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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二百十五章 攻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6561 2021-01-03 12:00:00

  山東,濟南城西燕軍行營。

  “那畢竟是你爹,孝道總是該盡的,就算你在家守著,誰也不會指你的不是?!眲傄姷剿?,朱棣便直接道,“我更不會?!?p>  “謝殿下好意。我爹很早之前就說過,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天晴微微低垂眼瞼,“我不必替他守靈,因為他會和娘一起守著我。只要我想起,他們就在?!?p>  見她堅持,朱棣也不再糾結(jié),默了一默,轉(zhuǎn)問道:“這次回去,你把鬼力赤放走了。聽三保說,臨走時,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嘴里喊著什么‘汗位’、‘不要死’、‘飛天’,感覺很不正常?!彼Z氣沉沉,“你,給他下了藥么?”

  “是?!?p>  面對他的質(zhì)問,天晴回答得毫不猶豫,目光中也無絲毫游移。這不是冷靜,而幾乎是冷漠了。朱棣向來自詡很了解她,她的行事、她的為人??纱丝痰乃?,卻并不是他所熟諳的那個她。

  “什么藥?!?p>  天晴小小聳了聳肩。“一種能控人心智的丸藥,之前我還從未在活人身上試過?!?p>  “你師兄說,他查遍鄭門所有醫(yī)典,里面并無記載過這樣的邪方。這藥是怎么來的?”

  “我走前殿下曾說,只要不礙大局,我在北平做什么都可以,都隨我心意。如今殿下卻來過問這些……說真的,殿下認為我給鬼力赤用了什么藥,怎么來的,是很重要的事么?”

  于我不重要,于你,很重要。

  朱棣心中作想,并未開口回應(yīng)。見他沉默,天晴依舊表情疏淡,仿佛根本不想知道他究竟會認同還是否定般,以陳述的語氣反問:“還是殿下以為,這次我又做錯了?!?p>  恰恰相反,他認為她做得對。放回阿魯臺只是權(quán)宜之計,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就此死心,終會想辦法集合起力量對抗。鬼力赤畢竟是如今北元汗廷的左丞,無論朱棣殺了他還是繼續(xù)囚著他,阿魯臺都可能教唆大汗坤帖木兒,或為救人,或為報仇,或為雪恥,糾結(jié)各汗國部酋揮師進軍北平,搶奪寶藏,逼他腹背受敵——而只要天晴將鬼力赤捏在手心,讓他對她俯首聽命,任憑阿魯臺再如何野心勃勃欲行動作,都會被鬼力赤想方設(shè)法壓制住。

  草原部落的生存法則現(xiàn)實而殘酷,從來只追隨強者。鬼力赤被藥物控制的事關(guān)乎威權(quán)崩立,他勢必不會向阿魯臺說出實情。就算來拿解藥,也定是派孟耿這樣的心腹行事,以免泄露機宜。阿魯臺至多只知阿芙蓉膏什么,根本不會想到世上還有這么一種奇藥,能如這般能控人心神,只道鬼力赤是被天晴二擒二縱,心里生了顧忌。他們二人利益共通,捆綁一道,總不能為此便下殺手,那除了勸鬼力赤回心轉(zhuǎn)意,阿魯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如此一來,只要真相沒有暴露,北邊應(yīng)當可維持幾年太平;只要鬼力赤活著一日,北元就形同徐天晴的傀儡,不會對他的計劃構(gòu)成真的妨害。單從結(jié)果上看,這當然是個小投入大回報的好方法,要在以前,朱棣甚至會埋怨她怎么不早點拿出來用,但——

  不論外人怎樣咒罵她滿腹陰謀,心思惡毒,他卻深知她的本性。之前不用這藥,定是因為她認為它過于危險,或覺得這樣不對。她自有一套奇怪的道德準則,無需任何監(jiān)督,不理任何評價,始終嚴格地被執(zhí)行被限定,不殺人,不害人……可如今——

  她變了。

  是的,她已經(jīng)殺過人了。

  用她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不沾血腥的、身為醫(yī)者的手。

  此刻她的眼睛里再沒有旭日般的蓬勃溫暖,雖依然深依然亮,卻似沉入一片黝黝無涯的銀河,如朔風呼嘯寒夜的星光,冷得都化不開……

  她還會變回來嗎?朱棣不敢去想。如果到那時,她會不會為現(xiàn)在的自己而痛苦后悔?

