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一塵書罷,左手朝天作了一個探爪入云之勢,仿佛千年之前韓嬰就已典載入冊的那對鳳凰騰去九霄的青云之志,已經(jīng)被康一塵拿捏入手。如此場面,竟有那種馳馬踏破賀蘭山闕的氣勢!
……
你出我答間,精彩之處,令人覺得才過稍過小刻,井然和康一塵,十?dāng)?shù)對賦便已揮就,評委老師們也毫不吝嗇,紛紛都給康一塵和井然加分加分再加分!
一番筆賦較量,難分高下,井然忽然就放下毛筆,捏緊話筒,對著康一塵說道:“人之一世,各各有志,或插翅逍遙,莫問紅塵繁瑣!或予蕓蕓,督指暗浪明礁!但此些種,莫不若個——馭浪棲蘭亭,馳馬倚昆山!”
嘩……
“昆山帝祖憐眾生,蘭亭逸少脫俗人……”井然又是補充解說道。
嘩……
“王羲之,昆侖神仙,竟都被他給搬出來了……”一個同學(xué)聽到‘逸少’與‘帝祖’立刻就忘我的高聲呼到。
嘩……
同學(xué)們幾度高漲的情緒,已經(jīng)不知以何種姿勢,方能接下井然如此壯話豪情的碰撞,所以在場同學(xué)們,都是先行驚寂而后痛歡。驚寂之后,便是爆出一陣暢快的喝彩,紛紛對井然學(xué)長如此精辟獨到的見解點頭暗許。
康一塵當(dāng)然也不干被井然道出人活一世之趣意來,只見他也是將狼毫筆放下,攥了話筒。來回的踱步。
少刻,便是對答說道:“話雖如此,可學(xué)長卻是不知!馭浪者,當(dāng)去尋那湯濤瀑疾之處,此處何在?莫若滄海!馳馬者,當(dāng)去破那鐵蹄難登之處,那里有萬仞險鋒,若非翅展鴻鵠,凡之燕雀望而不可及其尖巔!何談大論破蹄而依?此處何在?莫若江山!吁噓!嘆!嘆你既知此處萬仞而欲去!嘆你既知此處高危而復(fù)上!嘆你既知此處碎骨而爭登!志若如此,大可納作凡匹之夢。夢,應(yīng)無貴賤!亦無高低!但我贊!贊那圣賢看破者,當(dāng)如此——醉臥觀滄海,煮酒笑江山!我且看!看些個塵匹,如何棲我滄海云亭,如何倚我覆手江山!”
嘩……
嘩……
康一塵首先妙口快論,馭浪逍遙之極致,莫若滄海。馳馬難登之極致,莫過江山。最后他卻鋒忽轉(zhuǎn),來個醉臥觀滄海,煮酒笑江山!井然與康一塵,一棲一倚,一笑一觀!
滄海江山,在如此勢頭之下,只需一笑一觀。入了眼中,盡皆都是過眼一片輕浮云!康一塵句間透出的那分睿坦之智,力壓井然!評委老師們也是紛紛的點頭稱贊!
今日的同學(xué)們算是歡呼過度,情緒早已無力再疊高潮,紛紛顫抖著嗓子,從那位置上站了起來,應(yīng)接著康一塵如此激蕩奮慨的一語刺激。
他們都恨不得能將自己的兩個熊掌拍成一團肉夾饃,隨著嘶啞的歡呼聲,呈上臺去,討好康一塵,以便往后可以和他一起同觀滄海,指點江山。
井然見絲毫利隙都占不著康一塵,他索性又不再言語,再一次的攥了豪筆,縱袖一揮,在宣紙之上濃墨書下:八刀分米粉!
提起來就給臺下的同學(xué)們瞧,同學(xué)們還沒得瞧清楚,就見評委席的金文老師抓起紅牌,欲要立身,可旁邊的卜清風(fēng)老師一把就拉住了他,給他示了個眼色。
金文老師被卜清風(fēng)老師拉得回頭一頓,似乎明意,便就放下紅牌說道:“咳咳,咱們一中舉行的這個墨鋒論劍,秉著原創(chuàng)向上,公平公開公正的原則。而井然同學(xué),借典依題,以此來難為康一塵同學(xué),本該是要罰下紅牌。但是,念在我們今天舉行的墨鋒一論,理當(dāng)不拘古今,莫狹一路。此聯(lián)就且作為祝賀同學(xué)們論劍殺青的吞金劍口吧。既然井然同學(xué)借典為題,倘若康一塵同學(xué)對得妙,雙倍加分,對得不妙,各自都不加分。井然同學(xué),你可有話要說?”金文老師說完,同學(xué)們就猛地鼓掌。
“沒有……”井然喏喏的答到,因為他不曾想到,這才投機借巧,搬來先人早就擬出的一聯(lián)拆字對,瞬間就被老師們戳穿,看來一中的老師們的學(xué)識,也真不是蓋的!
原來這聯(lián)拆字對,不是井然原創(chuàng)的,同學(xué)們差點就被他糊弄過去了,既然評委金文老師替他說辭,同學(xué)們的素質(zhì)也都不低,憤憤幾句,也就安靜下來各自思索。
同學(xué)們也都能看得出這是一紙拆字聯(lián),八刀米三個字,恰是組成一個粉字,而且拆字的順序右上右下,再左右契合。更妙的是整聯(lián)的意思又是八刀分?jǐn)嘁粭l米粉的意思,雖然說算不得最難的聯(lián),但要下聯(lián)完全的符合上聯(lián)的所有對點,還要能勢壓上聯(lián),卻也不容易擬對。
同學(xué)們靜靜的一聲不作,一邊自己思量,一邊等著康一塵,看他如何對來。我看看窗外,此時大雪漸落漸絨,一團一團的,學(xué)術(shù)報告廳的窗外早就樹屋同色,難分彼此了。
半晌,臺上的康一塵都沒有要擬出下聯(lián)的意思,就在臺下的同學(xué)竊竊私言的時候,有個同學(xué)呼道:“山山出手拙!”
