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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無數開

十二

陌上山花無數開 三點余禾 2229 2020-10-14 10:14:13

  秀琴傾斜著身子靠在窗戶邊,腿上蓋著薄褥子,頭上的綠格子頭巾襯得原本暗淡的臉色黑青起來,突起的顴骨更顯得眼睛像是陷進了眼窩里,嘴唇上的血還沒有結痂。她看見秀梅和秀榮從洞門走進來,掙扎著起身坐了起來。秀榮掀起門簾跨進門檻,面帶微笑地問道:“姐姐,你這幾天好點了嗎?媽說你從醫(yī)院回來了,讓我們兩個過來把你看一下。她和大這幾天把地里玉米收拾完也想過來浪幾天呢?!?p>  秀琴往炕垴里挪了挪身子,輕拍炕頭示意秀榮和秀梅坐在她身旁,說:“都忙得收秋天呢,我又好著呢。就是去了一趟醫(yī)院折騰得倒覺得困乏了,下個炕都愁煎,沒有去醫(yī)院之前還能到菜地里走動。醫(yī)院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沒病都能折騰個病出來?!?p>  秀梅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拉起秀琴的手摩挲著說:“醫(yī)院不是好進的。我沒見你才幾天,咋把你瘦得剩一把骨頭了。我姐夫怕沒給你好好做著吃?!毙忝钒杨^轉向坐在窯垴里的秋霞爸,笑著揶揄:“姐夫,你看你把我姐姐餓成啥樣子了?”秀琴嘴角上揚看著她女婿。

  秋霞爸抬起胳膊摘下帽子撓了撓鬢角,張嘴打了個呵欠說:“看你說的,我恨不得她一頓吃一袋子糧食。我們秋霞一天換樣樣的給她媽做著呢,關鍵她不好好吃,飯量少的還沒三四歲的娃娃伙吃得多,你說人能緩好嘛!”

  秀琴仍是把身子靠在了被窩里上,柔聲細語地說:“這回醫(yī)院里開的藥吃上還沒有家里的藥管用,這幾天看見啥飯都難過得想吐,也沒有胃口吃。唉,我這病把人拖累得咋弄!”秀琴說完嘴巴鼻孔里同時出了一口長氣。

  秀榮拉起秀琴的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手背說:“姐姐,人病了身上不舒服都是這么個。你個家不敢胡思亂想,叫大和媽聽見你這么個越倒操心了?!毙銟s感覺秀琴手上肉皮松弛,似乎只剩下幾根骨頭連在一層薄皮上。

  秀琴也是個眼窩淺的人,想起她爸和她媽,不由得一陣酸楚,眼淚噗簇簇掉了下來。秀榮趕緊抬起胳膊拿袖子給她粘了眼淚。秀琴哽咽地說:“唉,我最近一直做夢夢見奶奶,遠遠地給我招手叫我過去,我一抬腳就從坑里栽下去了,驚醒來一身冷汗,也不知道是疼醒了還是做夢嚇醒來的。怪了奇了,天天晚上夢見,我思量怕是奶奶叫我著呢。你看我這病拖著不見好,專院看了不知道咋說的,人家們爺父老子怕都把我瞞昧著呢?!?p>  秋霞爸嘆息了一聲,又撓了撓頭,起身準備出門,“我說你呀!一天盡胡思亂想??旌煤镁徶俨皇亲约簢樆W约毫?。你們姊妹三個拉呱,叫我出去玉米地里轉一圈?!鼻锵及终f著掀開門簾出了門。

  秀榮和秀梅坐在秀琴身邊,看見秀琴抹眼淚,不由得跟著難過起來,秀榮的眼眶都紅了。秀梅舒了一口長氣起身伸展了個懶腰說:“姐姐,夢都是反的你也信呢!我天天晚上夢見叫人追得沒地方躲,從崖背上都往下跳著呢。照你這么個說,出門還不絆死八百回了。你看你惹導得白家洼我姐姐眼圈都紅了。年輕輕的想法都多的很!”

