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銀莊門口,我看著前方百米對面關(guān)著門的鋪面好一會兒才走。
難怪堂大伯、三叔覬覦,這門面位置真真好,雖然破舊了些,但位置在十字路口中央,來往的人一眼便能瞧見。
菜市里的米店不止先前買的那一家,這回進店是先問了價才量的米,雖然一斗只便宜幾文,二十斗下來,也少了四十幾文,我用省下來的買了十個大肉包子,然后就回家了。
不是我想省錢留著用,而是二十斗米近五十斤,將我腰都壓彎了,實在背不了別的東西。
回去的路上,路中圍了一群人,像在看什么熱鬧。我這人不喜歡湊堆,正要走過去,卻聽見一聲聲熟悉的哀呼。
“元修、元修啊,我的孫兒??!哇……”
我心中一緊,從人群中擠進去,看見劉阿婆癱坐在地,撲在她孫兒身上嚎啕大哭。
“劉阿婆,救不活了,您節(jié)哀吧!”
“嘖嘖,可惜了!”
“劉阿婆生來帶煞,克死她公婆,又克死自己丈夫和兒子,現(xiàn)在連收養(yǎng)的孫子都沒了……作孽哦!”
圍觀的人發(fā)出惋惜聲。
聽他們說劉阿婆在路上摔了一跤,劉元修趕來背她,不想背了一段,自己倒下去不省人事。
我本想低調(diào)做人,可實在不忍這好心的阿婆痛心疾首。有些親生父母養(yǎng)兒都沒養(yǎng)的她細(xì)致用心,對待一個養(yǎng)子,她真的付出了所有。
將背上的簍子取下來放一邊,我跪到劉元修身邊,探了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胸口,還是溫?zé)?,身上并無明顯傷痕,應(yīng)該閉息不久。
我左手五指張開,右手指插入握住,摁到他胸口間,將整個身子的重量壓下。
然我才做兩個,整個人被掀開倒向一邊。
“你干什么?”
掀我的是個大夫,劉阿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也恨恨朝我瞪過來。
“這誰???男女授受不親,上前就摸!”
“夏記簙家的大丫頭夏荷呀!”
“喲,她呀!給人當(dāng)妾被休回來,現(xiàn)在連死人都不放過了?”
……
放過你妹?。?p> 我無語翻了個白眼,對那大夫道:“我在救他?!?p> “你?”縣鎮(zhèn)的鐘大夫諷笑幾聲,“夏家大丫頭,你除了會買胭脂水粉打扮自己,四處媚人,還有救人的本事?嘿嘿……真是天大的笑話!你莫不是想入劉家,結(jié)個冥婚?”
民間有未婚的成年男女,死后不能投胎轉(zhuǎn)世的說法,所以盛行冥婚一事。
呸,冥個鬼哦!
我一時不曉得怎么反駁了,心中卻也只能怪原主不安分,又時時端出一副大家閨秀的高傲,瞧人不起,而反被街里鄰坊笑話。
我不與他爭辯,因為時間拖的久,生機就會越渺茫。所以堅定而決然的看著劉阿婆道:“劉阿婆,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總還有一絲機會的。”
劉阿婆哭聲一收,震愕的看我。
“劉阿婆,別信她!小心她訛上你孫兒,她現(xiàn)在可是急著沒人要了,一旦跟你孫兒結(jié)了冥婚,就是你劉家人,她就可以昧了你家房屋財產(chǎn)了?!?p> “是啊,劉阿婆。”
我懶得理他們,只看著劉阿婆,見她反應(yīng)不過來。我二話不說將鐘大夫推開,再度給劉元修做心肺復(fù)蘇的摁壓。
“一二三、一二三……”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先是一陣詭異的靜謐,漸漸開始有人噓聲。
大冷的下雪天,我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鐘大夫看不下去,又要來拉我,不想劉阿婆一把拖住他,
“讓她救,救不活我也認(rèn)了,救活了我便認(rèn)她當(dāng)孫媳婦,在場的皆可作證?!?p> 聞言,我差點一下脫力,還好穩(wěn)住了。我一邊繼續(xù)摁,一邊側(cè)頭對劉阿婆道:“劉阿婆,不用這樣?!?p> 眾人再度安靜下來。
不知過去多久,地上的人還沒有反應(yīng),劉阿婆的臉色越來越灰白??晌腋杏X劉元修身上有溫度,又忍不下心不管。
咬唇做了幾次思想工作后,我直起酸痛的腰背,然后一手捏住劉元修的鼻子,一只手扳開他的下巴,深吸了幾口氣,然后俯身下去……
“啊……”
周圍發(fā)出尖叫,驚愕的。
“天哪,這不要臉的東西,丟死人了!”
然我剛剛將要碰到地上人的唇時,猛的一雙眼睜大了看著我,嚇了我一大跳。
四目相對,兩人都傻眼了。
這尷尬曖昧的動作怎么都覺著不妥。
“哎喲!”
我被一股不小的力推倒在地上,抬頭便對上一雙寒星般的眸子,帶著無比慍怒和羞惱,然后又陷入一陣茫然。
“咳咳咳……”
劉元修捂著胸口坐起來,
“醒了,醒了,老天爺,真是救活了!”