旁邊一個同學(xué)立刻反駁說:“這樣擬,那就是掌自己的嘴巴,不僅自己貶自己為山人,而且還自諷自己出手拙劣,倘若是閑時眾友聯(lián)趣,倒也能順意承歡,但現(xiàn)在是劍圣爭鋒呀!如果這樣擬出來,那就等于是將自己的心臟兌向?qū)κ值拿^,將劍圣之名拱手相托了?!?p> “切,那你說該如何對?”
那個同學(xué)還未及回答,就見康一塵已經(jīng)濃墨書書,擬來下聯(lián):人乙乞口吃!
八刀分米粉,人乙乞口吃!
結(jié)構(gòu),組合,整聯(lián)組合的聯(lián)意,都可堪稱絕!只是光瞧字面,倒是像井然八刀分?jǐn)嗔嗣追?,然后康一塵就去乞討一口吃,也就如同康一塵自己掌嘴巴了一樣。
剛才對擬‘山山出手拙’的那個同學(xué)即時笑著說:“你看,他不也自己掌了嘴巴么?”接著,他又將其中的精妙之處解釋一通。聽罷解釋,同學(xué)們都覺得大有道理,暗暗為康一塵這匹黑馬撿不到井然送來的這片香餑餑而惋惜。
一時之間,竟是唏噓連連。
卻見康一塵拿起了話筒,笑著說道:“甲,乙,丙,不知我擬的這下聯(lián)可有如意?學(xué)長繼續(xù)出聯(lián),待我擬來人甲與人丙,古人有云:三人行,不可獨食……”
“那個古人?什么時候云的?”井然覺得自己竟然是沒有見識過這句古話,于是他就虛心的求教。
“就在剛才啊……”康一塵聳聳肩,攤攤手,又皺皺眉。
“哈哈哈……”還在兀自唏噓的同學(xué)們,瞬間就爆出一陣哄笑,沸騰起來,風(fēng)暴一樣的席卷全場。
“啊,我怎么給忘了,康一塵先前諷說井然是無名無姓的甲乙丙!人乙……恰好是個乞,首先字拆上下,再來左右分合!討得一口大米粉,成就一個小吃貨!太絕了!哈哈……太絕了!妙對!絕對!康一塵,你好酷……”女同學(xué)們更是尖聲爆嚎,刺耳不堪。
剛才康一塵對井然反唇相譏的時候,就是譏他為不報姓名的甲乙丙,他現(xiàn)在又?jǐn)M聯(lián)對出了:人乙乞口吃!還說三人行,不可獨食!正好是承接他先前的那句甲乙丙!人甲!人乙!人丙!
整聯(lián)的聯(lián)意,配上康一塵的解說,頓時就是乾坤顛倒,這一時之間竟是轉(zhuǎn)變成了井然自己分?jǐn)嗔嗣追?,然后又自己上去乞討一口吃,幾番交手,竟是接二接三的戲劇笑場?p> 我看到周圍笑翻去的同學(xué)們,抖得是五官落地,四腳朝天,紛紛的都在哄那井然下臺。
井然嗤鼻一聲,任由他們嘲笑,只是穩(wěn)了穩(wěn)情緒,看向窗外。我也望了望窗外,簌簌飄飛的大雪,早已延綿蒼穹,極目所能到達(dá)之處,盡皆都是一片白茫茫。
然后井然就說:“既然有雪,那我們就以雪為題來作賦?!闭f罷,不待康一塵答應(yīng),他就蘸飽墨汁,書下一行平聲起式的七絕,看樣子,是想要和康一塵合擬幾篇七絕詩賦:
“彎蒼墜雪自天青,卻敗箋間半毫錦。”
廳外飛雪,堂內(nèi)對箋,落雪雖集雖闊雖美,卻是妙不過井然落筆宣紙的半毫之間!如此意境,也正是合了同學(xué)們不羈飛揚的心思,所以同學(xué)們也都給他的笑場難堪,補上一陣歡呼的喝彩。
同學(xué)們還沒歡呼夠興,就見康一塵擬好了下闋。
“彧筆瓊風(fēng)寒電劍,殺麻玉京十二城!”
嘩……
瞬間,全場就只能聽到桌椅搖動的咯吱聲了,沒有一個同學(xué)歡呼出聲的,因為同學(xué)們?nèi)紡埓罅俗彀停@呆了。
只因《史記》有載,東海方士有言:“黃帝之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于執(zhí)期……”
而后數(shù)百年,太白又言:“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無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可見,這白玉京與十二樓和五城,盡皆都是仙帝神明的棲休居所。
可他康一塵,卻是膽敢以筆作劍,掀起一陣文采寒風(fēng),振動電芒,殺上仙人的居所,屠盡那些神仙修道者!
此種意念,教同學(xué)們?nèi)绾尾惑@?直驚得欲呼而不敢做聲,生怕此舉有助紂之嫌,驚了玉京十二城的仙人們,降下罪來,那可冤得太慘。
彎蒼墜雪自天青,卻敗箋間半毫錦。彧筆瓊風(fēng)寒電劍,殺麻玉京十二城!我可萬沒想到,他們即刻聯(lián)出的這段絕句,意義竟能如此嚴(yán)謹(jǐn),推敲精凝。
同學(xué)們鴉雀無聲,我低著頭,默默的趴在桌上胡思亂想,暗暗的驚懼著他們合擬出的這段七絕,比起他們的些種豪氣,我可遜得太多。
接下來就是聽到了同學(xué)們一陣又一陣的歡呼,我卻再也沒抬頭去看他們兩作的是些什么賦對。
十?dāng)?shù)波彼伏的高潮之后,又來一波,比先前的那些來得更加刺耳。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就抬頭去看,就見井然和康一塵的身邊,都各各堆起了好大一堆宣紙。
井然耷拉著腦袋,提著他的聯(lián)賦:“冰鎖茫茫寒森森,意氣終究是凡人!”
