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這段時間,存生和秀榮兩口子一直在新地方上忙活,他們正在挖通向院子的門洞。新地方緊鄰老地方,存生兩口子一天除了回老地方吃兩頓飯睡個覺,大部分時間都在新地方干活。
架子車貼放在靠墻的位置,存生一只腳踩在車沿邊,一只腳踩在圪塄畔,掄起镢頭從上往下把土往架子車廂里挖。秀榮正在下面用鐵掀鏟地上的土。她戴著存生深藍(lán)色的前進(jìn)帽遮土,帽頂上還是落了一層浮土,眉毛也變成了灰白色。盡管她特意用一塊薄紗巾包裹著臉,鼻孔還是染成了黑乎乎的兩個小洞。存生轉(zhuǎn)過身把一大塊土疙瘩鏟進(jìn)車廂,看了一眼秀榮“哼哼”了兩聲,笑道:“你這個慫樣子有點(diǎn)像書上的白眉大俠,除了那兩個黑咕隆咚的鼻孔。你大你媽給你起的這名字?jǐn)€勁。貓兒!越看越像個貓兒,眉毛和眼眨毛上粘了一層土越倒毛爪爪的!”
秀榮拉下沙巾吐了一口泥痰,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說:“倒底騷情的很!做活不乏,還有心勁耍笑人呢。你看你成啥了,鼻梁上堆了一堆土,把臉上的疙瘩都遮得沒有了?!?p> 存生笑嘻嘻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手掌心來回抹了兩把臉,說:“一心想著趕秋后住新地方,給個家做活倒底有心勁呢。等把地方安頓好,掙幾年錢了咱們也買個電視,躺炕上把腰展平看電視那才叫一個美!這幾天坐老大家板凳上看《西游記》,把我溝蛋子都沿得疼?!贝嫔f完在手掌心唾了口唾沫揉搓了幾下又開始挖土。秀榮翻了他一眼不屑地說:“白吃棗還嫌核大呢,嫌溝子疼咋不躺到咱們家里炕上,騷情的還要看下個電視,還把三個娃娃曳伙上。你看我就不眼饞!把個孫猴子三打白骨精有個啥看頭呢,我碎著聽大人講古經(jīng)都聽得熟湯氣了!”
存生“喲”了一聲說道:“愣慫!《西游記》不光三打白骨精,不說大人了,連燕燕這些娃娃伙都愛看。恁歌子唱得也好聽,你聽著我給你來幾句?!贝嫔人粤藥茁曂铝艘豢谔?,清了清嗓子抬起下巴唱起來,“你挑著擔(dān),我牽著馬,迎來日出,送走晚霞……咋么個?好聽著嗎?咱們也像唐僧一樣,啥時候把新窯住上啥時候就把經(jīng)取上了??欤献泳锲鸺佑透?!”存生往掌心唾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又開始揮舞起镢頭。
