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jié) 同往沂州(四)
饒如卿正大氣不敢出地聽著秦伯昭大喘氣。
老頭兒年紀(jì)大了,又愛生氣,也不知道年輕時是怎么傷到了肺,一生起氣來喘氣就像拉風(fēng)箱似的,呼哧呼哧。
秦伯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生氣。饒如卿能想清楚的利弊他不可能不明白,但他就是生氣。一生氣他就不愛理人,就晾著饒如卿在自己身旁干坐著。
聽著風(fēng)箱響了一會兒,饒如卿實在是坐不住了,猶豫著張了張嘴,終于嘗試著開導(dǎo)道:“師父,我這趟去沂州,又不是不回來,是吧……就是名頭上叫得好聽,讓某些人斷了念想?!?p> 秦伯昭沒說話。
饒如卿有些無奈地又舉起一只手保證:“每個月一定至少回來看您一次。憑我的武功,絕對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這樣行了吧?”
秦伯昭終于有了點兒反應(yīng),轉(zhuǎn)頭瞪了饒如卿一眼:“也不嫌遠!一個月得有半個月給你浪費在路上了!”
饒如卿看這老頭終于愿意和她說話了,心知他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立馬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去,十分狗腿地開始給他捏肩,語氣也更討好了:“兩個月,兩個月一定來給您澆次花?!?p> 秦伯昭順了口氣,語氣也不如方才那么沖了:“及笄那日,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
饒如卿正在給他捏肩的的手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皇后下毒一事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除了當(dāng)日幾個當(dāng)事人與空澄、鄭氏外,并無其他人知曉,而這幾個人也十分心照不宣地守口如瓶。饒如卿能肯定秦伯昭定然不知道此事,但他一定是察覺到了什么。
但她并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他。這么多年,雖然這老頭偶爾會在她面前對皇帝的某些所作所為露出些直白的不滿來,卻并不代表饒如卿就也能夠在他面前說皇帝的壞話。
畢竟這位屬于純正的?;逝?,還是前任太傅。再怎么說,那至尊之位上坐著的也是他曾經(jīng)的學(xué)生。
見饒如卿陷入了沉默,秦伯昭了然地嘆了口氣道:“我就覺得不對勁。饒嘉善那廝雖說人又陰又壞,對你還是沒得說。沂州不是什么風(fēng)水寶地,他就這么放你和那祁王世子去那兒待著,要是沒發(fā)生什么,我真覺得說不過去?!?p> “說吧,是不是有人對你下手了?”秦伯昭的語氣有些悵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饒如卿聽錯了。
饒如卿停下手中的活兒,低低地應(yīng)了句:“嗯。被下了毒。”
秦伯昭渾身一抖,雖說他心中隱隱約約有了危險的猜測,但當(dāng)這幾個字真的從饒如卿的口中說出來時,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震驚,轉(zhuǎn)過頭抓住饒如卿的手腕上下好一番打量,看得饒如卿一臉尷尬:“師父,沒事兒,他們沒成功,我反應(yīng)比較及時?!?p> 秦伯昭這才坐了回去。有些頹然地問出了他心中已有結(jié)論,卻又最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知道是誰嗎?”
饒如卿又沉默了,秦伯昭知道自己最擔(dān)心的事已是八九不離十,便也不再追問,帶著復(fù)雜的意味長嘆一聲,良久才慢慢地道:“去便去吧,自己凡事小心些?!?p> 不知為何,饒如卿覺得此時的秦伯昭蒼老了不少。
她有些難過,自己是否是將他一直信仰和保護的東西給擊碎了一塊?而若是如此,他又是否會懷疑自己和饒嘉善有反心?這對秦伯昭而言,很痛苦吧。
腳步略沉重地回了府,迎面碰上了幾個月沒見,“旅游”歸來的蕭銳。
蕭大叔依然是一副淡然模樣,只對迎面走來的饒如卿點了點頭,還沒等她打招呼,便先行開口:“我與你一同去沂州。”旁的也不多說,轉(zhuǎn)身離開了。
饒如卿有些懵,這不剛回來,怎么又要動身去沂州了?怎么,經(jīng)過了幾個月,這是愛上那兒了?
不過不管怎么樣,有自己師父跟著底氣也足了許多。
饒嘉善倒是對饒如卿此行去沂州沒什么太強烈的情緒。畢竟這五年來,她有大半的時間都在東奔西跑,及笄禮那日,看到一身盛裝美艷驚人的饒如卿站在家廟門口時,他心中還在感慨,她那軟糯團子似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似乎一轉(zhuǎn)眼便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美麗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再加上饒如卿本身還挺戀家,對鎮(zhèn)國侯府很有歸屬感,肯定會常常溜回來——她去沂州的時間也不會很長,只是此情此景下的權(quán)宜之計罷了,又不是嫁人,對吧。
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饒如卿與慕云深的、浩浩蕩蕩的車隊在半個月后準(zhǔn)備停當(dāng),出發(fā)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這次也必須要坐馬車的饒如卿堅決拒絕與慕云深同乘一輛,不過鎮(zhèn)國侯府本身就準(zhǔn)備了豪華舒適的大馬車,就算與空澄同乘,也夠饒如卿睡覺翻身了。
一行人速度不快,為了維持在外塑造的人設(shè),前段路程可以說是一路走一路停。饒如卿已經(jīng)很久沒有經(jīng)歷過如此悠然的旅途,興致一路都挺高,權(quán)當(dāng)是一直以來忙碌和疲累生活中的放松了。
到達沂州治所平昌郡的時候,早就離京的景迢早就把聽風(fēng)閣的事務(wù)打點得差不多,在那兒等著他們了。
開玩笑,真正的景侯爺怎么會眼睜睜看著饒如卿沒有他的陪伴獨自一人“入狼窩”呢!令饒如卿略感意外的是,左楚白也早他們一步到了平昌,似是準(zhǔn)備好了要給他的老板慕云深接風(fēng)。
熟人來得這么多,饒如卿忽然就覺得挺滿足。
這些年東奔西跑,身旁往往只有空澄一人長留,也就是近兩年才多了個“來去無蹤”的景迢;自己又是個穿越人士,作為一個“異類”的孤獨感在這十多年中也沒有一刻離開過她。
此次離開京城、前往一個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長住,身旁竟有如此多熟悉的面孔相伴,原本還帶著的一些淡淡緊張感也消弭了大半。
雖然,事情還是要搞的,未來還是不安定的。但下了車,環(huán)視了一遍站在周圍的這些、神態(tài)各異的朋友們,想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戰(zhàn)斗,她便覺得安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