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繡花
二人回到翠寒堂中,沒過一會兒便開課了;但趁著下課的間隙,那群貴女與寒門出身的姑娘之間又鬧上了口角,只不過這一次王春娘和宋小福卻奇怪地很,兩個人罕見地都沒有起來干涉,不過這種小女孩之間的來得快,去得也快,等負責教授刺繡手藝的師傅進來后大家也都安靜下來了。
給她們上課的繡娘是宮中尚服局的司衣,領正五品職,又在御前行走,說起來牌面比四方館的通譯還大些。且通譯畢竟是成年男子,對上這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女娃許多時候礙于面子,不好嚴加管教,但林司衣就不同了,人家原本在宮中就是負責管轄一堆與她們年齡相仿的宮女,早有經(jīng)驗,而且她憑自身的刺繡的功夫在宮中立足多年,眼睛又毒,嘴巴也狠,板下臉來常常將翠寒堂的眾女罵到抬不起頭來,而且她又不指名道歉,說教起來便是所有人一起挨訓,哪怕是高門大戶家的小姐想要托人出去告狀,也師出無名;且林司衣進宮數(shù)載,聽說家人早就在魏人攻入京城時就失了音訊,你若是指望能找到林司衣的家人來威脅她,估計她還得好好謝你替她尋人。
正因為如此,一見到林司衣入內(nèi),原本還斗得烏眼雞似的小姑娘們頓時噤若寒蟬,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下也不敢吵不敢鬧了。
不過秦頌恩對上林司衣也頗感頭疼。就像她跟吳玉琢說的那樣,讓她彎弓射大雕也比她拿針繡簡單些,林司衣不歸禮部管轄,因此也不必賣秦濂面子,對于秦頌恩這個手笨又懶的學生便沒有什么好臉色看。
秦頌恩呢,自認還是個好脾氣的人,只要不要觸及她的底線都是可有可無的性子,哪怕林司衣有時候說話難聽,但她一個來自未來,經(jīng)歷過九年義務制教育,從小就被老師指著鼻子一路罵過來“你們是我?guī)н^最差的一屆學生!”都能付之一笑,對于林司衣那樣含蓄的,不痛不癢的說教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今日下午的課是教授擻和針,利用長短針參差互用,后針從前針的中間羼出,達到調(diào)色和順,可使繡品栩栩如生。
鄴國女子講究三從四德,三從是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便是德容言功,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其中婦功就指女紅一類。因此不管是高門大姓還是寒門小戶出身的女子皆會一手女紅,唯一的差別就是技藝精湛程度了。
豪門望族有權有錢,能請來技藝高超的繡娘教導家中女兒,不過既有下得了功夫,因此學到一生好本領的,當然也有嬌生慣養(yǎng),略會拿得起針線,能撐撐場面,便丟開的;而寒門小戶女子多是家中長輩教授,水平有高有低,但因為家中貧苦,女子多要自己動手繡補衣物,所以雖然水平高低不齊,但總歸拿起針線的機會多,技藝未必精湛,但大體都是過得去的。
除了秦頌恩這個異類外,大家都是有些功底在身。
也正因此,如今眾人都忙著思考明日刺繡考試,該繡個什么圖案好驚艷四座,如何布局,如何下針,該做個什么花樣子.....零零碎碎,倒是大半心思不在課堂里的人多。
見著眾人心不在焉的態(tài)度,林司衣一開始也不發(fā)作,一直等她的課快結束了方才道:“剛才高公公已經(jīng)與我講了明日考試的事,刺繡一科題目由我來定。刺繡一技永遠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與其永遠追求更高更好的技藝,不如沉下心,腳踏實地。比起刺繡的水平,我更看重是否有一顆沉的下來,虛心好學的心。因此你們聽好了,我刺繡一科的題目便是,用我今日教授你們的針法,在明日午時前交一副作品上來,就以這個作品定勝負。”
林司衣此言一出,眾人便忍不住嘩然起來,也有從前學過這門針法的,暗暗高興,但擻和針并不是常用技巧,回憶起來還是會有些手生,一時大多數(shù)人都在暗暗后悔,明知道明日就考試了,為什么今日的課不再聽得認真些,如今真是功虧一簣;當然也有認真聽講的,此時暗呼僥幸,準備回去之后就馬上開工,趁著如今腦子還記得,趕緊制作起來。
秦頌恩當然也認真聽了,不過她這是眼睛說看會了,手卻表示看廢了。
下課后,秦頌恩與吳玉琢收拾好東西,便與大家一道排隊回內(nèi)苑,結果排隊的時候,貴女們和寒門出身的女子似乎又因為一點矛盾吵吵開了。
秦頌恩怕吳玉琢回去又受委屈,休息不好,便拉了拉她的袖子,想了個借口說道:“好姐姐,下午那個什么針法我是一點都不明白,要不你今晚住到我房里來,再教教我?”
