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疑團(tuán)
發(fā)出尖叫的是個丫鬟,傅瀲瀲看著她跌跌撞撞的從門口跑過,趕忙跟了上去。
那丫鬟見到芮茗雪仿佛見到了主心骨,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老爺昨晚吃酒吃到了半夜,奴婢尋思著他照例得睡到午時才起,于是就沒有敢去打擾。直到方才,后廚那邊將醒酒湯煮好了,奴婢想去喊老爺起來用湯,一掀被子就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
說到這里,丫鬟眼睛瞪大,嘴唇都在不住地哆嗦:“老爺,老爺死了!死狀和……和那天的黃香兒一模一樣!”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眾人不由得回頭看向死者的女兒芮茗雪。
用正常思維來看,父親的死訊對一般人來說無疑屬于噩耗,然芮茗雪的臉上驚愕有之,茫然有之,唯獨沒有一丁點的悲傷。
傅瀲瀲挑了挑眉,覺得芮府此事必然別有文章。
洛之秋即刻便道:“杭道友,這里除了我之外就屬你修為最高,麻煩你留在這里繼續(xù)維持這道火靈符,其他人現(xiàn)在與我過去查看另外一具尸體?!彼焕榇湮S的精英弟子,反應(yīng)冷靜又迅速,幾乎是一瞬間就做好了合適的判斷。
其實她們五人中修為最高的應(yīng)當(dāng)是傅云樓,他此時的軀體能夠使出的威力大致在筑基巔峰半步心動的水準(zhǔn),然而傅瀲瀲總覺得心神不寧,就故意沒有暴露云樓的實力,想將他當(dāng)做自己的一張底牌。
杭霄凌滿口應(yīng)下,接過火符繼續(xù)注入靈力,其余四人則快步離去。出門之時,傅瀲瀲見那報信的小丫鬟仍舊癱坐在地上不住地顫抖,顯然是被嚇壞了。就這樣放著她不管怕是要嚇出什么毛病來,于是她路過小丫鬟身邊時便順手在對方的眉間輕輕一點,施了個小小的法術(shù)使其沉沉睡去了。
路上迎面撞到了幾撥芮府的下人,這些下人皆步履匆匆神色驚惶,看著他們來時的方向不是芮老爺?shù)膶嬀?,而是芮家主廳。幾人對視一眼,也改道往主廳方向而去。
到了芮府奢華的主廳,里面明明擠滿了人,卻出奇地安靜。
這些家丁仆婦們靜默的立在芮府大廳四角,給大廳正中留出了一塊足夠大的空缺。
芮老爺?shù)氖肀话谝淮踩A麗的錦被之內(nèi),被子掩去了他大部分的身體,只余一只失去皮膚包裹的右腳露在外面,鮮紅的肌肉組織就這么大喇喇地翻卷著,讓人觸目驚心。
芮大夫人跪坐在芮老爺?shù)氖磉吷?,三兩個小丫鬟扶著哭到幾乎斷氣的她。
芮家少爺肥胖的臉色極度蒼白,他癱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貼身小廝不斷地為他端茶擦汗。明明四周全是人,他仍舊因為驚懼而不斷地顫抖。
傅瀲瀲與他的舊賬早就勾銷了,見到他這副德行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她對這胖子沒什么想法,領(lǐng)頭的芮茗雪卻絲毫沒有掩飾臉上的鄙夷。
“誰讓你們動了尸體?”芮茗雪看著這兩位與她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一老一小,皺起眉頭神色滿是不悅。
離她最近的下人被這么質(zhì)問,嚇得驚慌失措,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是……是……”
“是我!”芮大夫人擦了擦眼淚,這一嗓子有些喑啞卻依舊中氣十足,“難不成還讓你爹就這么躺在那?棺材馬上就送過來了,我芮家的老爺,死也要讓他死的體面些?!?p> 她紅腫的眼睛挨個掃過四位修道中人,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恨意:“倒是你們……你們明明就在府內(nèi),卻還是讓老爺遭了這無妄之災(zāi)……”目光掃到芮茗雪身上時,恨意更甚。