  如果會,他寧可那個曾讓人目眩神迷的徐天晴,永遠不要再回來。

  “你做得對。即便錯了,也沒有關(guān)系?!庇靡环N自己也無法揣度的語氣,朱棣說,“你身后……還有我?!辈粫屇闼?,不會再讓你受傷,我會一直、一直地保護你。

  無論你的人,還是你的心。

  無論你變成什么模樣。

  天晴并沒有感覺到他藏匿在話里的安慰與承諾,只露出一絲淡淡若無的微笑:“嗯,是啊。就算我真的搞砸了,殿下也自會有辦法收尾的。這就是殿下的本事?!?p>  “天晴,你回來啦……”鄭攸寧聽尤力說她快馬回了行營,連忙放下手邊雜事來見她。

  鄭攸寧當初要陪天晴和小融回北平,天晴卻死活不同意。尤力所料不錯,雖然她當時悲傷若狂,行事偏激,卻始終殘留著一絲理性,讓她憂懼。為此她才借著扶棺之名回城偷羽印,還把鬼力赤放了擾亂視聽。

  她沒把握自己的計劃能成功,更無法孤注一擲,讓攸寧姊他們冒被朱棣遷怒處置的大險。

  鄭攸寧自不知道她這番跌宕起伏的心事,看到她如今的樣子,雖然憔悴消瘦,但總算目光清明,終于松了一口氣。這么短時間就能恢復(fù)過來,真是可慶可賀,老天保佑!她急著回來,還能為什么?一定是自己獨處時候,胡思亂想的多,不如做點事情來轉(zhuǎn)移注意了。

  顧不得朱棣還在旁邊,鄭攸寧上前握著她的手道:“以后阿姊就陪你住一個帳子,你有什么需要的,想找誰說話,和阿姊說就行了。”

  “攸寧姊……”天晴忽然百感翻涌,胸口一熱,緊緊抱住了她。

  以前的她,從不認為元寶山的日子有多好,只以為它永不會結(jié)束……

  平淡安穩(wěn)、亙古不變的這些人這些事,經(jīng)常讓她覺得無趣,覺得膩煩,不愿接受自己將會永遠如此平庸的宿命,希望著能有所改變。所以一有機會,她便急不可待地逃離。

  如今她才明白,爹娘和攸寧他們對她的期待是什么。原來她所厭煩的,竟是真正的盛世太平、歲月靜好。

  而當她后悔了,想要回去了……

  卻已再也回不去了。

  “既已回不去……”鐵鉉站在城頭,眺望城西濼源門外那一片連山成海的大營。

  “那——便戰(zhàn)吧!”

  鐵鉉,洪武年間國子監(jiān)生,授職禮科給事中。朱允炆即位,升調(diào)其任山東參政,令為此次伐燕大軍督運糧餉。李景隆潰逃時,手中只剩了十數(shù)萬兵馬,大多是他當時呼叫集合好保護自己的中軍將士。一退到濟南,他又把殘兵敗將中更殘敗的那一小半丟給了都指揮使盛庸,責令其務(wù)必堅守城池,拖住朱棣攻勢,一邊讓平安帶領(lǐng)剩下還算齊整的人馬為其掩護,火速往京師逃離。

  盛庸對這位主帥已經(jīng)無語了??伤灰粯?,并不是什么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皇親國戚,將令在身,擅退則斬。

  此時距白溝河大勝已過去了二十多天,長時出征加荒野露宿,燕兵疲乏至極,急需入城整頓一番,為此磨刀霍霍,只待強攻。一旦拿下濟南,朱棣即可割斷南北,宏圖整個中原地區(qū)。雖然知道自己手中的十萬刀兵都渴飲鮮血,但朱棣還是希望,濟南能不戰(zhàn)而降。

  他以大義為名起兵,并不想要收下一座血腥遍地的死城。

  盛庸跟他竟是一樣的想法。他并不畏戰(zhàn),更不乏一名戰(zhàn)士應(yīng)有的榮譽和忠誠,可看看手下這些已經(jīng)被朱棣打怕了的殘兵,還有滿城惶惶無措的百姓,他也只能嘆一口氣,對著旗下眾將道:“……自定州以下,各州縣或敗或降,僅憑濟南單薄之力,挽大廈于將傾,談何容易?不如就開城迎了他吧!起碼保住這一城數(shù)十萬百姓性命。至于我等,也只能一死以報君恩了……”

