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皇后離開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棲鳳宮,宮女替她卸妝的時候,她望著鏡中漠然的自己,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奇怪的一家人。我不是他們,他們?nèi)羰悄荛L久,我就必定會早死吧?!睂m女聽了嚇了一跳,也不敢說什么。那小宮女第二日悄悄地把這話報告給了負(fù)責(zé)管棲鳳宮日常的大姑姑和大公公,他們對視了半天,大姑姑沒說什么,只叮囑她今后不要讓皇后落下一人。
小宮女依言做了。不過安平皇后也并不做什么,每日只是看書寫字,像個冷宮里的廢妃一般。她只說她還算快樂,余下,便什么都不說了。
這些是后話。
且說那日祁映新并不看素日里待他甚好的皇嫂安平皇后一眼,直至她離開了,裙擺的沙沙聲都沒有了,他也未曾提過一字,仿佛沒有見到過安平一般。
祁映雪看在眼里,心里微微有些觸動。她將祁映新抱在膝蓋上,撥開他臉頰兩邊軟軟的毛,愛憐極了。
“二姐,新兒想你了?!逼钣承略谒龖牙锕傲斯?。祁映雪有了一些奇異的感覺,趕緊將胳膊攬緊了,嘴唇抵在他的頭頂。雖是個四歲男孩兒,可祁映新的頭發(fā)又香又細(xì),發(fā)繩也扎不住,因此兩邊總垂下不少碎毛。丫鬟不敢用發(fā)油,只得隨身帶一把梳子,不時幫他攏著。
“來,二姐給新兒點東西。”祁映雪從自己的腕上褪下一串翡翠手串,戴在他手上,又左右比劃著欣賞了半天,“新兒的皮膚比姑娘的還要白。”她說完這話,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親妹妹,便急急去看她。祁映玥看到那串油亮的翡翠,眼巴巴的,卻不敢開口問阿姊,忽地發(fā)現(xiàn)二姐在看自己,趕緊低下了頭。祁映雪有些厭惡她,可還是緩了緩情緒,勉強展露一個笑臉,卻連身子都懶得低下去:“玥兒也有,二姐忘帶了,過兩日進宮再給玥兒送過來好嗎?”祁映玥怯怯地點點頭。
她若不是跟新兒長得一模一樣,我必不搭理她。祁映雪心里想著,可又被自己惡毒的念頭給嚇了一跳,想甩甩頭,可還是隱忍地克制住了。
“我每次來,都不見菲兒?!逼钣逞⑵钣承碌陌l(fā)尾圈在自己的食指上,看它順滑地松開散下,“她不想我這個姐姐嗎?”
祁映天坐在她身邊,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那是熏香嗎?不是。他一向不喜歡熏香的味道。那些什么沉水香,龍涎香,通通帶有一股煙味,壓在衣服里仿佛要浸潤到皮膚上一般。他喜歡那種沐浴后皂角的味道,干凈清爽。安平不知道,她以為他喜歡宮里制的香,各種帶有鮮花味兒的,丟在那火盆里,整個棲鳳宮都彌漫著一股妖里妖氣的味道。祁映天有幾次沒走到就退出來了。
“雪兒,你用的是什么香?”他不禁問道。
祁映雪想也沒想便答道:“香膏,玉顏坊出的。哥哥,你讓皇嫂也用點吧。她身上那熏香味兒,好像跟煙鬼住一塊兒似的。”她訕笑。
祁映天撇撇嘴:“每月初一,玉顏坊都給各宮各殿派送香脂香膏,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都不怎么用。”
祁映雪搖搖頭,發(fā)髻上的步搖刷刷直響:“所以這小門小戶的,也不知當(dāng)年爹他怎么想的……”她突然頓住了,腦子里百轉(zhuǎn)千回。
祁映新回頭又挨在姐姐身上:“姐姐不要回去,今晚陪新兒睡。”
祁映雪被他拉了回來,笑著掐掐他的小臉:“恐怕不行。二姐沒和姐夫說好。下回,咱們提前跟林姐夫告?zhèn)€假?!?p> 祁映天笑了:“不像話?!?p> 這兄弟姐妹樂也融融的模樣,祁映天在心里記了好久,他們肆無忌憚地說安平的壞話,全然沒有尊重她的樣子。幸好她不在場,否則定要氣個半死??墒且惨嘀x她給予他們談資,像真正的一家人,同仇敵愾,團結(jié)和睦。除了玥兒稍微沉默一些之外,他們都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