一看就知,井然這是在斥貶康一塵,說他先前對出詞賦的那種豪氣,盡都被寒冰封鎖,終是凡人,沖突不破天地限下的規(guī)則。
可是我卻是不明,井然為何要耷拉腦袋呢?于是我就轉(zhuǎn)眼去看康一塵,見他也正高高的提起他寫下來的一句詩:“袖舞龍蛇驚雷動,墨灑天地織乾坤!”寫得龍蛇飛舞,靈韻點睛,整一詞句都是力透紙背!
句意也正好就破脫了井然所說的凡人意氣不可脫出枷鎖的譏諷,康一塵的這段詩,似乎將他們前面所擬對的那些天地變幻,志氣胸襟,不論褒貶,一并的都收入最后一句的‘織乾坤’一詞!潑墨灑向天地,織拓出另外一片不受拘限的宇宙來!
井然安靜了,同學(xué)們也安靜了,如此豪氣的句子,井然如何還能爭得過他?
井然搖搖頭:“罷了,罷了……”
聽到井然認(rèn)輸,臺下喜歡康一塵的女同學(xué)們都沒有歡呼,就像中彩一億的瞬間,你會忘記歡呼,忘記一切,腦中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原點——我就知道,結(jié)果一定是這樣。
井然這接連出的幾次狠招,全都是自尋嘲諷,一點接招抵抗的余地都沒有,更兼臺下的哄聲彼伏,就算他臉皮再厚,也再沒有定力和心思來同康一塵較橫下去了。
井然搖了搖頭,說:“我們文學(xué)社的康一塵學(xué)弟,果然是獅子勝豹!厲害!佩服!”
“多謝學(xué)長承讓……”
井然失落的從臺上走下去,康一塵卻氣宇軒昂的站在臺上,除了女同學(xué)們的尖叫聲外,誰也沒有說話,就等著看還有沒有同學(xué)欲要挑戰(zhàn)的,如果沒有,那就等著評委老師最后定奪他為‘筆中圣者’的劍圣了。
好一刻后,也再沒有同學(xué)上臺挑戰(zhàn)了,剩下進(jìn)入決賽而未上臺的同學(xué),大概都是棄權(quán)了。
評委老師們相互商量著,最后就由卜清風(fēng)老師起立致詞。
卜清風(fēng)老師拿起話筒,向同學(xué)們教道:“同學(xué)們,作為一中的老師,我們都為有你們這樣的學(xué)生而感到欣慰。同學(xué)們,也希望你們時時刻刻都要銘記,積跬步,行千里!冰青出藍(lán)水而勝藍(lán)水!奉孔孟為圭臬!吾日三??!待來朝陽,你們都當(dāng)作祖國的秀木之棟,為祖國的航標(biāo),更添一梁!你們更當(dāng)要一起默默的來作祖國的折虹之珠,為我龍邦中華,燦綻虹芒!天下全美之氣,共有十分!英雄志負(fù)七龍吟,入毫三綹是書生!拿起你們的筆鋒,磨礪吧!利達(dá)極致的時候,胸埋七分露三分,便可點破一切!這就是老師們之所以要舉行這次墨鋒劍圣的意義之所在!最后,請允許我代表一中所有的老師,謝謝同學(xué)們的積極參與!”
同學(xué)們都在高聲的應(yīng)和著卜清風(fēng)老師這段慷慨激昂的致尾之詞,同學(xué)們也都在歡呼,他們悄悄的議論著卜清風(fēng)老師,說他才是真正在的默默折虹的露珠,這樣的折虹之珠,在我們身邊,還有很多,很多……
我也聽到同學(xué)們都在揚言說要拿盡十分全美氣!
因為,英雄原本是書生!
聽著他們又是英雄,又是理想,又是興國的這些闊理大論,我在心里暗暗的將他們嘲笑了千千遍,萬萬遍!
接下來,就是頒獎致詞,我不想聽,也不想看,我就偷偷的從學(xué)術(shù)報告廳的后面溜了出來。
我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女同學(xué)們的尖叫聲,依舊就像這廳外的大雪一樣,回蕩在校園中,沒有一絲想要暫停下來的意愿。
默默的走在路上,我感覺到,時間,就像校園中酥灑飄瀟的這種大雪,帶著上蒼不愿料理的那些細(xì)碎的靈感。一團一團的都從那很高很高的天堂上寂寞的傾落下來,雖然這樣的寂寞很密集,但是它們卻都只是安安靜靜的飄蕩著。偶爾會擦肩碰撞,它們就柔柔絨絨的相邀成團,一起尋找著那個適合自己落腳的舞臺。
雪花和靈感一起被上帝從天空中覆灑下來,供給同學(xué)們?nèi)我獾膾佂?,壘造?p> 不管你是將其揮成一場雪仗,還是壘作一塑雪雕。
然后各自拿起手機相機。
‘咔擦’
定格住這永遠(yuǎn)的一瞬間。
這整整從下午兩點半開始,一直到臨近晚七點,方才結(jié)束的論劍大會之后,雪依舊是繼續(xù)飄著,繼續(xù)灑著,一點也不稍停歇,一片一片的雪花都冰凝成了無數(shù)個和今天傍晚一樣的傍晚。
也冰凝住了同學(xué)們在課間精心造壘的那些雪雕,雪雕亮瑩瑩的,在路燈下炫溢著華麗而寂寞的光彩,竟然和我寂寞的心念頻率相同,瞬間就煥起了我的共鳴。
瑞雪兆青春,黃絨絨的路燈漸次點亮,將校園整個都映射成一片金黃,金黃得就像是這場瑞雪之后同學(xué)們都能慶賀來年可以豐獲那種一生都可以甄引為豪的青春麥浪一樣的金黃。
我想,或許只有拿到劍圣的康一塵,才可以收獲那種讓人羨慕的青春麥浪吧?成了劍圣,全校的女同學(xué)們都會更加主動的去找他表白吧?我和他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我想問問天空,是這樣的么?天空,你想怎樣回答我呢?天空。
抬頭,我就看到路燈的蓋子上,覆著一層肥厚的雪絨被子,沒有一盞例外的,雪絨被子都在因為燈管的升溫而開始融化,那些雪絨被子原本都是潔白的雪花,它們因為路燈的光鮮迷幻而向往那里!駐足停留!
所以,短暫將是它們無力掙扎的結(jié)果!