存生唱的歌惹得秀榮又歪斜眼睛又撇嘴,硬是憋著沒笑出來,她轉(zhuǎn)眼瞅了一圈,說:“不知道的人還當(dāng)狼嚎著呢!我發(fā)現(xiàn)你還是個窮瀟灑。咱們住處沒住處,還要到別人家尋著看電視,還顯擺你看過孫悟空!真?zhèn)€是,慫心不操還是個窮樂活?!?p> 存生一邊挖土一邊說:“你看你說的,樂活一天是一天。這不是溝子撅起來挖地方著呢,咋還慫心不操了!眼下重點(diǎn)就是收拾地方,然后再掙錢買個電視機(jī)。恁是個好東西,以后條件好了我還想著給你買個縫紉機(jī)呢,結(jié)婚時窮得買不起,不管啥時候,這筆賬一定要還清呢。”存生說著從圪塄畔跳下來拉著架子車去倒土,秀榮跟著車子,邊走邊說:“半天了就聽你說了一句人話!你看咱們莊里最咱們和長生家日子爛腸。吃飯的嘴多產(chǎn)糧的地少,日子過得青黃不接。這他娘娘的!啥時候把地一分就好了。咱們六個人都要有地,種下的糧食吃不完還能存點(diǎn),日子也就不落難了?!?p> 一路念叨著就到了溝邊,秀榮拔起擋板,存生把土從溝里倒了下去,抖著架子車說:“就是,地一分咱們就松活了?!贝嫔f著鼻孔哼哧一聲又苦笑起來,“哼!那些婆娘給我起了個老地主,看把地一分能成個地主嘛!”秀榮接過話茬說:“那個大鼻子還有點(diǎn)像地主,其余都是冒牌貨?!闭f著把擋板放回去按好,掀著車子上了坡道。
給自己干活總是有說不出的暢快和使不完的勁,一到平地上,存生又拉長嗓子不著調(diào)地唱了起來:“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秀榮跟在后面,咧著嘴笑嗔存生是個“胡騷情?!?p> 自從存柱家有了電視機(jī),每天下午七點(diǎn),存柱都雷打不動地打開電視看新聞聯(lián)播。只要聽見熟悉的音樂,燕燕三個腳一展就湊到了窯門口,跟著存柱一起津津有味地看新聞,好像他們也能聽得懂似的。
存柱家的正窯門朝東方,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太陽光就把院墻一分兩半,明亮處越來越多,漸漸地從院子里映下來。燕燕領(lǐng)著小燕和顏龍站在墻角,定定地等著陽光從頭頂照射到腳底下。地上的亮光越來越多,和沒有照到的地方形成了一條陰陽線,他們?nèi)齻€就以這條線為主嘻嘻哈哈兩邊來回跳。隨著陰陽線的轉(zhuǎn)移,不大一會兒功夫,他們?nèi)齻€就樂此不疲地從存柱家跳到了王家奶奶睡的中窯門口。頭頂一團(tuán)云遮住了太陽,院子里的陰陽線頓時消失不見,這也不影響他們?nèi)齻€的興致。他們又開始在院子里你追我趕玩狗攆兔的游戲。
自從那年燕燕掉進(jìn)澇壩后,存生就拉土埋平了澇壩,還在周圍打了一圈土墻,王家奶奶在里面種了些菜。她正在院墻內(nèi)掐韭苔,旁邊幾桿長老了的香菜開著白色的小花,一只白蝴蝶輕盈地飛過,在花朵上稍作停留又煽動翅膀飛遠(yuǎn)了。黃色的金針花散發(fā)出濃郁的幽香。
燕燕雙手撐墻一躍而起,腳一抬就爬上了墻,站在墻頭上撐起胳膊保持平衡,從一邊走到另一邊,惹得小燕和顏龍躍躍欲試,但總是爬不上去。王家奶奶一抬頭就開始罵:“燕燕,我把你個猴溜精,你看你爭三嘛!小心一頭從墻上栽下去把牙拌跌。惹導(dǎo)得那兩個要跟上胡整。你看惹個麻達(dá)出來,人家回來不捶你才怪呢!”