  秀榮換了個姿勢轉移了話題:“姐姐,你們玉米收拾完了嗎?誰給你們搭幫收著呢?”

  秀琴強打起精神說:“你姐夫閑了去剁點,秋霞他幾個大大、嬸媽都幫忙收著呢。我乏得門都出不去?!?p>  秀榮給秀琴把一捋擋住眼睛的頭發(fā)豁到了耳后?!爸灰涯憔徍?,活啥時候都做不完?!闭f著手指向秀梅,“你看咱們那個瓜女子,一天噘嘎噘嘎的,哪達像個當媳婦子的人著呢。我沒問你,你連你老婆婆處得好著嗎?我看你那個婆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毙銟s把話題轉向了秀梅的婚后生活。

  秀梅一下子來了興致,坐在炕頭上翹起二郎腿拉起了他們家的是非:“你們不知道,我婆婆也是個碎嘴,從早到晚像個喜鵲一樣一直能呱呱。做個飯都東家長西家短地扯,今兒個張三家婆娘跟人跑了,明兒個李四和老五家媳婦勾搭上了……反正叨叨叨愛拉是非的很?!?p>  秀榮插嘴說:“只要不給你尋事,愛說就讓說起。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想聽了聽幾句,不想聽了做你的活,管她呢!你可不敢跟人家頂嘴?!?p>  秀梅眼睛一翻,不假思索地說:“只要她不惹我就行,愛咋說咋說去!”

  秀榮和秀梅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家長里短給秀琴解悶。秀琴斜趟在被窩上,偶爾插一兩句話,多半都是半瞇眼睛傾聽,犯疼的時候她就咬緊牙關,額頭上浸得濕淋淋的?!澳銈儍蓚€今晚不回去了陪我住一晚上。夜里胃疼把你姐夫都揉愁了,今晚上你們兩個也給替換喀?!毙闱俦犻_眼睛說。

  秀榮和秀梅雙目對視,她們兩個心照不宣地朝秀琴點了點頭。秀榮說:“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誰在病中都不由自己。姐姐,你把腰展平緩著,疼的時候讓秀梅給你揉肚子。你想吃點啥?我去給咱們做飯去,學生娃也快回來了?!毙銟s說著看著對面寫字臺上的鐘表。

  “你們兩個都愛吃饸饹面,就給咱們壓饸饹去,給我少挑幾根多煮一陣,我想吃幾根爛爛的面?!毙闱俪粤Φ嘏榔饋頊蕚湎驴环奖?,秀榮和秀梅趕緊湊到跟前攙扶。

  月黑風高的深秋夜晚看似安寧,其實并不寧靜。蛐蛐在院落周圍低沉淺唱,陣陣冷風吹得院子里的落葉簇簇作響。秋天的糧食也把老鼠引了回來,它們?yōu)榱藸幰豢诳诩Z,相互撕打了起來,能聽見“嗞嗞”的叫喚聲。秀榮姐妹三人誰也沒有睡意。自從她們一個個成了家,都圍著自家的鍋臺轉,似乎也有好些年沒有睡在一張炕上聊天拉家常了。秀琴睡在中間,胃疼難耐的時候,秀榮和秀梅兩個把手壓身底下捂熱換著給她揉肚子。她們從記事起的點滴開始回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屬于她們那個年代的童真童趣。