它們還是掙扎著,雖然路燈和地面的高度,遠(yuǎn)不及天堂到路燈的高度,但是這一次,它們都再也不能像在天空時那樣的自由飄蕩,都只是狠狠的,迅疾的就摔跌了下去!
‘啪’
跌下一大坨殘雪渣子,掉進(jìn)在黃絨絨的路燈光暈下獨自佇立著的那個男同學(xué)帥氣的夾克領(lǐng)子中去了。
“SHIT!”
他一邊憤憤,一邊就彎腰下去不停的抖,想要將那些雪渣子從領(lǐng)口中倒出來。
‘啪’又掉下一坨雪渣,在黃絨絨的路燈下,真的就像他剛才吐出來的那坨‘憤怒的狗屎’一樣,金黃色的!金黃色想要回到它剛才出來的地方,但是那個同學(xué)還沒立身開口,所以那坨‘金黃色’只能無奈的砸在他高高翹起來的屁股上。
他彎著腰又是一聲:“SHTI!”那坨‘金黃色’只是想回到它最初出來的地方,可是,它進(jìn)錯了地方,那注定是會失敗的!
那坨白雪,從自由開始,先是被燈光迷幻,結(jié)果就被高溫消融,又被罵做狗屎,它再也不相信未來,它哭泣著,想要遁入輪回,卻還走錯了輪回的路!多么悲哀的一坨白雪??!
“噢,死路燈,倒楣死我了,TMD!”
我看到他馬上就要站起來了,于是我就對著天空嘆息著說:“抬頭!挺胸!撅屁股!”
一個音調(diào)一個節(jié)奏,他站起身來的動作,恰是配合得很好。
“撅你M!”他傻傻楞了一下,接著就開口罵我。
“讓開一些不就可以了么?和一盞路燈較什么土牛勁?”我看他一眼,實在太蠢,反應(yīng)又慢,真不知道當(dāng)初是怎么考進(jìn)我們一中來的!
“哎?你就是高二五班的那個四葉草吧?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吧?”他奇怪的看我一眼,似乎對我對他的這種自尋受罪的行為的不理解而感到不理解。
“嗯,是我,不過我還沒有女朋友,分什么分?”
“哦,原來是無病呻吟啊,校刊上的文字弄得那么傷感……”他應(yīng)該是想報剛才的‘仇’吧。
“隨便你怎么認(rèn)為吧。”
“那我就告訴你吧,她們都很怪,你要是和她約好在路燈下見,那就得在路燈下,不然她就會說你不遵信諾!”
“然后呢?”我很詫異。
“然后你就等著她哭啼啼的尋你各種麻煩咯……”
“聽起來倒是有些可憐……”我搖搖頭,也不知道是同情我自己,還是同情他,還是同情誰。
“可憐?爽著呢……”他賤笑嘻嘻的說著這句話,就站直了身體,似乎再也不埋怨那盞路燈了。
“額……”聽他一會兒埋怨遭罪,一會兒又說爽,我實在沒想明白,搖搖頭,我還是走我的路吧,這世間,我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可太多了。
“四,四,四葉草,等一等……”溫若丹忽然在后面叫住了我。
“嗯?什么事?”我回頭看去,溫若丹從后面趕過來,溫黃的路燈光撫摸著她清秀的臉龐,讓她看起來是更加的雋美和動人,難得她會主動有事找我。我就對她輕輕的微笑著。
“KTV去不?”
“KTV?”我感到很吃驚。
“對?!?p> “什么時候?”
“今晚。”
“什么事這么開心?要去KTV……”我有些不解。
我們邊走邊談,行至轉(zhuǎn)角處,我卻分明的聽到了路燈下的那個同學(xué)正在罵咧:“真TM的會裝,還說沒女朋友……真以為會抄兩篇臭文章就了不起了,拽條臭屎毛線啊拽……”
我正想回頭去尋他說說道理,溫若丹就拉住了我,她笑著說:“不要去管那種瘋子,今天康一塵為我們的文學(xué)社和五班拿下了筆中圣者,大家都很開心??!文學(xué)社的學(xué)長們提議說去KTV慶祝一下,你去不去?”
“噢,有哪些同學(xué)會一起去的?”
我抓了抓腦袋,每一次看到溫若丹這樣文靜的笑容,我都會很開心,這是一種享受,青春的享受,對我來說,彌貴非常。
但是每當(dāng)她在我的面前提起康一塵的名字的時候,我的心中都會滋起一種欲語還休的難過,就像蠻荒之地的藤蔓一樣,肆意攀纏,卡塞我的喉嚨,迷糊我的眼睛,直到我再也看不清前面亮著的是路燈和教室的燈還是宿舍的燈。
“文學(xué)社的所有同學(xué)還有我們五班的同學(xué)都會通知,愿意去的都可以去。”
“哦,這樣的么,那你去不去呢?”
“我去啊,我們文學(xué)社中高二年級的成員都答應(yīng)要去,就看你去不去了……”
想了想,即使我真的不愿意去,我也不想說出任何拒絕溫若丹的話,于是我就點頭答應(yīng)。
“喔……那好吧!一起去。”
“楞什么?走吧,他們都先去開好包間了,就留下我來通知愿意去的同學(xué)……”
“只留下你一個人通知么?”我有些為她感到不公。
“對啊,不過這事倒挺容易辦的?!?p> 溫若丹笑了笑,就輕輕的攏了攏她漂亮的劉海,我總是無意間就會捕捉到溫若丹的這些特殊動作。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的那些動作總會讓我像是受到電擊一樣的莫名興奮,撲通撲通的頻率久久都不能復(fù)原。
暗戀之于我,真的就是這樣,不戀不會死!但是戀了就會活過來!