燕燕聽?wèi)T了王家奶奶的嘮叨,已經(jīng)變得麻皮了。只見她蹲下身子叉開雙腿騎在了墻頭上,嘴里“駕駕駕”地嘟噥著,兩腿夾在墻上踢蹬著腳,做出一副騎馬的架勢,故意惹導(dǎo)著小燕和顏龍。
顏龍?jiān)嚵藥紫绿簧先ィ餍赃M(jìn)窯搬來一個小木凳,靠墻擺放好,小燕見狀連忙把顏龍扶上了墻頭?!邦価?,我把你扶上去,你把我拉一下,咱們一達(dá)騎大馬?!毙⊙嗾f道。顏龍隨口應(yīng)承:“嗯,能行,我上去了拉你?!毙⊙嗤赃吪擦艘幌碌首樱仍谏厦媾赖搅藟︻^。燕燕三個一起蹬著腳“駕駕駕”地邊喊邊笑。王家奶奶嘆了一口氣又罵起來:“這三個娃皮緊的!把人說的話當(dāng)秋風(fēng)過耳著呢。這下把褲襠磨爛了我也不管,你們都穿開襠褲跑去。燕燕,你到底聽點(diǎn)話啥!你們?nèi)齻€耍得沒耍頭了,騎墻頭上把褲襠往爛磨?!毖嘌嗳齻€置若罔聞,依舊興高采烈地在墻頭上歡叫。一個摟著一個的腰,燕燕摘了一朵金針花在前邊揮舞指揮,三個人整齊地踢蹬著腿腳騎著“大馬”。
存柱媳婦跨出門檻,看見一個鐵牛正往門道眼里爬,大聲喊起來:“顏龍,你來看這是個啥?來!捉去給你當(dāng)花媳婦去?!?p> “在哪達(dá)呢?我看一下!”燕燕說著簇溜一下從墻上爬了下來。小燕急忙喊:“姐姐,把我扶一下,我也要下來?!鳖価埗挷徽f斜著身子溜了下來,把凳子支給小燕讓她踩著凳子自己下。
燕燕三個頭湊在一起,看著這只翅膀上布滿白點(diǎn)的鐵牛從門道眼往窯里爬。它并不細(xì)長的腿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刺,兩條觸角不停地在空中搖擺,鉗子一樣的嘴巴開開合合,一副隨時準(zhǔn)備自我防御的姿態(tài)。燕燕找來一小段樹枝把它撥到了院子中間。這只鐵牛亂了陣腳,加快腳步開始逃竄。
“顏龍,捏住角提上,晚上睡覺時放你被窩里?!贝嬷眿D咧著嘴笑著逗顏龍。
顏龍伸手準(zhǔn)備去捉,剛把手伸過去,存柱媳婦又笑著喊:“咬!”驚得顏龍趕緊縮回手背到身后,吐出舌頭憨憨地看著存柱媳婦。存柱媳婦走過來摸著顏龍的光頭笑道:“原來你才是個屁膽子,還沒捉呢就嚇得縮回去了!”說完撩起圍裙進(jìn)了窯洞。
小燕慫恿燕燕:“姐姐,你捉上走,糞場那達(dá)的楊樹上多的很,咱們尋個餅(瓶)子裝起來。”
燕燕挪到鐵牛身后,小心翼翼地伸手靠近,一把捏住它長長的觸角提了起來。鐵牛的腳在半空中掙扎著,嘴巴張合得更急促了。小燕跑去堆放雜物的墻角,找來一個裂了縫隙的罐頭瓶。燕燕把鐵牛丟進(jìn)瓶子里,抱著罐頭瓶跑出了門洞。
糞場上的白楊樹個個樹干粗壯挺拔。每到夏季來臨,楊樹上就布滿了亂爬亂飛的鐵牛。它們有的趴在樹干上吸食樹皮上的汁液,有的吃楊樹寬厚的樹葉,樹干滲出一道道褐色的分泌物,像是楊樹受不了疼痛哭泣的眼淚。捉鐵牛也成了孩子們的一項(xiàng)游戲。中午太陽最熱的時候樹上的鐵牛也最多。燕燕他們?nèi)耸忠还鳎褬涓缮蠅虻玫降蔫F牛撥下來,有的被裝在罐頭瓶里,有的被弄斷幾條腿,放它們在地面上顛簸打滾。
栓牛用棍子在地上掏了一個小坑,把抓來的鐵牛丟進(jìn)去,一幫孩子圍成一圈,觀看鐵牛在坑里相互擁擠踩踏,爭相往上攀爬。快爬上地面時,他們又用棍子戳下去,爬上來戳下去,直到?jīng)]了興致,才用腳把土靸進(jìn)去,土堆被掙扎的鐵牛簇?fù)碇?,他們踩在上面使勁地跳躍,直到地面平坦如初。