“我的孫兒啊,你嚇?biāo)牢伊?。嗚嗚嗚……?p> “我、我瞧瞧,給他把把脈?!?p> 我什么來不及說也來不及做,被一擁而上的人擠到了外面,揉著吃痛的pi 股,我在地上爬著摸我的背簍。
“哎呀,我的米,我的米,小心點,別撞翻了。”
可惜沸騰的人群根本沒人聽見我的話,手被踩了好幾腳,尤其那只受傷的手,手心里又溢出了血。背簍也被人撞翻,幸而綁了繩子,雖只掉出半來斤的米,我也肉疼的不行。
渾身有些酸軟,擠出包圍圈背起簍子時,我差點踉蹌一步摔個仰面朝天,幸而身后有一只手扶了我一下,但我沒看清是什么人,點頭道了聲謝,急忙走了。
因為等劉阿婆和圍觀群眾反應(yīng)過來后,還不曉得如何東拉西扯的。
“你這又是怎么了?走路摔跤了嗎?”
進了廚房,翠花一見我就大叫起來。
我的樣子著實很狼狽,發(fā)髻散了,衣服臟濕的不像樣,到處是泥印。
翠花近身一細(xì)看,更加不得了,“還有鞋印子?你被人打了?誰?你堂三叔嗎?”
“不是,你先弄碗水給我喝,趕緊燒鍋熱水,我要洗個澡?!?p> 路上打了幾個噴嚏,出了身汗被冷風(fēng)吹,估計要著涼了。
翠花怨怪的嗔了我一眼,急忙去準(zhǔn)備。
“姐姐,你又怎么了?”夏雨進了廚房,
都是偏見,“又”什么“又”???
我坐在灶膛口取暖,將手里的布條拆了,傷口血肉模糊的,看起來甚是嚇人。
夏雨還欲問,忽聽得隔壁院里嘈雜熱鬧的很,奇怪了一會,還是打了盆熱水幫我清洗傷口重新包扎好。
“劉阿婆家出事了嗎?往日除了修哥哥讀書,最是安靜的?!毕挠昝媛冻鲆唤z不安,“我去瞧瞧?!?p> 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別去?!?p> 夏雨失望的看著我,又像小大人似的說教起我來,
“姐姐,劉阿婆雖然每次對你說的話不好聽,但她從沒壞心。去年爹娘鬧架,都是她過來勸和的。還在爹那列數(shù)了娘的好,爹才作罷沒有堅持寫休書。她家中若出了事,我們理應(yīng)去照應(yīng)一下?!?p> 我不知怎么解釋,又怕她過去后因為我而被三姑六婆們埋汰,“等會再去吧!劉阿婆院里還有人,張嬸和章氏肯定在,你等她們離開了再去?!?p> 夏雨疑惑的看了我一會,倒沒再堅持。
鍋里的水燒完,翠花順便就著火開始做午飯,我去房里泡澡。
泡澡的浴桶很大,但水只有尺把深,跟電視劇里的豪氣大滿桶水簡直天差地別。
我倒是想泡個舒服的,可是費柴費力,我傷不起??!
脫了衣服,我冷的直發(fā)抖跨進桶里,為了暖和點我便橫躺在水里,水堪堪漫過身子,但好在全都暖和了。
水太少,不能久泡,沒過十分鐘,就有些涼了。
我只得匆匆洗完起來穿衣裳,剛剛披上一件貼身中衣,忽而脖頸里傳來一陣沁涼,冷的我一哆嗦。
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把雪,我整個人一驚,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頭上的屋頂掀開了兩片瓦,兩只骨碌碌閃閃發(fā)亮的眼睛正盯著我。
“啊——”
我驚恐極了,一邊叫一邊尋東西,手里不知摸了個什么物件,往上一砸。
那人將頭縮回去,我便忘記了害怕,匆忙披了件襖子沖出去。
可哪里還能尋得到人,找來梯子爬上屋頂,就見著幾個腳印。但那腳印很是干凈,連半點污泥都沒有。
蕭瑟的冷風(fēng)吹得我的臉刺痛,心里更是一陣陣的害怕。
“姐姐,你又怎么了?”
我一回頭,夏雨瞪著眼不悅的看我,身后還跟著個劉阿婆,對我的行為有些瞠目結(jié)舌,我攏了攏衣服,慢慢的一步步爬下來,解釋道:
“有只貓爬上屋頂將瓦片掀了兩塊,漏雪進屋里,我去……撿一撿?!?p> 夏雨羞的臉通紅,“貓?那你也得穿好衣裳再上去吧,這樣子像什么?”
我正要再說兩句,不料屋頂“嘩啦”一聲響,滑落下大塊雪,砸到我頭頂,我頓時成了個雪人。
得,剛泡澡緩和的傷寒感冒,現(xiàn)在沒救了。
“啊切、啊切……”
“姐姐快些進房穿衣?!?p> 劉阿婆卻重重的嘆了口氣,頗有種語重心長的感覺道:“荷丫頭,快去穿衣吧!這樣失禮的事,以后萬萬做不得。”
我覺得這話聽起來很怪,像自家長輩責(zé)問晚輩的感覺。
忽然,我一下便想到搶救劉元修時,劉阿婆說的一句話,剛要開口叫她不要當(dāng)真,夏雨粗蠻的扯著我推進房中關(guān)上門,然后又帶著劉阿婆走了。
“阿婆,我娘病著,我?guī)闳ニ恐小!?p> “好?!?p> 我心想糟糕,將方才有人偷窺的事先拋諸腦后,忙穿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