“那是因為你太好說話了……”
在溫若丹面前,我總是說不出那些渲染艷麗的詞匯來,所以我就只能用這樣簡單的解釋來表揚她。
在她跟前,有時候我更是會語無倫次,連我自己都道不清楚到底是想要表達(dá)個什么意思出來!還好她每次都有足夠的耐心,每一次都會聽我說完,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她的脾性溫和。
“呵呵……”溫若丹輕輕的笑了笑。
夜風(fēng)輕拂,飛雪蕩漾,輕輕的就覆上了我們的發(fā)稍,眉梢。她陪著我,或者說是我陪著她,步伐咯吱,轅路輕談。
我在街邊請她吃了一些小吃,看著她吃,看著她笑,這讓我的心中兀自掀開了一絲浪漫的感覺,我盡量的走慢,走慢,再走慢。
可是最終還是走到了這里,轉(zhuǎn)角處,忽的就在我的眼前蹦出來幾個大字來。
‘歌青春!量販?zhǔn)終TV’!
這幾個七彩霓字,忽閃忽滅的在街邊映著白雪,街上的所有店鋪都在營業(yè),整一條街都是光鮮溢彩,乍一看,還有幾縷青煙從少年們的嘴角輕浮啟旅,佛如仙境一樣的漂亮奇幻,令人向往……
這家KTV是去年才新駐進(jìn)我們小城來的,大概是老板有些文化,所以老板在宣傳單上介紹‘歌青春’這個名字的時候,竟然還自已為豪的說是凝自杜甫的名句:‘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看起來是有些吸引人,或許老板真的以為這就是他經(jīng)營的KTV能大大的吸引那些少年們前來消費的原因。
可是那個老板卻是不知,‘青春’原本是一對振翼不羈的眼睛,如今卻被他死死的懸在這里吸引顧客。伴著KTV招牌那閃爍的霓虹燈管,怎么看都讓同學(xué)們覺得這是一種無知的褻瀆,所以同學(xué)們一邊看著宣傳單,一邊都嗤之以鼻。
但是老板定的價錢卻是非常的公道,比另外的幾家便宜了許多,所以學(xué)長們一邊嗤鼻笑說青春怎能如此廉價呢?一邊卻都自己注冊充值了VIP會員……
那時,學(xué)長拍著我的肩頭,有些嘆息又有些戲謔的對我說:“四葉草啊,不管幾百萬,幾千萬,還是幾億,都不能將無知整容,變作真理。但是在這里,只需便宜咱們一百塊,兩百塊,嘿……我們就都再也不會對他嗤之以鼻了,嘿嘿,楞什么?以后你小子就懂了……”
我傻傻的參悟著學(xué)長們的這種諄教,卻是越參就越覺迷惘,迷惘得讓我搞不懂他們到底是欲褒,還是欲貶。
KTV房里偶爾就會刺出幾聲嘶情的尖嚎,像這種光鮮奇幻的等待著被探索的未知的東西,對于少年們來說,都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滋潤著他們尋求刺激和探索真理的欲望。
霓虹閃爍的KTV招牌下,晃蕩著好幾個留著炫酷發(fā)型的少年男女,他們正在興意的吞耍煙圈,他們都不愿理會他們的那些行為,會不會真的就將自己熏成一蓬銹枯草,或者僵作幾枝瘦蒿條。
所以他們的舉止言間都在嬉打怒罵,期待著指間的那一記煙星,能將他們滿腦袋的蓬發(fā)點爆,轟成一顆全宇宙中最為炫目的亮星星,接受著腦殘者們的歡呼和崇拜,叼炸了那堵高高在上的破天穹。
我一邊和溫若丹說話,一邊就側(cè)身過去靠近她,將她護住,想要把她和那幾個少年,隔開一些距離,那距離,最少也是我一個側(cè)身的胸膛!
溫若丹察覺到了我的異常舉止,她就笑著對我說:“四,四葉草,謝謝你呢,沒事的。”
我發(fā)現(xiàn),她最近叫我‘四葉草’的時候,總是會糾結(jié)一下,她是不是在糾結(jié)著該叫我賈四葉呢還是四葉草么?難道我有那么討厭么?心里想著,我只是搖了搖頭,嘴上還是說:“就這樣,我們走吧……”
“嗯。”
“如果能這樣一直走,真好,雪依舊在下?!蔽腋袊@著說道。
“嗯,落雪的夜色是很漂亮,真好?!?p> “你看,我們的頭發(fā)都走成白加黑了……”我看著她的頭發(fā),我猜我的頭發(fā)也是和她一樣了,白的雪,黑的發(fā)。
“呵呵,白加黑……”
“像不像?”
“有點……”
“可惜兩半片白加黑加起來,不是一片,而是兩半片?!蔽野凳舅?,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得明白。
“呵呵……”
我就這樣護在溫若丹的側(cè)身和她說話,能夠保護她,哪怕她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哪怕只是去到KTV的一小段路,都能讓我覺得自豪,所以我挺著胸膛,振步向前。
我真希望,能夠和她一直這樣的走下去,直到大雪將整個世界都染素,覆白。
那些少年瞧見了我謹(jǐn)慎翼翼的模樣,一個個都笑歪了身子斜倪我,吹著口哨,還朝我吐弄煙圈,相互噱笑著說:“喏,哥們兒,瞧到?jīng)]?那學(xué)生妞長得還不賴吧,小臉蛋兒可是靚嫩的很吶,真是便宜那個瘦小子了,要不改天……嗯……”
“啪!”
“就知道去耍學(xué)生妞,那老娘呢?你把老娘放在那里了?”他旁邊的一個稚氣未脫的女生五指叉腰,狠狠的就扇了他一巴掌。
“開玩笑的嘛,老婆最大,老婆最大……”
爆發(fā)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就伸出手去將她攬在胸前,一副溫柔得意的模樣。
“這還差不多,給老娘點支煙來。”
“喏……”
我知道那些少年正在挑兌我的底氣,他們這種人,千萬不能懼怕,其實他的心中比你還要虛懼,他們只是仗著那顆看起來隨時都會爆炸的蓬發(fā)嚇唬你。只要你不吭聲,沖上去就狠狠的釣他幾記上勾拳,你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他顫抖得比你還要厲害。
我正想要沖上去揍他,可溫若丹一把就拽住了我,立刻就讓我就覺得,我一個十七歲的大男人,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女同學(xué)淡定和從容!