  秀梅上面的還有個姐姐,不滿兩歲時被野狼叼走,全莊人尋了一夜,過了幾天有人在一道溝渠里發(fā)現了被狼撕爛的小孩衣服。秀琴和村里同齡的潤梅、改梅幾個一起到回民溝里偷苜蓿,不料被主家老太婆發(fā)現,她站在山頂大聲恐嚇她們,她們幾個跌跤爬噗地往回跑,到家時改梅才發(fā)現她的一只爛布鞋不知道啥時候跑丟了。效林脾氣倔愛耍小性子,只要秀梅在干拌面上放多了油潑辣子,他就端起碗蹲在墻根底下一邊攪一邊咬牙切齒地罵:“頓頓把你媽恁個皮放得血絲呼啦的,像你溝子爛了一樣?!毙忝酚蛛謿庥彩悄眯Я譀]法子。他們兄弟姐妹六個當中效林挨的打最多,可他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熊家老漢經常把他的腿打得一瘸一拐,即便這樣也改不了他吊兒郎當的慫毛病。還有,小時候她們最開心的事就是盼著熊家老漢進城,回來時買一叉口大麻子。吃罷飯她們每人裝上一點就往澇壩畔上走,專門扎到人堆里起勁地唾麻子皮,恨不得叫人人都知道她們有麻子吃。有一回,效忠和榮生從農業(yè)社回來,為點小事爭競得不可開交,最后竟然在院子里拳腳相加,熊家老漢二話不說脫了鞋就朝他們兩個頭上扇,把他們攆出了大門,熊家老漢還不解氣,又把鞋扔出去打他們,端不端打到了莊子底下彩云他爸頭頂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效忠娶媳婦那會兒秀梅還小,她哭鬧著非得和新媳婦睡一個炕,天一黑就蜷縮在新媳婦炕上不走,效忠一把揪住秀梅從后背提起來就扔到了牛槽里……

  往事如煙,歷歷在目。秀榮姐妹三個細數著過往的點點滴滴,一會兒笑得眼淚奪眶而出,一會兒又都感慨歲月蹉跎,一晃她們都到了中年。秀琴說到開心處,擰曲著身子硬是忍著疼痛。秀梅和秀榮輪流揉著她空癟的肚子,直到秀琴不再呻吟沉沉地入睡。秀榮聽見秀琴在夢魘里疼得呻吟,一想到這么一個活生生的人不久就將睡在冰冷的棺材里,埋葬在荒山野嶺間,心里一陣酸楚涌上來,她強忍著啜泣不出聲,眼淚浸濕了枕頭。

  轉眼到了深冬時節(jié),清晨的地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溜子。院落周圍的樹上,霜凍像給樹枝裹了一層白色的塑料布。放眼望去,對面的山溝里白花花的一大片,稍微有點淡光出來就不敢長時間盯著看,冰晶刺得人眼睛疼。王家奶奶早起倒了爐灰,架旺爐子燒開水,又拿著掃帚把院子里吹落的柴草堆掃到炕煙門跟前,和著煨蒂填了炕,最后抓起一把胡麻柴拿灰耙倒進去。柴火點燃后,呼啦啦的火花四處亂竄,胡麻柴劈劈啪啪地燃燒起來,煙氣順著煙囪冒出,緊貼著墻面騰空升到了崖背上。

  燕燕、小燕和顏龍趴在窗臺上,爭搶著在玻璃表面亂畫。外面的玻璃上結了厚厚一層各種花紋的冰花。他們三個嘟起嘴對著窗花哈氣,試圖用熱氣融化掉外面結的冰花。這時,崖背墻頭上一個身穿軍綠大衣,頭頂軍綠棉帽的中年男人探頭喊道:“欸!我打問一下,白家洼存生家是這達嗎?”

  秀榮正在拉風箱燒鍋,聽到叫喊聲連忙跑出來抬頭應承:“就是的,你是雙廟小張家門上的嗎?”

  “嗯,秋霞她媽昨兒個中午歿了,我是家門上送孝的,你出來到坡頭上接一下孝?!毖卤成系娜苏f完轉身離開了。存生提著一籠玉米芯呆呆地愣在原地,雖然早就料到了一天,他還是被這個消息怔住了。秀榮“唉”一聲號出了聲腔,嘴里一遍又一遍喊著她那命苦的姐姐。

  存柱媳婦圍著圍裙連忙過來給秀榮抹了兩把眼淚,拍著秀榮的肩膀說:“再不號了趕緊接孝去,送孝的人怕都過來了。這人走到哪一步都有這號事呢,只是人覺得小張他姨娘太年輕了,舍不得那個人。唉!老天爺要人命人有啥方子呢!”秀榮邊哭泣邊用袖子抹眼淚,轉身小跑著出了洞門。王家奶奶趕緊叮囑存生說:“存生,你快舀一馬勺水,里頭滴一點點醋,跟著出去看送孝的人走遠了照著潑出去?!贝嫔B忙放下籠去窯里舀水。