吳玉琢冰雪聰明,哪里會不曉得秦頌恩的這點把戲,中午時分秦頌恩明明跟自己說得明白,她根本不在意明日的考試,以前的刺繡課作業(yè)也從來沒有見她上心過,只不過怕那些寒門女子回去之后會把氣撒在自己頭上,故意讓她去秦頌恩的房中避一避。
吳玉琢雖然母族高貴,可是鄴國卻是從父系的,她父親一族闔族被誅,乃是罪臣之女,因此也被分到了與那些寒門女子一起擠大通鋪。
剛來時,自己行事低調(diào)眾人還不曉得她的身份,但后來有一日被高盼盼和王春娘等人喊破,在大家眼中,自己是害得鄴國北地丟失罪臣之女,又因為有個當大長公主的外祖母才僥幸活下來的特權階級,因此在那個房間中日子便開始不那么好過了。
從前,她還能早出晚歸,每日等眾人都睡著了才回房間去,又登眾人醒來前便早早出去,但今日她們還要完成刺繡課的作業(yè),作為明日考試的作品上交,卻是避不開了。
今天兩邊女子吵成這樣,她夾在中間,高門貴族不肯認她,寒門小戶也瞧不上她,竟成為最此間尷尬之人,但好在還有秦頌恩肯收留她,一時感激秦頌恩一片真心,當下也不說破,只握了她的手,緩緩道:“好?!?p> 秦頌恩見吳玉琢答應了便高興地拉了她的手回到自己房中。
反正她的屋子寬敞,東西也都齊全,擺下吳玉琢的繡架也是綽綽有余。
秦頌恩等吳玉琢收拾完畢后,自己就癱在床上了,誰知道吳玉琢卻不肯放過她,回過頭來,笑吟吟地說道:“妹妹,不是說要找我來指點如何用擻和針嗎?還不趕快過來!”
秦頌恩只不過隨便找個借口,沒想到吳玉琢卻認真了,她還不曉得吳玉琢已經(jīng)看破,只道若自己不去,吳玉琢心高氣傲,還以為自己是可憐她,到時候就不美了,只能期期艾艾也擺開繡架,在吳玉琢身邊做好。
吳玉琢比秦頌恩此間的年齡還要大個四歲,因此看秦頌恩頗有些像自己小妹妹的感覺,知道秦頌恩不愿意,但仍舊是語重心長地教她:“我知道你不耐煩這個,又是有大志的,但技多不壓身。并不是要你精通此道,但人人都會這個,哪怕你心里再煩它,也不要表露出來,就學得一二手,能過得去就行了,但總要有個態(tài)度,表示你愿意去學了,態(tài)度好了,哪怕真學不會,林司衣也不會總是盯著你過不去。不然你以為王春娘她們難道真是個中高手嗎?她們也不過是略會些,從前我也是這樣,府里養(yǎng)著繡娘,都會幫我們畫好花樣,配好顏色,我們只不過開頭繡上些紋路,后面填色什么的都有繡娘丫鬟們接手?!?p> 秦頌恩看著吳玉琢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拿了繡線出來與她商量要繡的花樣,只得求饒:“好姐姐,行行行,我都聽你的。就一點,你知道我水平的,你撿那個最簡單的圖案給我繡就行。”
吳玉琢沉吟了下,因為之前從沒見過秦頌恩繡花,因此拿了一般古代女子偏下的水平來揣測她,便給她畫了一個鴛鴦戲水圖,問道:“要不先試試這個?”
秦頌恩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在后宮中見識的都是刺繡高手,看她們繡花總覺得似乎都是極為簡單的事,刷刷刷,飛針走線,一會兒就好了,于是說干就干,拿起繡花針就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