她對我說,四葉草,就像你在大路上無意間被野狗咬了一口,你就不應(yīng)該趴著下地去咬還它一口,你應(yīng)該做的就是趕緊注射狂犬育苗,并且一路提醒別人,小心那只野狗。我一邊點頭答應(yīng),一邊就和她進(jìn)到KTV里面去。
和溫若丹從容的走進(jìn)KTV廳之后,我回過頭,看到他們再也不噱笑了,換作了一臉的崇仰。
大概他們都認(rèn)為,能夠進(jìn)到里面的人,個個都有錢有勢,會樂懂玩,而我和溫若丹算是其中的大氣度者,不與他們計較此些種碎事末節(jié)吧。
KTV包房,學(xué)長們從晚上八點開始包房,一直包到凌晨一點,五間大套房,整整五個鐘??磥硭麄冋娴氖窍胍駳g慶祝一場。
包間內(nèi),霓燈炫眼,音響暴鳴,瞬間把我染得五顏六色,似乎真的在這里化身成了高大上。
上一批顧客遺留著濃膩的煙酒味,香水味,還有怪味,都不曾散去,盡數(shù)的在包間里充斥彌漫,雖說不至于作嘔,但也讓我覺得渾不自在。
暗黑色的水晶桌上,切成片的水果,啤酒,骰子,撲克,一應(yīng)俱全。
學(xué)長們又以一番別樣于卜清風(fēng)老師那樣的經(jīng)典激昂的陳詞來祝賀康一塵奪得了‘筆中圣者’的劍圣。
之后,每個同學(xué)都露了一曲拿調(diào)的歌,康一塵更是狂展炫耀他的batebox口技和鬼舞步,滿包間的都是尖嚎嫉妒,音響悶勁,霓燈炫閃,酒氣彌漫,興奮開懷。
有女同學(xué)在一起,所以會抽煙的男同學(xué)們都自覺的不再抽煙,但這也足夠瘋狂的high到極致了。
直High到將其他四個包間的同學(xué)全都吸引過來,包間內(nèi)塞了個充實飽滿,氣氛再度引頸高潮,康一塵乘著酒興和情興,提議組合趣玩,演繹腔調(diào)搭配的全新唱法。
整個過程中就只我一個人沒有上去唱歌,也沒有去喝酒,我獨自一人坐在沙發(fā)邊上,看著他們狂high,他們似乎已經(jīng)將我忘記,直到最后他們都組合成雙之后,卻恰巧落單了我一個。
他們?nèi)嫁D(zhuǎn)頭看著我,讓我好生無奈。
“這樣的聚會,我原本就不該來的?!毙睦镞@般想著,我就笑了一下,說:“你們繼續(xù)high,我給你們加油鼓掌?!?p> “哎呀!對哦,四葉草是吧?我看過你的文章,還有些味道。你還沒有秀過嗓子勒。來來來,點一曲,給我們帶來四葉草那樣的幸運吧?!蔽膶W(xué)社的一個學(xué)長見我落了單,就忽然的對我說道。
“哎呦,是呀,來一曲吧,幸運的四葉草……”
“來來來……話筒給你?!?p> “我不會唱歌……”
“你隨便點,隨便點就行,點大家都會唱的,我們大家都可以給你配嗓子助興……”
大家都如此盡情,我也實在是不好推卸掃興,但是我不想和誰一起唱,我要點一曲最最冷門的歌。
一個人唱。
翻來翻去,終于是找到了一曲我會唱而且算是冷門的歌,林志炫的《鳳凰花開的路口》,這首歌一點都不熱,我想,應(yīng)該大家都不會唱吧,他們喜歡聽的都是那些悲傷流行的情歌。
“哎,我說,四葉草怎么會點這樣的歌呢,我看過你的那些文章,你應(yīng)該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來曲鄭源的吧,或者王杰的,要不林峰的也行。他們的歌能配上你文章的傷感調(diào)子。怎么樣?”
“這首叫啥鳳凰花的歌,有誰會唱的么?”一個學(xué)長問道。
“不會……”
“聽都沒聽說過哎……”
聽著他們的這些話,我的心中好一陣竊喜,一種滲著淡淡的悲傷的竊喜:“所有人都不會唱,耶!耶……”他們?nèi)绱薶igh,我卻有些失落和悲傷,我自己都為自己感到不入流,感到扯淡。
“不了,我就唱這首吧,你們都不會的話,我就一個人唱吧。”
“我會唱!我來和你搭檔吧,四葉草?!?p> 我剛剛拿起話筒,溫若丹的這句請求就讓我心弦猛地一顫,不知是激動還是悸怕,手中的話筒差點就掉到地上去了,溫若丹竟然也會唱。還主動要求和我搭配。
“額……你會唱么……”我抓了抓腦袋,再扭頭去看了看康一塵,他似乎已被灌得半醉迷糊了??赡芩菬釀欧v吧,他已經(jīng)將光鮮亮麗的外套給脫掉了,袖子也是擄了起來,一副不醉不快的豪爽模樣,他雙手扣著杯子中的骰子不停的搖晃,正趴在桌子上和幾個同學(xué)興奮的詐骰子玩‘吹牛游戲’來賭酒。
“會啊,還挺熟悉的,你點的這首歌挺不錯的?!?p> “噢,謝謝。”
因為這不是對唱的歌,所以曲調(diào)入題之后,我就和溫若丹一起開始合唱。
“又到鳳凰花朵開放的時候。”
“想起某個好久不見老朋友?!?p> “記憶跟著感覺慢慢變鮮活?!?p> “染紅的山坡,道別的路口?!?p> “青春,帶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p> “剩一片感動在心窩?!?p> 因為青春期的變音,所以我的嗓子已然是渾厚而低沉,而溫若丹的聲音卻是那樣的透亮清晰。
雖然我和她的嗓音辨析度如此大,但我們對這首歌的曲調(diào)都十分熟悉,搭配起來竟是渾若天成,將這首歌的情域和音域都在瞬間拓展。
思苦情綿憶猶痛,低勁中穩(wěn)高清晰。
那種淡淡的別離傷情和思念悠遠(yuǎn)的韻味,都在這樣廣闊的情域聲場之中漸漸的擴散彌漫,回蕩飄旋。
蕩漾進(jìn)到所有同學(xué)的耳中,似乎共鳴撥動了他們心底的那條心弦,一時之間,他們?nèi)及察o下來,賭酒的不賭了,猜牌的也不猜了。
都靜靜的圍著暗黑色的水晶桌坐下,雙手和著曲調(diào)的節(jié)拍,沉浸在我和溫若丹的合唱之中,他們沒有想到我和溫若丹的搭配竟然如此完美。
“時光的河入海流?!?p> “終於我們分頭走?!?p> “沒有哪個港口?!?p> “是永遠(yuǎn)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p> “鳳凰花開的路口?!?p>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也許值得紀(jì)念的事情不多?!?p> “至少還有這段回憶夠深刻。”
“是否遠(yuǎn)方的你有同樣感受?!?p> “成長的坎坷,分享的片刻?!?p> “當(dāng)我,又再次唱起你寫下的歌?!?p> “彷佛又回到那時候?!?p> ……
“時光的河入海流?!?p> “終於我們分頭走?!?p> ……
“唱得好,再來一遍……”同學(xué)們猛地鼓掌,歡呼,一點都不亞于墨鋒論劍之時的激動情形,十七歲,真是一個容易沖動的年紀(jì)。
“再來一遍……”
無奈,我和溫若丹只得再次傾情的合唱了一遍,歌罷,我已莫名的淚落潸然,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和溫若丹調(diào)到同一頻率上。整整八分鐘!