小燕膽子最小,縮在后面看著,燕燕故意捉起一只鐵牛假裝要放在小燕頭上。還沒等靠近,小燕捂著頭撇著嘴,“媽呀”一聲號叫起來,邊哭邊喊著跑進(jìn)去告狀:“媽!媽!我姐姐拿鐵牛鳥(咬)我呢,嗚嗚嗚……”“我沒有咬她,只是裝著嚇唬她呢!”燕燕拉長嗓子給自己辯解,心里把小燕恨得牙癢癢。她總是喜歡以“大王”自居,如果小燕和顏龍不聽她的話,她就捉個鐵牛嚇唬他們倆:“你們誰不聽話我就放鐵牛咬誰。誰告狀我就悄悄把鐵牛放誰脖子里?!贝蠖鄶?shù)時候,小燕和顏龍習(xí)慣于順從燕燕,迫于燕燕的威望總是對她言聽計(jì)從。誰讓他們兩個膽子小,不敢捉鐵牛呢。
秀梅如愿以償?shù)丶藿o了她心儀的對象。三轉(zhuǎn)一響的彩禮全部置辦得齊全。婆家公公是塬上頗有名氣的陰陽。家里弟兄三個,秀梅女婿銀銀排行老二,老大和老三子承父業(yè),唯獨(dú)銀銀例外。起初,在秀梅公公的再三勸說下,銀銀跟著念了一段時間的經(jīng)。跟了幾場子下來,他覺得念經(jīng)太過枯燥無味便作罷了。成天里吊兒郎當(dāng),就喜歡和莊里幾個愛吹牛愛酗酒的在一起做他們的春秋大夢。
秀梅出嫁的前些天,秀榮和秀琴都來娘家?guī)兔α侠?。秀琴越發(fā)的消瘦,干一點(diǎn)體力活就得緩三緩。熊家老婆心疼地念叨:“臉白發(fā)發(fā)的,我咋看著你像病重了一樣。有個病可不敢硬撐。家里日子殷實(shí)的,就把你一個人苦了。家里的藥不頂用了,就讓秋霞她大領(lǐng)城里好好檢查一下,看到底咋來么。成天抱個藥罐罐又不見好,看把人消磨成啥樣子了?!?p> 秀琴挺直身子,強(qiáng)顏歡笑地說:“我試著好著呢,就是見做活容易犯困。去年個進(jìn)城看了,就是胃上的病,開了些藥吃了也沒見效。秋霞她爸說,胃要慢慢調(diào)理呢。不疼的時候還好,疼起來我就叫秋霞和張龍換著給我揉幾下,把兩個娃都揉愁了?!?p> 秀榮趕緊提醒秀琴:“姐姐,小病有時拖成大病呢。不行你們再到專院好好檢查一下,你胃疼斷斷續(xù)續(xù)地都拖了幾年了?!薄熬褪牵 毙芗依掀藕托忝吠瑫r附和。
秀琴挪了一下身子打起精神說:“我思量著等秀梅把婚結(jié)了,哪天閑了再去城里看一下呢。這幾天沒有犯疼,我感覺像好了。”
熊家老婆接著話茬說:“人年輕,查出病對癥治療好得快著呢。你們又不是缺錢進(jìn)不起醫(yī)院。啥時候人都比錢重要,沒有人了錢就是幾張廢紙,人好著比啥都強(qiáng)?!?p> “我知道呢,媽,我也不是舍不得花錢。過幾天我就去檢查,肯定沒啥大病,你們再不大驚小怪了。”秀琴故作輕松地說道。
秀梅站在炕上試著新買回來的衣服,擰來扭去地問她兩個姐姐,這個好看還是那個好看。秀榮不耐煩地笑道:“猴精的呀!非得叫人說個好看有啥意思呢。我們燕燕她奶奶經(jīng)常說,人俊了頭上頂個屎氈子都好看。你人長得俊,把麻包披身上都好看著呢?!?p> 秀梅得意地扭過頭,撇著嘴說:“我覺得我們銀銀也長得攢勁著呢,個子高挑,五官端正,眼睛大、鼻梁高、嘴型也好看?!毙忝氛f完,臊得拿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臉。
熊家老婆“呸”地朝秀梅唾了一口,嗔怪道:“她這個媽!皮臉比你大腳把骨上的死皮還厚,不嫌害臊!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把你那個先人夸得連花一樣。娃!男人家長得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會過日子會抓錢呢,你就稀罕人家長得俊。長得俊能當(dāng)飯吃嗎?”
