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詩會
眾人順著馬瑩娜手指方向看去,只見夕陽余暉之下,西子湖碧波粼粼,湖畔麥浪滾滾,好一幅夕陽美景。
只可惜那滾滾麥浪之中,隱約能看見幾個衣衫襤褸的老農(nóng)正在侍弄莊稼,仿佛是一只只蒼蠅,趴在這名畫美景之上。
“左思,你快些憋出一首來啊,莫叫別人搶了先。”
眾人皆在冥思苦想,力求拔得頭籌,王鈺卻使勁兒捅了捅身邊那窮困左思,左思哭喪著臉。
“公子,這詩句豈是憋出來的……”
“我,我有了!”
兩人正說話間,身后價值八千錢位置上,站起一位憋得滿臉通紅的才子。
“請這位公子作答。”
馬瑩娜坐回座位,舉起碗茶湯自顧飲道。
“碧,碧水連天一片藍,鶴自翱翔彩云間。
天公若肯施雨露,老農(nóng)偷得半日閑!”
“噗!”
楊濟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馬上捂住嘴巴,張華也是垂著腦袋肩膀聳動。
這特么吟的是什么玩意兒?。?p> 這位富家子前面兩句環(huán)境描寫還算是能看,可后面兩句就搞笑了。
他本意是天公降雨,省了老農(nóng)灌溉之力,自然是偷的半日閑,可特么現(xiàn)在是秋收??!
農(nóng)民都特么搶著收糧曬糧,你特么給來一場雨,你看著老農(nóng)還能偷的半日閑么。
不罵娘都特么新鮮。
然而戳中笑點的僅有極少數(shù)人,就連司馬衷都是在張華提醒下才覺好笑。
其實這也難怪,這些富家子,平時哪兒下過田地,自然連生活常識都沒有,文采更是一般。
真正有些才學的寒門子弟,又有哪個有閑情,來這地方吟詩作賦?
羊老將軍亦是莞爾,見那位才子還一臉期待的等著點評呢,當下道了句不錯,眾才子渾然不覺,或是叫好,或是羨慕,看的馬瑩娜一陣陣惡心。
誰不想找才學出眾的如意郎君,可才學,在家勢面前又算什么呢。
父親畢生所愿便是回歸故土,自己說什么也要幫他。
“你快些想,若是再被人搶先,你家妹子的醫(yī)藥錢本公子便不管了!”
見有人拔了頭籌,王鈺急了,對左思逼迫道,
左思本來還未想好,琢磨這些紈绔若是只有這水平倒也不懼,索性一咬牙側(cè)臉在王鈺耳邊一陣嘀咕。
“哈哈,好,好,我也有了!”
王鈺生怕自己忘了,將左思傳授詩句暗自默念幾遍便長身而起。
“西子湖畔楊柳依,秋風更比馬蹄疾。
訃文送抵鄉(xiāng)老日,阿爺從此無稅期?!?p> 此句一出,本還玩笑的羊老將軍立時肅然。
因為這是一首描寫前線將士死訊送抵家人的詩,現(xiàn)在大晉連年征戰(zhàn),他身為軍人豈能不感同身受。
西子湖旁的楊柳,像不像一對老父母依偎在一起?
等待出征的兒子歸還,可聽見馬蹄聲,回來的卻是兒子的同袍,送來的是兒子的死訊!
兒子戰(zhàn)死,朝廷自此免了老父母的稅賦,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整首詩的境界,比之剛才那人高了不是一輕半點,只是有些細微處還沒處理好,若是再多多潤色,意境便能更深一層。
可正因連潤色推敲的時間都沒有,才體現(xiàn)出作者的才思敏捷。
楊濟張華亦是詫異的看了眼那左思,對太子小聲道。
“殿下,不成想王鈺這草包身邊,還跟著如此才子。”
司馬衷亦是點點頭,他當然不會傻到認為這是王鈺所作。
“嘿,哈哈,怎么樣,震著你們了吧,本公子這首詩,作的如何???”
王鈺威風八面道,眾人皆知他底細,可他乃當朝仆射之子,誰又敢戳破。
“王公子真是才思敏捷,這首田園詩水平之高世所罕見,小女子甚是佩服。”
“哈哈哈,好說好說,你們來,你們接著來??!”
