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老者看著那侍妾道:“把木林叫來?!?p> 侍妾點頭,快步出門叫進來一個仆人打扮的中年人,亦有四五十歲的樣子,立在門口,垂耳聽命。
“這兩位要見星樞?!崩险叩?。
那個名叫木林下人聽到此處,猛地抬起頭,睜大眼睛瞪著姜景士與夏觀頤二人,臉上滿是驚訝和疑惑。
“這便是當年與星樞一起的姜夏兩家?!崩险呒恿艘痪?。那仆人臉上便沒有了疑惑,但是嘴巴卻半張開來,甚是訝異。
“他們要見,你就帶去見,說說緣由。”老者忍住咳嗽,示意侍妾扶他起來:“見完了就送出去?!彼愿劳辏詈罂戳私笆恳谎郏骸八炝嗽改銈円膊灰賮砹??!?p> 接著,侍妾便扶著他進了里屋,放下簾子不提。
那木林見老者已經(jīng)走進里屋,便向前走了一步,向姜景士欠了欠身子行禮道:“那,請隨我來?!?p> 夏觀頤心想,既然是有人領(lǐng)著去見,自然是故人還是活著的,可是之前那老者的話語又覺得有些奇怪,他也就不再多想,只跟著姜景士與那名為“木林”的仆人,又走回剛才有回廊的院子,穿過小花園,往里拐卻又是一處隱秘的小屏門,木林帶著二人穿過屏門,便又是一處小院落。
只是這個院落要比之前更加窄小,不過兩三步之距便可走到正房,只貼著墻角種了一些竹子,地上鋪的青石板也落滿塵土,似是許久無人打掃。那間正房亦是比剛才老者的居所小了一半,卻是個二層小閣,二樓修的很矮,有一圈木質(zhì)糊紙的窗戶圍繞,還象征性地有一圈木質(zhì)裝飾性的扶手。
正門只是兩扇對開,門窗皆是木紋陳舊有裂縫,窗紙亦是泛黃還有破損,那門楣之上掛著一塊老匾,模模糊糊能看清上書“銘星閣”幾個字,字跡剛勁挺立,卻也溫潤秀美,大有歐楷風范,卻也是落滿灰塵。
夏觀頤心道這小屋子若不是如此荒廢,應(yīng)該也是一個精巧的小閣,現(xiàn)在如此這般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
這時剛才那公子哥兒卻跟來了,站在院門口,卻也不說話,只抱這手靠在院門邊看著他們。
木林打開大門,扇去浮起的灰塵,三人便走入屋子里。
只見屋內(nèi)光線昏暗,除了一副書桌椅,南邊的一張床,別無其他家具,只還有一個窄小的木質(zhì)梯子通往閣樓,亦是漆落斑駁。
地上、桌上堆滿了書卷、紙張。但卻也都落滿了灰塵,似是許久無人居住了。
姜景士疑惑,轉(zhuǎn)頭看著木林道:“這是……”
木林面帶悲容道:“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當年和我們小少爺一起的,您也應(yīng)該知道,少爺回來那個樣子……”
夏觀頤忍不住了,橫插進去問道:“你們說清楚嘛,到底什么樣子!”
木林看了姜景士一眼,姜景士嘆了口氣,知道也不能避諱了,便道:“谷星樞在昆侖山遭遇變故,回來的時候,雙目失明,一只手凍僵,為保他性命,也連胳膊一起砍掉了。”
夏觀頤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木林接著說道:“還不只如此。小少爺回來養(yǎng)病,身體每況愈下,多方尋醫(yī)也總不見好,老先生是否知道緣由,是否是中了什么奇毒?!?p> 姜景士抿嘴不語,良久才道:“不知?!?p> 木林繼續(xù)道:“其實……小少爺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p> “十幾年前!”姜景士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木林:“十幾年前就……”
木林點頭道:“正是,戊申年的正月里去的,沒熬過冬天。”
夏觀頤聽到這年月心中暗驚,姜景士亦看了夏觀頤一眼,道:“是不是和你出生是同一年,如此說來,已是十六年前了?!?p> 夏觀頤微微點頭。
“小少爺久病,死也許是個解脫,可,可是……詭異的是,小少爺死后身子好像……好像尸變了,家里人不敢宣揚,只得草草找人來偷偷把尸體運走,燒了去?!蹦玖终f著,深含痛惜之情。
“尸變!”夏觀頤聽到此處來了興趣,也不顧什么忌諱,就直接問道:“怎么變的,變成啥樣了!”