“好……唱的好,配合默契……”
“太棒了,好感動!好久沒有因為聽一首歌而感動過了!”
“這么默契的組合,抱一下……”
“抱一下,抱一下……”
“額,對!對!抱一下……抱一下……”
“抱一下……”
不知是誰喝酒多了,撐著了犯傻,竟然叫出一聲‘抱一下’的這種話來,所有同學(xué)就都跟著起哄,滿包間頓時就都充益滿了那種曖昧和沖動。
我低頭看著我和溫若丹手中的話筒,黑乎乎的就像兩朵盛到頹顏的花,坑坑洼洼的凹凸著一種難言的荼靡的疼痛,溫若丹不喜歡我,我不能抱她。更不能在這么多同學(xué)的面前抱她。
“抱一下……”他們還在作興起哄,一波又一波的都是那種曖昧彼伏。
我攥緊手里的麥克風(fēng),不知所措,這卻更加的滋長著同學(xué)們的撮合欲望,我看看溫若丹。
見她笑得坦然,她說:“四葉草,我們來抱一下吧,就像這首歌中所唱,明年高三以后,所有的同學(xué)朋友們,都會淚別揚鑣,我們兩算是預(yù)先演習(xí)吧,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
我只附了四個字,就迎面抱住了溫若丹,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失去理智,我竟然完全沒有去想康一塵如何感受。
溫若丹的衣發(fā)都散著一種淡淡的香味,她也同時伸手過來擁抱我,就像好朋友即將分別一樣。
可溫若丹抱住我的瞬間,我就覺得渾身一陣異熱澎湃,慌忙含胸,放開了她,恰好就響起同學(xué)們的那種撮合成功的開懷暢嚎……
我忽然間覺得,我給溫若丹的那個擁抱,把她抱得那么庸俗。
而她給我的那句天長地久,還有那個擁抱,更是把我抱得那么痛,痛那么長,長得那么久……
我庸俗到淚流,也痛到淚流……
在這十七歲的青春之際,我對溫若丹的這種傾心愛慕的火花,就像蝴蝶與花兒的邂逅,蝴蝶注定只能擁有一剎那的擁抱,之后蝴蝶就要飛走,不是蝴蝶狠心,也不是因為花兒會謝顏。那是因為蝴蝶想要帶走花兒所有的傷和痛,那怕這種傷痛吸在蝴蝶的嘴中,是有那么一剎那的蜜甜。
蝴蝶悄悄的遺留痛脫的軀骨,等到花兒謝顏的時候,它們會被流著淚的黛玉一起葬在她的那只小鐵鏟下,黛玉會親自用她那凄柔的眼淚來施灑,醞釀出蝴蝶的來生對花兒的再次眷戀。
蝴蝶只是希望自己痛脫的軀殼和翅膀能夠滋養(yǎng)花兒的記憶,蝴蝶更加的希望花兒愿意和它一起展翅游弋,透過古今,穿越未來,來生就能再次相遇,再演一場,這種蝶戀花的紛飛;再來生又能再演一場;還有再再來生……
青春如是,當(dāng)青春的蝴蝶獨自戀著青春的花兒的時候,到底會帶走什么?又會留下什么?又會給未來穿越和演繹什么呢?
如果我和溫若丹的這個擁抱之后,我的心就會凝出血滴,滴成一陣腥風(fēng),迅猛的翻向那些正在櫻花樹下相擁熱吻的的戀人們。那么我會在這陣腥風(fēng)中縱容著我一個人的孤獨,直到死去,僅只留下我送給你們的兩個字——自私,這是兩個互為彼此的自私,自私到今生今世就只能在一起的那種百年的孤獨!!
那么!請你們一定要好好的珍惜!
而我寧愿我獨自一人,淚漫潸然,凝出那滴血,旋成一陣腥風(fēng)……
“四葉草,你怎么了?”溫若丹看著我莫名落淚的模樣,皺了皺眉,然后就問道。
“我沒事,同學(xué)們讓我好一陣感動……”我搽了搽眼睛。
“說反了吧,四葉草,是你們讓我們好一陣感動……”
“你們都夠了沒有!我還沒有喝醉呢!我還能看得見!”康一塵忽然的就發(fā)飆了。
“生啥氣嘛,這不就是一個擁抱嘛,大家這也不都是乘興么……”學(xué)長們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因為康一塵在文學(xué)社中就對溫若丹總是存有一份別樣的關(guān)心,雖然沒有明白的展現(xiàn)出來,但是大家都能看的出來,所以學(xué)長們趕忙勸道。
“你們這叫做什么?我能大度么?換作你女朋友來你會怎么樣?如果我不在這里,你們還想乘興做什么?”
