始,還準備大展拳腳呢。就叫趙哥吧!”
“趙哥!”
趙鵬遠哈哈大笑,然后又唏噓不已;“乖乖,了不得!我19歲的時候還在廠里當學徒呢,屁都不懂。哪像你許老弟這么有前途啊?”
員工小張端來泡好的茶。
“許老弟,你現(xiàn)在真沒自己的公司?”趙鵬遠又問。
許維搖搖頭。
“要不然你要是瞧得起我這公司的話,干脆來我這兒算了?!?p> 許維抬頭看看趙鵬宇沒說話,打工?還是算了吧,重生一回難不成給自己找罪受?
趙鵬遠突然明白了什么,使勁一拍大腿:“嗨,我說的是以后,這筆生意當然不算。未來人才很重要,老哥我是求賢若渴呀。”
許維還是笑笑。
趙鵬遠又補了一句:“不是給我打工!合伙怎么樣?”
“趙哥放心,我們未來肯定是少不了合作的?!痹S維終于給了句話,又套用了一句當時流行的說法,“有錢大家一起賺嘛。”
趙鵬遠也知道合伙和合作是不同的,但關系不都是慢慢建立的嘛。
雖然許維現(xiàn)在好像并沒有做出什么成就,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但這個大學生一出手就搞定了他怎么也沒搞定的南門市場。
連蔣書記和蕭會長都對他贊賞有加,趙鵬遠敏銳地覺得這一定是個很有潛力的人才。
江海的生意場已經(jīng)不像早幾年,不是光靠膽子大就行,人才越來越重要了。趙鵬遠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人才這塊短板補上。
手底下光有會聽話的人是遠遠不夠的。
扯閑篇的時候,趙鵬遠吹了一大通牛,把自己的奮斗史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重點渲染了自己的眼光、胸懷和智慧,試圖給許維留下一個好印象。
其實也不完全算吹牛,趙鵬遠高中畢業(yè)就進了無線電廠,從學徒做起,一步步得到領導的賞識。后來做了采購員,走南闖北長了不少見識。
大家還在搶破頭爭著要分到無線電廠的時候,他就毅然下海經(jīng)商。當初嘲笑他的工友都成了下崗職工,而趙鵬遠成了江海頭一撥的民營企業(yè)家。
很多時候自以為是的嘲笑,最后都被證明只是井底之蛙。
趙鵬遠是早就跳出了井底,現(xiàn)在他還想跳得更遠一些。
扯完閑篇,終于談到了合同。
合同不復雜,關鍵條款兩人剛才在市場里已經(jīng)談完了。趙鵬遠一點風險也沒有,合同主要是保障許維,畢竟錢是要先進到趙鵬遠的手里。
“小劉?小劉——”趙鵬遠扭頭朝隔壁喊了一嗓子,“我找個打字員來,口述了讓他打印出來?!?p> 小劉沒來,剛才泡茶的小張倒進來了?!摆w總……小劉,她請假先走了?!?p> “請假?”趙鵬遠勃然大怒,“我怎么不知道?”
“她……以為您今天出去開會不回來,應該……沒什么要打字的任務?!?p> “混賬!我不在她就能回家嗎?她以為是在國營單位混日子呢?”
小張嚇得不敢接話,當時發(fā)了財?shù)拿駹I老板大多都會有些跋扈,氣勢被他們當成了一種簡單粗暴的管理手段。
“小張,你現(xiàn)在就去通知她,她被開除了。”
許維連忙攔?。骸摆w哥別這樣,多大點事?”
趙鵬遠擺擺手;“你不知道,他們就是懶散慣了。民營企業(yè)怎么能養(yǎng)懶人呢,她這一開小差,對生意影響多大?”
許維站起身朝小張揮揮手:“小劉可能是真的臨時有事,你也不能這樣就開除人家。生意也不影響,我來就是了。”
“你還會打字?”趙鵬遠疑惑地問。
雖然許維是大學生,但當時的大學生可不一定會用電腦。反倒是市場上為了滿足像趙老板這一類人的需要,專門開設了不少打字員培訓班,好多中專或者高中畢業(yè)生學了打字的“手藝”來找工作。
“我……略懂一點?!痹S維走向電腦,摘掉罩在上面的藍布罩。
小張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臨走前感激地看了許維一眼。
“滴滴……嘎吱”
許維開了機,那時候電腦讀盤的聲音巨響,像是開了一臺機床似的。自從重生之后,他就再沒摸過電腦。
當時還沒網(wǎng)絡,除了能玩點單機游戲,也干不了別的,許維也沒太大興趣弄臺電腦來玩。
開機檢索的時候,他看了一下,486的處理器、8M內(nèi)存,趙鵬遠的電腦配置在當時還不低,但相比較以后的i7、i9,差不多應該是三蹦子和保時捷的距離。
屏幕上亮起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Windows 95……
許維打開word,調(diào)出微軟拼音,“噼里啪啦”地輸入起來。
他雖然不是專業(yè)律師,但手里經(jīng)過的合同也有過好幾千份把,擬出來的合同也不比律師差多少。
趙鵬遠還沒來得及口述,許維已經(jīng)打了一大堆,趙鵬遠湊到屏幕前一看有些傻眼。
當時這種規(guī)模的民營公司,合同基本上跟口頭協(xié)議的書面版沒什么兩樣,里面全是大實話,哪有什么法律用語?
這合同打出來,趙鵬遠連看都看不太明白,還是許維跟他逐條解釋了半天,他才不住點頭,直覺得自己以前的合同,就跟偏僻農(nóng)村里的村癩子寫給寡婦的情書一樣蹩腳。
“許老弟,你不是學營銷的嗎?怎么還懂法律?”
許維笑笑:“我就是略懂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