  把秀琴埋葬完,身心疲乏的秀榮領著顏龍回娘家住了幾天。熊家老漢整天坐在爐火旁邊不是吧嗒吧嗒地抽旱煙,就是熬他的罐罐茶,面無表情又沉默寡言。只有顏龍一會兒跑進去繞著麥子囤轉來轉去,一會兒在麥堆里拿個雞蛋,吵鬧著要煮雞蛋吃。熊家老婆接過雞蛋,在熬罐罐茶的罐子里倒了些水,把雞蛋丟進去擱在火上煮。熊家老婆還是那么勤快,腳不離地做飯灑掃,她心里眼里一直有干不完的活兒。秀榮發(fā)現她兩邊的鬢角處灰白摻半,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最近一段時間才新添的。

  正是農閑時候,時不時有莊戶里逛閑的人來串門,表面上看是來寬慰熊家老漢兩口子,實際上是往老兩口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熊家老漢總是長嘆一口氣繼續(xù)翻弄著他的長煙管,拿根掃帚簽一直搗著煙管,似乎里頭有掏不盡的煙油漬。熊家老婆總是止不住眼淚噗簇簇地長淌,抹著眼淚哭訴:“這個女子命苦的,在咱們家里是老大,農業(yè)社里就把苦吃了。給到張家苦也重,看著家底厚不缺糧,硬是把她苦了一身病。我還一心盼著能把臘月熬過去打了春能好些,誰成想命苦的就這么個走了。到最后疼得人都變了形,把罪受夠了撇下一大家子人走了。唉——”熊家老婆淚說著用手掌捂住了眼睛。串門的人一邊唉聲嘆氣一邊說著寬慰的話。秀榮給熊家老婆遞了個擦臉毛巾,說:“我姐姐這一走,那個家就散伙了,可憐了兩個娃。幸好都長大了,秋霞和我姐姐一樣,鍋上茶飯還好的很。不然我姐夫一個人,又要給人看病,還有恁多的莊稼地,看咋忙得過來呢?”

  熊家老漢在爐壁旁敲了敲旱煙管,重新換了一鍋煙,擦一根火柴點燃,猛吸了幾口,煙鍋嘴里露出零星的火花。他說話總是一副慢悠悠的樣子,像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唉!這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誰也沒有想到咱們人就這么個走了。秋霞她大還不到五十,男人家說起來也還年輕。長遠看,肯定還要往前走一步。咱們也不能難為人家,只要人老實,對兩個娃娃好就對了?!?p>  熊家老婆把煮熟的雞蛋取出來放進水桶里涼,針對熊家老漢的話,她發(fā)表意見說:“咱們人都不在了,誰還能把外人的事都拿了,手還伸長管啥呢!”顏龍眼巴巴地盯著水桶里的雞蛋,全然不顧大人們的唉聲嘆氣聲。顏龍和燕燕、小燕一樣,都喜歡跟著秀榮浪外家。熊家老漢家里殷實對他們有求必應,想吃個雞蛋燒個洋芋隨時都能滿足他們。不像王家奶奶,他們三個想吃個雞蛋還要趁她不在時偷著藏著吃。

  實際上,王家奶奶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生辰倒底是正月里的哪一天。他們那個年代的窮苦人家多,家家孩子也多,把口糊住都算是奢侈的事。女人家生養(yǎng)的孩子多了去了,哪里記得住每個孩子的生辰八字。即使到了存生和秀榮這個年代,他們的生辰八字也都是模棱兩可,就像王家奶奶說不準存生倒底是臘月十三還是臘月初三的生日。效忠比秀榮大一輪,兩個都是農歷九月份出生,倒底哪個是初六哪個是十五,熊家老婆也是含糊不清,戶口本上的日期都是上戶口時信口拈來的。