  “盛將軍,燕王大軍壓境,可尚未踏破城池。濟南山東首府,墻固壁堅,外有濼水護城,內(nèi)備守具無缺,如今更有上萬王師在此,豈曰‘力薄’?況且,戰(zhàn)與守本自不同,戰(zhàn)或不足,守卻有余。城中百姓雖非上馬控韁的能士,如稍加訓練,上城防御卻足夠了。只要城中糧食有繼,數(shù)十萬人民都可守城。北平尚可扛下王師百萬強攻,濟南為何不能力敵區(qū)區(qū)十萬逆反?如今一卒未傷一磚未損,就說什么‘一死報君恩’,未免嫌之太早!”

  鐵鉉押運糧草北上,剛到了濟南城,未曾與李景隆匯合,就只看見他一抹逃之夭夭的背影,沒過多久,又看到了打著燕字帥旗的千軍萬馬如潮水涌來。

  出是出不去了,便是出得去,他又豈可甘心——看著這一城山色半城湖任由亂臣賊子魚肉?

  盛庸雖是武將,卻也曾聽過鐵鉉的名頭。據(jù)說他在京中斷案如神,受先帝賜字“鼎石”,其智計決斷,疏非尋常。此刻聽他說得信心滿懷,連本軍的軍士都被激發(fā)出了幾分膽氣,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一搏了!盛庸也莫名生出了一絲希望般的情緒,張口問道:“莫非鐵大人已有妙計,可助本將對抗燕王?”

  鐵鉉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若按本官所說,任燕王武曲下凡,有生之年,他決計攻不下濟南城!”

  是日,鐵鉉與盛庸快速整頓現(xiàn)有殘兵,將四萬余人劃分為左右前后中五軍,每軍各八千人,有正副指揮、統(tǒng)制、統(tǒng)領(lǐng)、騎步隊將等層層節(jié)制,各軍都領(lǐng)相應(yīng)戰(zhàn)守任務(wù)。

  人員一定,鐵鉉即下令修治本城四壁守具,飭令王軍、衛(wèi)戍軍和城中工匠加趕緊趕,一天內(nèi)便完成了所有城樓的御敵工事。在盛庸指揮下,眾人運磚石、架燎炬、垂擂木、備火油,掛起氈幕以防矢炮,安設(shè)炮座、搭設(shè)弩床以待攻襲……忙得熱火朝天。

  交代過了施工事務(wù),鐵鉉叫來各坊里長,幫助召集城內(nèi)數(shù)萬青壯,將之分編列隊,根據(jù)被部署的職責,由軍中將官為他們講解號令,訓練槍矛、刀牌、弓箭等戰(zhàn)技,協(xié)助城門領(lǐng)和正兵備御四門守衛(wèi)。

  為防止朱棣故技重施耍陰招,或派奸細銷毀存糧,鐵鉉又差人把這次押運和城中儲存的總計百萬石谷粟都分散轉(zhuǎn)移到安全處,組織專門的巡邏警戒隊伍,日夜監(jiān)察城內(nèi)外情勢,瞭守敵情。

  天晴到達的時候,濟南城中就是這番齊心協(xié)力抗擊侵略的景象??吹匠菢巧铣止嘏趪狸囈源倪€是頂盔摜甲的王軍戰(zhàn)士,天晴心里大定:沒有像當年的北平一樣被逼到男女老幼齊上陣,那繼祖和胡氏大嫂應(yīng)該都還安全。

  只是這意思不會降,必要打了。她原以為朱棣定會氣急敗壞,對城中將士恫嚇一番,哪知他竟不慌不忙,也不急強攻,將招降的書信一封封射入城墻,言辭懇切地招徠鐵鉉。

  “本王奉天靖難,清君側(cè),除佞臣。如今各府縣均恪謹天命,開門納迎,大人又何苦困守孤城,悖反天意?”

  “子不語怪力亂神。殿下假天矯詔,下官恕難拜領(lǐng)。便是真有什么天意……”鐵鉉凜然注視著城下狂肆招展的旗幟,口中念道,“鐵某篤信有志事成,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朱棣將他最后的回信一把撕碎,丟棄一旁,冷笑道。

  那就來和老天斗斗看吧!