傅瀲瀲捂著鼻子,又不想伸手去掀那被血漬濡濕的錦被,只能蹲下來觀察那只鮮紅的腳?!胺蛉耍彼m時地打斷了芮大夫人的發(fā)言,“容我先說一句,這位老爺雖然瞧著還算新鮮,卻已經(jīng)死了約莫有兩個時辰往上了?!?p> 此刻午時未到,他們正是巳時初踏入的芮家大宅,也就是說,芮老爺在卯時——他們還沒有踏進(jìn)芮家門的時候就已經(jīng)遇害了。
當(dāng)然,傅瀲瀲并不是突然有了像法醫(yī)一般神奇的驗尸能力,以上這些結(jié)論都是傅云樓暗中告訴她的。云樓表示自己對液體的流動十分敏感,他通過觀察被子上血液的凝固程度,就給出了芮老爺?shù)拇笾掠龊r間。
只不過他自己壓根懶得開口說話而已。
就在此時,芮夫人倏然爆發(fā)出嚎啕大哭:“老爺,我可憐的老爺!你滿心以為養(yǎng)了這么個女兒,就能護(hù)得芮家一世平安,沒想到啊沒想到……她,她就是盆潑出去的水!”她將芮家少爺從太師椅上一把拽下,按著那胖子的頭強行讓他跪在芮老爺尸首面前,繼續(xù)哭天抹淚:“兒啊,咱們娘倆現(xiàn)在是沒了仰仗,生死在天,只能相依為命??!”
芮大夫人這話說得難聽,將芮老爺?shù)乃廊細(xì)w咎在了芮茗雪身上。
芮茗雪畢竟只是個少女,這五年來被門派保護(hù)的極好,又哪里經(jīng)歷過這樣復(fù)雜的世事。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的親生母親,眼睛紅了紅,淚珠盈滿了眼眶,似是憤怒又似是委屈,嫣紅的唇瓣顫動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身旁的洛之秋有心為她撐腰,又哪里與這種潑婦打過交道,剪水雙瞳看著地上母老虎一般的芮夫人,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傅瀲瀲被她嚎的心煩意亂,屈指一彈,一道微小的靈力準(zhǔn)確無誤地打到了芮大夫人的喉間,她的嘴巴仍舊大張著,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驚恐地捂住脖子瞪圓了眼睛,不斷開合著兩片嘴唇,活像條瀕死的魚。
整個大廳恢復(fù)了寶貴的安靜,傅瀲瀲?yán)^續(xù)查看尸體,不咸不淡地說道:“這里好歹也是芮老爺?shù)撵`堂,倒是夫人你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p> 洛之秋難得的露出了驚詫的表情。門中長輩從小便教導(dǎo)她不可對凡人出手,即使她心中也對這聒噪的芮夫人厭煩的很,卻從未想過直接出手封住她的嗓子。
“看我干什么?又不會掉塊肉,一個時辰過后自動就解開了。”傅瀲瀲只覺得無語,這些大門派的人關(guān)鍵時刻就是容易守著破規(guī)矩掉鏈子。
芮茗雪眨眨眼,突然覺得這矮冬瓜順眼了許多。
邊上還能出聲的芮少爺趕緊裝聾作啞,肥胖的身軀像個大號的倉鼠,瑟縮在他娘親的懷里。沒有給這些仙師增添任何的麻煩,十分的識相。
沒了阻礙,事情就變得順利許多。洛之秋小心翼翼地用靈力將卷著芮老爺?shù)谋蛔酉崎_,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霎時充斥了整座大廳。
傅瀲瀲情不自禁的發(fā)出了疑惑的聲音:“咦??”
洛之秋問道:“傅道友,有哪里不對嗎?”
她撓撓頭,反問道:“洛仙子可曾見過其他受害者的尸身?”
“未曾。”洛之秋搖頭道。她剛剛閉關(guān)出來,就被師門派遣前來調(diào)查此事,僅對事件有所耳聞,還未曾親眼見過現(xiàn)場。
“我在想……一頭手段殘忍,視人命如草芥的妖獸——或是一種妖獸,下手會這么……不專業(yè)嗎?”