  王家奶奶一輩子不興過生日,只是每年到了正月十五前后,她都愛給燕燕三個嘮叨她們那個年代的恓惶事兒。燕燕三個也像聽故事一樣圍到她跟前聽得樂此不疲。王家奶奶習慣性地收起雙腿盤坐,手塞進腿襠里,一聲嘆息便開始講述:“唉,女人家最恓惶,當了媳婦就不由自己了,一窩一窩地養(yǎng)娃。女人不皮實沒辦法,把娃養(yǎng)到麥子趟里,個人家拿刀刃把臍帶一剪就把娃撩上回去了。那會子的人都是窮慫鬼,越窮越愛養(yǎng),越養(yǎng)越窮。家家娃娃多,大人出去做活,家里大的拉扯碎的。婆婆和兒媳婦一達坐月子的都多的是。我大給人拉了一輩子長工,著急連我們的名字都對不上。我光記得我媽說,我是正月里養(yǎng)下的。后來跟你爺時,媒婆也顛個嘴胡謅呢,說我是正月十五的生辰,誰求知道是哪一天。”

  “養(yǎng)那么多娃娃,抓計劃生育的不拉牛嗎?”燕燕偏著頭好奇地問。王家奶奶說話間唾沫星子亂濺:“我們那窮山僻壤,山高皇帝遠的,誰還管求你養(yǎng)多少呢!世道亂的,哪達都有土匪長毛子,哪還像而今。那會著一到晚上天麻黑,就要趕緊關門閉戶呢。土匪來了見啥搶啥,窮苦老百姓能把命保住都好的很了。唉,恓惶的沒辦法說!不是毛澤東鬧革命,窮苦人怕都死光了。而今說起來你們都把福享了。”王家奶奶打了個哈欠,手搓著臉按揉著太陽穴,她說毛澤東時總是咬不真澤字,一直把澤說成格。

  到了正月十五這天晌午,存柱兩口子破天荒地指著勝利叫王家奶奶一家到他們吃長面,這可樂壞了燕燕三個。存生問秀榮去不去時,秀榮直接懟了過去:“人家叫你們王家人著呢,與我求不相干,那是你嫂子家,你吃一頓飯氣長,我才不看她那賤眼子去呢。”就在前幾天,為了爭一刨牛糞,妯娌兩個又爭競了幾句。自從存生兩口子動身另辟地方,妯娌間的關系比之前稍微有所好轉。存柱媳婦巴不得他們搬出去,好把那兩孔窯騰出來過幾年給兩個兒子娶媳婦。秀榮也巴不得搬出去,她也不想看勝利他媽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欺人臉勢。

  存柱媳婦靠近案板噔噔噔地切著長面。翠霞坐在灶火里一會兒拉風箱燒火,一會兒收拾熱湯菜。她把胡蘿卜切成菱形薄片,開水里一焯,和著白菜炒出來。打了幾個雞蛋在鍋里攤開,鐵鏟搗碎盛到盤子里備用。存柱媳婦做得一手好茶飯,她城里的娘家人回回上原,回回點名要吃她做的酸湯臊子長面。煮熟的長面冷水中一過,往碗里撈一筷頭面,小鍋里紅歇歇的葷油辣子和指甲蓋大的臊子丁在滾開的湯里沸騰,抓一撮蔥花撒湯里增色添香,湯頭就做好了。面碗里舀一勺熱湯扣住面把湯倒回鍋里,來回這么兩三次,再拿鐵勺挖點熱湯菜和雞蛋當菜頭,漂著油辣子舀出的熱湯要蓋過面,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臊子手工面就能上桌了。

  大人們圍著炕桌,娃娃們都趴在地上的八仙桌上,一邊吹一邊吸溜面,沒有人提王家奶奶過生日這個話頭。每當還要搛一碗面的時候,燕燕總是笑嘻嘻地來一句:“大媽做的長面比我媽做的都好吃!”存柱媳婦聽見,眉開眼笑地說:“這個女子明朝長大是個和稀泥漫光墻的嘴兒客,今兒個嘴上像把蜂蜜抹上了一樣,把她大媽夸得上天了。顏龍,你們兩個嘗大媽做的飯好吃嗎?”小燕和顏龍忙著吃面顧不上說話,對著碗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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