秀榮也跟著附和起來:“你長得也不差!再不稀罕你那個大大了,心里再稀罕嘴上都不能說出來,要人家稀罕你呢!兩口子過日子可不在長相上?!毙忝粪絿佒祀S口“噢”地應(yīng)付了一聲,又脫下外套試穿起另一件呢子面料的碎花罩衣。
秀梅出嫁后,和婆婆公公還有小叔子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婆婆的嚴(yán)厲教導(dǎo)和銀銀的袖手旁觀總是讓她覺得難以融入,三天兩頭逮著空她就往娘家跑。當(dāng)從熊家老婆嘴里得知秀琴已經(jīng)病入膏肓?xí)r,她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自己的一腔怨氣都被驚散了。熊家老婆打發(fā)她叫上秀榮一道去雙廟看看秀琴。
秀梅來到秀榮家新地方,看到存生和秀榮正在拉土,還沒開口說話,眼淚撲簌簌地劃過臉龐。她帶著哭聲喊了一聲“姐姐”,隨后哽咽地說不出話來。秀榮見狀心里一個激靈,趕緊停下手里的活問:“咋了吶?你號著咋來?銀銀打你了嗎?咦——把那個畜牲,結(jié)婚才幾天就學(xué)會打女人了?!?p> 秀梅抹了一把眼淚抽泣著說:“不是我,我好著呢。是大姐姐,我剛剛從熊渠媽那過來。”
秀榮頓時騰起一陣不祥的預(yù)感,她幾乎可以斷定是秀琴的病不好了,急切地追問:“大姐姐咋來?”
秀梅哽咽地說道:“媽說,大姐夫昨兒個去熊渠說,大姐姐到醫(yī)院檢查,大夫說姐姐是胃癌晚期,醫(yī)院都不要了,讓把人領(lǐng)回去想吃啥吃啥去呢?!闭f完,秀梅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大聲哭了起來。
秀榮的眼淚奪眶而出,一屁股靠在架子車上,秀琴的種種好就像演電影一樣緩緩從她腦海中浮過。秀榮雖然預(yù)感到了,可是怎么也不能接受這是真的。那么年輕的一個人咋還能得個癌癥!
秀梅抽泣了一陣抬起頭抹著眼睛說:“媽說,姐姐還蒙在鼓里不知道她的病情,叫咱們兩個裝著浪門子去看一下人,不要叫姐姐看出來?!?p> 秀榮一骨碌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說:“那咱們兩個趕緊看走!我也沒心思做活了,叫你姐夫一個人慢慢磨去。”
“還做啥活呢!你們兩個趕緊看去,人去多了也不好。你們兩個去了一定展展妥妥的,不要讓病人察覺出來。你們女人家眼窩淺,不敢嘴還沒張呢,尿水子先長淌。”存生叮囑說。
“看你說的!我們又不是碎娃娃,掂量不來輕重。你看我臟的,叫我回去換個衣裳咱們走。”秀榮一邊走一邊拍身上的土,取下紗巾把臉抹了幾把,和秀梅肩并肩穿過了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