  接下來的日子,燕王大軍仍在四門之外部署,卻始終沒有發(fā)動攻勢的意思。唯一的一次行動,是南門的瞭衛(wèi)來報,燕軍有一隊大約幾百的人馬上了南山,可山林郁密,他們在上面干什么,卻是不知曉了。

  濟南南城緊鄰泰山余脈,北靠時為黃河分道的濼水,是真正背山傍水的風水寶地。可要說燕軍能從山上“空降”入城,未免天馬行空;何況區(qū)區(qū)幾百人之數(shù),便都是精英,也不可能在城中殺開局面……鐵鉉想了一想,終究不敢將這個猜測徹底打消,只吩咐各門守衛(wèi),密切監(jiān)視敵軍行動,如再發(fā)現(xiàn)有人上山,立時來報。

  然而接下來幾天,燕軍安靜如雞,再無新的動作。

  “什么動靜?”這日鐵鉉正在城東指揮屯衛(wèi),搶收地里最后一批冬麥入庫,忽然腳下陡震,有轟隆聲接二連三自北邊傳來?!把嗤蹰_始攻城了?”

  “大人,燕軍忽然架起十幾臺車輪大炮,直沖過來,將北門匯波樓轟塌了!”盛庸手下一令官急急來報告。

  “炮擊匯波樓?”鐵鉉只迷茫了一瞬,霍然睜大眼睛?!安缓茫 ?p>  朱棣要學智伯水淹晉陽,用水攻!

  濟南依水而建,城內(nèi)甘泉百匯,尤以趵突泉、黑虎泉、珍珠泉、五龍?zhí)?、百脈泉五大泉群天下聞名,素有“泉城”的美稱??勺怨诺湼O嘁?,若逢盛雨之期,泉水瘋漲,流潦暴集,民間便會遭水患之苦。

  這種局面一直到北宋才得以好轉(zhuǎn)。時值才子曾鞏赴任齊州知州,巧思改造北門,加筑水閘堤堰,在門上設(shè)數(shù)道扃板以調(diào)節(jié)蓄水流量,終于解了濟南每逢大雨便要“壘土結(jié)荊”的大難。

  因眾泉匯流入大明湖,都從這北水門泄出,故此門亦名匯波門。元代在水門上又建了“匯波樓”,面闊七間二層,可供人登游,賞“匯波晚照”之美景。雖然平日里山清水秀景致無邊,可若不巧遇上特大暴雨,水位上漲過快不及排出,優(yōu)美嫻雅的大明湖便會變身洪水猛獸,轉(zhuǎn)眼吞噬整個城池。

  好在虧了曾鞏的努力,這樣的機會已不太多。

  不太多,不代表不能有。

  濟南地勢南高北低。如今偏偏正值澇季,大雨連綿。前幾日朱棣派人上山,就是命他們在山北高阜處掘成大渠,引流山水,待水位漲起,很快就能把渠溝填滿;等這時撬開北面,山洪便會傾瀉而下,直接灌進低處的濟南城。加上城內(nèi)自有的泉水雨水,其勢更加洶涌。而倘若北面匯波樓下的泄水口再被堵住……可想而知,不用多久,濟南就會變?yōu)橐黄粞鬂傻亍?p>  這就是朱棣的毒計。

  建文二年六月,燕軍炮轟濟南匯波樓,封堵閘門,放水灌城。鐵鉉所架設(shè)的大炮打不進移動的兵陣,而一旦派出兵士匠人從城墻吊下,到外清理堆積、修整水閘,其人必遭燕軍亂箭掃射。

  就算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有敢死隊冒死將閘門重新清開,只消再幾擊襄陽炮,閘口又將轟塌。曾經(jīng)的濼水護城河今已變成了毀城河??扇邕@時忍耐不住開了左右兩門泄洪,便是給朱棣奇襲的可乘之機了。

  鐵鉉畢竟不是本地人士,到此上任還不過一年,加之濟南已數(shù)十載沒有遇過水患,要這次沒被朱棣轟然一震,又怎么料得到他還能因勢利導,用上這種困城的方法?