翠微齋的兩人都愣了,“這是何意?”
傅瀲瀲苦惱地繼續(xù)撓頭:“我與杭道友先前在路上曾經(jīng)見過一具被剝了皮膚的尸體,雖然已經(jīng)干癟許久,但是那手法看起來似乎要比這具干脆利落的多……”
再看芮老爺?shù)倪z體上,刀痕交錯縱橫,皮肉肆意翻卷,若不是刻意泄憤,那這人便是個大大的業(yè)余選手。將尸體破壞的這么慘烈,要是不知道的都快以為是仇殺了。
“等等……仇殺?”傅瀲瀲腦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猜想,“芮茗雪,你爹有仇家嗎?”
芮茗雪突然被詢問,眼神略微閃躲,僵硬地回答道:“仇家……多了去了。”
就芮老爺那個浪蕩的樣子,這些事肯定屬于芮府的丑聞,傅瀲瀲點了點頭心下了然,最后給芮夫人留了點面子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不排除是仇家報復(fù),然后故意嫁禍給妖獸?!备禒柲λ埂嚍囃屏送票橇荷喜⒉淮嬖诘难坨R,鄭重其事道。
芮茗雪也恍然大悟到:“原來如此,所以我布置在四周的預(yù)警符箓沒有任何反應(yīng)?!?p> “你竟然還知道布置符箓。”傅瀲瀲對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芮大小姐并不懂大拇指的含義,瞬間被她氣的拔高了音量:“你什么意思?”
“那啥,要不咱們回去問問杭道友?他看得比我仔細(xì),應(yīng)當(dāng)能得出更靠譜的結(jié)論?!?p> 傅瀲瀲?yán)鲜菒塾谜Z言撩撥脾氣暴躁的樂正離,鍛煉了一手十分自然的轉(zhuǎn)移話題手法。在她提出建設(shè)性意見后,洛之秋表示支持與贊同:“傅姑娘說得對,我們應(yīng)當(dāng)把目前的情況知會杭道友一聲?!?p> 芮茗雪氣的臉頰泛紅,但她再不懂事,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與傅瀲瀲計較,只好強行忍下自己的脾氣。
一行人剛剛踏出正廳大門,就聽見芮府左側(cè),下人院落的方向傳來了轟鳴之聲。
“是我的符箓!它被打破了!”芮茗雪滿臉焦急,掏出了一張遁符貼在自己腿上,霎時化作一道流光疾馳而去。
“月姨娘……她還在那里!”
洛之秋緊隨其后。
傅瀲瀲目瞪口呆地看著瞬間消失的兩人,只能無助的望向傅云樓:“……她們好快喔?!?p> 傅云樓:“……”
然后傅瀲瀲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托起,耳邊傳來一陣呼嘯的風(fēng)聲,他倆也立即抵達(dá)了那個小院落。
院子里的冰霜已經(jīng)融化,地面都被冰霜融化而成的水濡濕了。在潮濕的地面中間,躺著一具血紅的尸體。
芮茗雪正在門口扶著面色驚惶的周月娘,后者不斷撫著自己的胸口,面露驚恐?jǐn)鄶嗬m(xù)續(xù)道:“……方才被這院子里巨大的響聲嚇了一跳,慌忙跑出來查看,就看見那位男仙師和什么東西一邊打斗著一邊飛去了?!?p> 周月娘本就身體孱弱,受了驚嚇更是顯得面如金紙。
芮茗雪從懷里掏出丹藥喂到她嘴里,傅瀲瀲眼尖地認(rèn)出那是一丸養(yǎng)氣丹,可以短時間內(nèi)加速修士的靈力回復(fù)速度。普通人吃了沒什么作用,只能凝神靜氣,舒筋活血罷了。
“嘖,萬惡的資本主義……”傅瀲瀲嘟囔著,把目光投向院子里第三個人——啊不,是尸體。
“芮道友,這具尸體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