我終于聽到康一塵親口說溫若丹是他女朋友了,我搖了搖頭,默默的后悔著我剛才的行為。
“我……”我曾感到過寂寞,也曾被人冷落,但我卻從未有感覺,我無地自容!
康一塵的這句話,瞬間就讓我覺得我無地自容,但是卻沒有人能理解我,我心欲語而奈何口已先休!
“康一塵!”溫若丹叫住了他。
“若丹?”
“就這樣?你就看不下去了?。磕阕约捍饝?yīng)過我什么你都不記得了?。 ?p> “我女朋友,誰也不能碰!誰要敢非想,我TM就……!”康一塵看著我,說著,他就將桌上的啤酒瓶子狠狠的砸在地上,碎了一地板的啤酒泡沫。
學(xué)長們都傻了,大家都想不到康一塵會這樣的突發(fā)雷霆,或許康一塵今天太高興,喝過量了,再加上我給他的這個刺激,讓他從來沒有這么的丟人過,以至于他情緒失控。
“你們都不要吵了,都怪我……”我狠狠的對著麥克風(fēng)自譴,責(zé)罷,一點效果都沒有,我方才發(fā)現(xiàn),我調(diào)解矛盾的能力,竟然是如此的低下,如此的無能為力。
“你摔酒瓶子還想要怎樣?你怎么就忘記那天你自己說過的話了?”溫若丹轉(zhuǎn)身去問他。
“若丹,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么?”
“為我好?為我好就是摔啤酒瓶么?我爸爸媽媽,還有同學(xué)們,為我好的時候,從來都不摔東西……”溫若丹似乎也是很生氣。
他兩緊接著就爭吵了一陣,我呆呆的站著,根本就聽不進(jìn)去他們吵的是些什么,全部都胡亂繞在我的耳邊,涂繪成了2B鉛筆胡亂描出的那種粗線條的陰云。寒云密布,在我的心頭,電閃交加,下起了一陣?yán)子辏?p> 溫若丹哭了,她猛地抓起她的書包,奪門而去,幾個女同學(xué)也趕緊跟了出去。
“我這不是喝多了么?若丹……”看到溫若丹生氣而去,康一塵大概是想要攔住她,所以慌忙著邁步向前,可卻一腳就踩到他砸碎的那些啤酒泡沫上。
‘啪……’
康一塵重重的滑倒在地上,擄起來的右手臂立刻就被那些破碎的酒瓶子劃傷了,鮮血汩汩的飆射出來,瞬時之間,甜膩的血腥味混著啤酒味,擴散開來,令人幾欲嘔吐。
“我真的不該來……”我的腦袋翁的一聲,在心中暗暗的將自己責(zé)了千萬遍,我真不該沖動的去抱她,能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她高興快樂,那也就夠了。
康一塵站起來,撇我一眼,狠狠的就扇了我一個耳光,立刻甩了我滿臉的血污,在這一瞬間,我被他打懵了。
我摸著我的臉,長這么大,從來就沒有人這樣打過我。包括我的爸爸。
今晚我雖然不曾進(jìn)酒,卻忽然就感覺到所有的話和所有的動態(tài),全都在腦海中被我攪成了滿骷髏頭的漿糊,洶涌著翻滾著,就進(jìn)入到了我的血液中,將我眩暈成一個‘漿糊粗人’。
或許在康一塵的眼中,我就是一粒米飯粗渣,死皮耐臉的想要依附在溫若丹飛揚的裙邊花上。而我自己也是美美的希望著,能夠給她多添一粒光鮮的艷蕊……
粗人的血液每秒鐘翻滾一次,在我的左胸膛下,每一個追趕上來的跳動,都是前一秒的末日!
全世界都在前一秒破成了碎片,漫天的紛飛,投下一塊又一塊幽涼的陰影,籠罩在我的心中,冰凍在那個六芒星法陣入口處的花草上,直到所有的花草全部都開始陰暗!枯萎!頹顏!
我在心里不斷的自責(zé)著,賈四葉!你這是作了多大的禍端!
同學(xué)們趕緊掏出手機撥打120!可他們接著就嚷嚷說:“去TMD120,竟然不接受這種不是命危的急救……”
走廊上,過道間,來來往往的的閑人們,聞訊全都湊了過來,當(dāng)他們看到我滿臉血污之后,那種驚乍欲避的表情,讓人難以忘卻!誰都不想惹事上身,他們同情我,我也同情他們。
大家茫然了好一陣,方才明晃晃的亮出一截分寸!
幾個同學(xué)留下來結(jié)賬,其余的同學(xué)趕緊給康一塵披上外套,幫他掐住手臂,給他止血,然后手忙腳亂的把他扶出去,準(zhǔn)備打的。
我也跟在后面踉蹌著走出門去,馬路邊,我又看到了KTV燈下的那些爆發(fā)少年,他們依舊在街邊相互的嬉笑著,晃蕩著,可是當(dāng)他們看到我們幾十號人慌慌張張的擠出KTV房,又看到我的臉面和康一塵的手上盡是血跡時,他們就啊的一聲,渾身一抖,猛地就將煙頭扔棄,再也顧不上兄弟和老婆……拔腿狂奔……
反應(yīng)慢而被留在后面的那個女孩子,不住的抹著淚驚慌:“老公,等等老娘啊,老公,你怎么能撇下我不管呢,是你給我說的啊,老婆最大,嗚……”
可是那個爆發(fā)少年再也沒有回答他,因為在我茫然眨眼的分刻間,他們幾個腿長的,早就跑得連影子都跟不上鞋子的速度了。只留下那個女孩子,孤零零的恐懼著,她是怕我會對她行兇么?
我真想過去給她說,我們是學(xué)生,是好人,可是我的這個樣子,根本不像是個好人!我是好人么?天不知道!鬼,也不知道!
原本一場慶祝的聚會,卻因我的參與而鬧成如此血腥的結(jié)局而收場。我一邊走,一邊哭,學(xué)長們一邊埋怨自己,一邊安慰我,一邊安慰康一塵,一邊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