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十四

　　從漫長昏沉的睡眠中醒來時，斯嘉麗感覺自己餓極了。她模糊地感受著有人在用濕潤的手帕擦拭著她的嘴唇，下意識便抿住了。

　　“你醒了嗎？”

　　不是嬤嬤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聲音。

　　她睜開眼，又看到了昏睡過去之前看到的那張黝黑臉孔。

　　“你怎么還在這兒？”

　　“我這殺千刀的讓你懷孕了居然還敢不陪著你共同面對的混蛋沒有太太發(fā)話哪兒敢擅自離開啊！”

　　斯嘉麗聞言仍有些想繼續(xù)狠狠咒罵他一番，可又實在餓得很，于是只得改口道：“有吃的嗎？我好餓?！?p>　　“廚房一直熱著雞湯和米飯，你最喜歡的冰淇淋我也叫人準備了，不過很可能吃不上?！眿邒哌@回有了瑞德的母親和斯嘉麗的兩位姨媽撐腰，說什么也不允許由著斯嘉麗的性子亂吃東西了。

　　“什么都好，趕緊給我送過來，我快餓死了！”

　　終于飽餐了一段的斯嘉麗這才想起自己又生了個孩子，于是便問道：“孩子呢？男孩還是女孩？”“女孩，可有勁兒了，你的兩位姨媽都有些抱不住她，最后還得是我出手。”

　　吃飽喝足的斯嘉麗立刻來了精神，出言譏諷道：“你一個大男人跟老太太比力氣也是真好意思！”瑞德也不爭辯，只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斯嘉麗看著自己小精靈一般漂亮的小女兒，心想這可愛的小東西能有多大的力氣呢！直到她抱起孩子給她喂奶時被吮吸得生疼，她才知道為什么說這個孩子非常有勁兒。

　　斯嘉麗伸手摸了摸孩子光禿禿的牙床——她確實才剛出生并沒有長牙齒。而那突然又喝不到奶的娃娃開始了手舞足蹈的抗議，直叫她的母親有些控制不住她。

　　“瑞德！快幫我穩(wěn)住她！”

　　瑞德?巴特勒看著狼狽的妻子忍不住輕笑出聲：“難得你也會開口向我求救呢！”他伸出手把妻子和孩子都給攬進自己的懷里。

　　嬰兒那小小的但十分亢奮有力的四肢在父母的雙重包圍下很快就消停了下來。她的一雙小手捏成拳頭不再試圖四處出擊，而是安靜地放在胸前，似乎是想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用來吃奶。這個一出生就給她的父親帶來了許多樂子的嬰兒被命名為艾比蓋爾——寓意為“父親的快樂”。

　　小小的艾比在給她的父親帶來許多快樂的同時也給她的母親帶來了許多的煩惱。這個非常有勁兒的小嬰兒每回都十分努力地讓自己吃飽，同時讓她的母親胸前腫痛難忍。即使斯嘉麗已經(jīng)有了豐富的哺育孩子的經(jīng)驗，可過去哪一次也沒有這次這樣難受。并且過去她還能勸說自己這是她出賣自己必須付出的代價，可在現(xiàn)在卻再止不住地委屈起來。

　　那種熟悉的情緒又開始籠罩在她心頭。更有甚者，這次生育的艱難和哺乳的痛苦使她竟開始不由自主地憎恨起自己生下的這個嬰兒。為了克制住自己這沒由來的憎恨，她只好努力地模仿起愛倫的想法：“這個孩子至少還有一個優(yōu)點，那就是她吃飽了就睡，除非餓了并不很愛哭。如果她吃奶的勁兒再小一些就好了?！?p>　　她就這樣不停地給自己洗腦，試圖使自己相信愛倫的觀點——做母親是一件幸福的事，為了這一種幸福，哪怕多吃些苦頭也是值得的。她一邊這樣靠著精神勝利法苦熬，一邊也在積極地尋找逃脫之法。比如說花錢請一個奶媽來分擔一下自己給這個孩子哺乳的痛苦。

　　她不停詢問前來照顧或者說看管她的波琳姨媽：“有找到合適的奶媽嗎？”

　　“沒有，那孩子不肯吃別人的奶。”

　　“那讓她喝牛奶吧！或者羊奶也可以！那些沒有奶水的女人不就是這么干的嗎？也沒見孩子就給餓死了嘛！”

　　“這話虧你說得出口，而且你又不是沒有奶水！你也不是第一次生養(yǎng)孩子了，怎么還越來越嬌氣了呢？”

　　想要尋求幫助反而又被斥責了一頓的斯嘉麗想：“要是媽媽還在的話，她一定不會這么斥責我！”此刻的她無比思念已經(jīng)過世的母親，就算沒有辦法再撲向她的裙擺，她也想對著母親的墳塋好好傾訴一番。

　　波琳姨媽離開后，斯嘉麗終于沒忍住把頭埋進被子失聲痛哭了起來。但只一會兒，她就收起了眼淚，像是戰(zhàn)爭后期剛回到塔拉時那樣，硬生生地把眼淚又給逼了回去。她爬起來坐到梳妝臺前重新整理儀容，望著鏡中的自己自言自語道：“眼淚這東西只有在心疼你的人面前才有用。這里又沒人心疼你，哭又有什么用呢？”

　　斯嘉麗努力吸了吸鼻子，拉開抽屜準備給自己有些發(fā)紅的眼圈和鼻頭敷些粉遮掩一下，同時又記起了自己先前的打算。她得趕緊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奇怪規(guī)矩比亞特蘭大還要多的鬼地方！她要回到塔拉去！

　　在塔拉，不會有人對她的行為指手畫腳。在塔拉，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過去她嫌棄鄉(xiāng)下生活的單調和平靜，向往城市生活的繁華和熱鬧，總是想離開鄉(xiāng)下去到城市里住。現(xiàn)在她可算認清了——還是自己的老家呆著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