木林道:“那時…那天晚上仆人便來報小少爺米水皆喂不進了,第二天一早,發(fā)現(xiàn)他身子早就冷了,可是……可是周身全都變成了絳紫色,皮肉也似干裂了一般翻卷起來,稍微一碰就往下落……實在是駭人?。 ?p> “老爺請人來看,只有一位醫(yī)者說這似是中了尸毒,若不焚燒恐怕會變成妖怪……所以當時也只好匆忙就……處理掉了,唉,也正因為此事,小少爺住過的屋子也沒什么人敢再住,便一直閑置在此,現(xiàn)在府內(nèi)也都對這段往事諱莫如深。”
夏觀頤這才明白,為什么打探消息的并未得知谷星樞死訊,正是因為府中掩藏了消息。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姜景士,卻發(fā)現(xiàn)他沉默不語,似乎對“尸變”這種駭人聽聞之事毫無反應(yīng),不禁心中奇怪。
“可憐小少爺,天資甚高,才貌雙全,卻落得如此下場?!蹦玖肿叩綍狼埃焓置郎系臅?,頗為感慨:“小的是谷府的家生奴才,從小便跟著小少爺,即使他回來變成個廢人,亦未有消沉,對下人也一直都很好,還時長讀書鉆研學問?!?p> “等下?!毕挠^頤奇道:“他不是眼睛失明了嗎……”
“哦,小少爺看不見,所以讓人讀給他聽,一開始找來私塾的先生陪他,后來,就是辰澤小少爺識了字,就來念給小少爺聽?!蹦玖终f道此處,忽然意識到自己話里說的兩個人都是“小少爺”,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您看,這么多年了,我還是忍不住想叫星樞老爺‘小少爺’,改不了口。現(xiàn)在那門口的站著的辰澤少爺才是‘小少爺’呢。”
姜景士轉(zhuǎn)頭看了院門口一眼,喃喃道:“那就是他的兒子……”
木林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湊近姜景士小聲道:“唉……星樞老爺?shù)纳碜幽菢樱杖湛床?,又何談婚娶,那位辰澤少爺實際上是剛才星權(quán)老爺?shù)逆宜氖?,過繼給小少爺?shù)模郧袄蠣敺蛉诉€在世的時候,希望給星樞老爺添個兒子沖喜,也好照顧養(yǎng)老。”
夏觀頤又明白過來,剛才他闖進谷星權(quán)屋子的時候,為什么那個侍妾一下變得如此驚慌,想是兒子雖過繼給了別人,卻也母子連心。
“好了好了,這緣由該說得差不多了吧!”靠在門口的谷辰澤走了過來,不耐煩道:“你先給我下去下去!”
“這……”木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嘿,你這老家奴,我還使喚不動你了是吧!”谷辰澤露出兇狠的表情,指著木林厲聲道:“給我滾下去!”木林只好訕訕地退下,谷辰澤還一直盯著他走出院落。爾后,他一下?lián)Q臉,嬉皮笑臉地走到姜景士與夏觀頤面前,拱手道:“二位!幸會呀!”
姜景士冷眼看著他:“有何指教?”
“哎,剛才見二位聽我爹事兒的時候可是滿臉感懷呀,怎么看到我了如此冷淡呀?”谷辰澤笑道。
姜景士不再理睬他,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堂內(nèi)的書桌之上。桌上還堆放著很多線裝的書籍,他俯下身子,看著那些書,除了星術(shù)一類的典籍,還有志怪錄、山川錄、藥典等雜書。他再環(huán)視屋里,時過境遷,卻再也找不到故人生前的一點影子,不禁心生悲涼,也不顧灰塵,默默地坐在了桌邊,嘆了口氣。
“別嘆氣,別嘆氣!”谷辰澤又厚臉皮地迎了上來:“我爹,我爹他有重大秘密!二位有沒有心思聽我一述呀?!”
“秘密?”夏觀頤重復(fù)道,其實他同姜景士一樣,觀谷辰澤其人,油腔滑調(diào),色厲內(nèi)荏,不像個實在人,本也不想搭理他。但是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聽說有“秘密”就便湊了過去。
“哎,還是這位小兄弟識時務(wù),老爺爺,你也聽聽唄?”谷辰澤笑道。
姜景士白了他一眼:“有秘密,你不自己藏好嘍,為啥要講給我們聽?我們素昧平生的!”
谷辰澤一背手,搖頭晃腦道:“我爹還在世的時候告訴我說,這秘密呀,讓我記好咯,將來如果機會,也可以去找……找一個,哎,什么來著……”他撓撓頭,樣子頗為輕佻:“哦哦!那個夏家,有一個夏家是吧?告訴他說,當年全都錯啦!”
姜景士忽然直起身子,皺眉道:“什么全都錯了!”顯然是勾起了興趣。
“我當時就問我這爹啊,這……茫茫人海,夏家是哪里人家???姓夏名誰呀?怎么好找呀?”谷辰澤看姜景士來了興趣,更加得意,便又搖頭晃腦賣起關(guān)子來:“老爺爺,你可別小看我爹,別人都當他是廢人,可是他平日,平日研習這個星術(shù),那造詣,這也是非同,非同小可呀……”
姜景士“碰”地一拍桌子,咬牙喊道:“有屁你就快點放!”
谷辰澤嚇了一跳,只好收斂了一下,道:“我爹占星之后說啊,他這一甲子是沒什么指望了,得待到新甲子起時,萬物才有轉(zhuǎn)機,說讓我不用費力去尋,順其自然就好,您,您看……這不是,就找上門來了嘛,我剛才聽到,這,這個小兄弟是不是姓夏呀……”
“甲子……”姜景士轉(zhuǎn)頭望著夏觀頤:“今年是什么年?”
“甲子年,姜爺爺?!毕挠^頤知道姜景士在明知故問,他托著下巴道:“新甲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