這貨被馬瑩娜一夸,竟然真就這么受了,連人家話中挖苦都沒聽出來。
左思搖頭苦笑,自己所作詩句,雖有田園,卻怎么可能是田園詩呢。
馬瑩娜諷刺落空,更覺無味,索性繼續(xù)夸道。
“誰成想洛陽最大權(quán)勢之公子,文采竟也是如此出眾,真是讓人大開眼界?!?p> 王鈺心情大好下,竟然謙虛起來,擺擺手道。
“馬小姐可莫要胡言,洛陽最大權(quán)勢公子怎能是我呢,分明是當今太子殿下,只可惜……嘿嘿,是個癡呆兒!”
“哈哈哈,是極是極,那癡呆兒就是命好,我看換個豬上去,都比他做得好。”
太子癡病好轉(zhuǎn)的消息,此時還只在朝堂之上流傳,是以民間還是盛傳太子癡呆,眾人皆是跟著嘲笑。
坐在最后排的司馬衷肺都特么快氣炸了。
好啊,勞資這真是沒找誰沒惹誰的坐在這里。
你們特么的這都能扯到勞資身上?
太絕了吧……
“依小妹看,傳言倒也未必是真?!?p> 馬瑩娜輕笑道,司馬衷一愣。
“前日小妹進宮看望皇后,從皇后那里得來的一首太子所做之詩句,
今日即為詩會,那小妹便吟出來,與眾位才子品評一番?!?p> 馬家的西域戰(zhàn)馬,最大的買家便是大晉朝廷,所以馬瑩娜經(jīng)常需要進宮,認識皇后乃尋常之事。
“諸位且聽: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嘶……”
這文采,明明沒有華麗的辭藻,讀起來偏偏又飄逸灑脫,癡人醉酒,游戲田間的畫面瞬間出現(xiàn)在眾人腦海。
在場即便是不通詩文的,也或多或少能感覺出這詩句的水平。
更何況世人笑我太瘋癲之言,不正應了太子癡呆傳聞于世嗎?
這是癡呆太子在反駁啊。
楊濟張華二人更是一臉驚訝,湊近前來小聲道。
“殿下,這真是你所作的嗎?”
“呃……只是偶然有感而作,當不得真?!?p> 司馬衷尷尬笑笑,心想便是那謝玖傳出來的。
若承認,這些人天天圍著你,讓你作詩咋辦?
不承認更麻煩,人家要問你出處你怎的解釋?
最后只能一個接一個謊言編下去。
所以這特么是本太子偶然之作,別想讓老子接著抄……
書籍雖說是珍惜之物,張華學富五車,此時又位列高位,大晉稍能傳世的詩文他自然都有品讀。
可他從沒見過此等詩句。
以這首詩的水平,不可能不被傳頌于世,唯一的解釋便是這真是太子之作!
張華激動的目泛淚光。
我真傻,竟然會認為陛下和楊皇后那等聰明絕頂之人,會誕下癡呆……
“此句境界之高,乃吾生平僅見,只是……第一,這詩應非是全篇,不能得見全文真屬遺憾,
第二嘛,以詩觀志,太子志向竟是那‘無花無酒鋤作田’,
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太子心懷此志,想來不是大晉之福??!”
羊?qū)④妵@口氣,此乃隱士之詩,也不知太子為何小小年紀,身為儲君竟生了退隱山林的志向。
“侄女兒亦是做此想,只是甚愛此句,不怕叔父笑話,自得了這詩至今日,侄女便茶飯不想,只想見一見這位自愿耕鋤的灑脫太子……”
馬瑩娜臉頰一紅,她自由慣了,如今毫不掩飾對這灑脫太子的欣賞之情,倒是叫司馬衷一陣尷尬,楊濟張華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哼,也不知那癡呆兒從哪里看的句子,馬小姐不要被騙了……你等可還有詩作,快快獻上來!”
王鈺不爽了,他早已將馬小姐視作禁臠,怎容得她欣賞其他男子,不由得朝眾人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