  可憐濟南內(nèi)有洪澇成災(zāi),外有大炮轟擊,整城百姓真如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見此慘狀,天晴心里暗罵一句真他媽的不擇手段,努力勸說朱棣:“對城不比對軍,如此一來,遭殃的可大都是婦孺老弱的平民。一旦有無辜殞命,傳揚出去,殿下會遭人怨恨的。”

  洪水一至,禽畜淹死,蛇鼠都會被沖出,光是毒疫可造成的損害已是恐怖。濟南城內(nèi)也有田地,今年的小麥應(yīng)該剛剛收成,和其他的存糧被水一泡,都要霉爛。就是鐵鉉他們反應(yīng)夠快,搶下了一些吃的,這幾日濟南連降暴雨,朱棣又下此狠手,百姓家里幾可漂櫓。男女老少家不成家,只能齊往高處躲避,滿身濕透地挨擠在城樓上夜宿……何等饑寒交迫,何等凄慘苦楚,不用想亦可知。

  要在以前,朱棣決不會理睬她這番“假仁假義”,但她剛剛失怙,他對她總存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內(nèi)疚,自己還未意識到,已經(jīng)開口和她解釋:“不用這么著急。這才三天,誰還能被沒及腰的水淹死?我的目的并不是……”

  “殿下!”朱能沖進帳子,頭發(fā)濕得像剛洗過似的?!皾系男l(wèi)兵在城樓上齊聲大哭大嚎,說要被淹死了,三里外都聽得見。樓櫓防具都給他們撤了個精光,說城里沒濕的木料不是拆了做筏子、就要拿去當柴燒了!”

  朱棣哼了一聲,低低說了句:“差不多該來了?!?p>  天晴一直留意著他的下文,馬上側(cè)頭問:“殿下是指?”

  話音剛落,尤力來報,濟南城西門忽然大開又迅速合起,一列車馬浩浩蕩蕩踏水直奔大營而來。

  天晴見尤力臉色,再前后一想朱棣的話,立刻了然。

  “他們的戰(zhàn)馬腿都快泡爛了,不可能出奇兵。是受不了來投降的么?”她問。

  “娘娘所料應(yīng)該不差。這隊領(lǐng)頭的是一位老叟,帶著少說近千人,都手無寸鐵,看樣子是要向殿下投降的?!庇攘Φ?。

  朱棣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呵,站起了身。

  “那本王該親自相迎才是了?!?p>  主營大帳外,此時居然應(yīng)景地暫停了雨。那老者望了望天,灰敗的面色卻不比陰雨好上多少,只聽他一番凄然自陳,末了道:“……朝中奸臣當?shù)?,蒙蔽圣聽,逼得殿下冒生死之險力戰(zhàn)至此,我輩如何能不知曉?可城中老幼皆屬無辜,絕非白蓮妖教那般的亂政莠民,還請殿下看在高皇帝的份上,高抬貴手,放我等一條生路罷!”說著領(lǐng)帳外眾人齊齊叩頭,哭聲震天。

  朱棣立刻走上一步,伸手引扶:“老丈同各位快起!皆是皇考子民,本王又何嘗忍心?只要鐵鉉和盛庸能棄頑從正,不再相抗堂堂靖難之師,本王自會下令,讓大軍立刻清淤積、開河道,為濟南百姓重建家園。此后在城中借地休整,亦能擔保絕不滋擾民生?!?p>  老者感激地拜了一拜,道:“殿下厚德高義,吾輩銘感五內(nèi)!只是濟南又非邊城,百姓不習兵革,見到殿下浩浩之師,免不得擔驚害怕。懇請殿下先退兵十里,我等自齊力縛了那姓鐵的昏官,恭候殿下發(fā)落!”

  朱棣微微一笑:“退兵十里又要拿人,那本王只好單騎入城了?!?p>  “如何能讓殿下單騎入城?親衛(wèi)自然是要帶的?!崩险吣槵F(xiàn)迷惘,“莫非殿下信不過……以為我等詐降么?”

  “一千人的性命都押在這里,本王怎會信不過?”朱棣闊步前行,看了一眼外面跪拜著的泱泱人頭,洪然提高了聲音,“本王方才說了,連同本王在內(nèi),在場無一不是高皇帝子民。便是老丈與諸位真受他之命詐降,拿一千人換本王一人,這鐵鉉也算盡心得很了!”

  人群一時間唏唏騷動。老者神色一凜,很快恢復(fù)如初,亦朗聲道:“鐵鉉那昏官冥頑不化,這么多天了,眼見老百姓有家難回,忍饑挨凍,竟還不肯松口,說什么抵死也要守住城門!可濟南要真成了死城,守了又有何用?我等在城中都有家眷親族,一怕受門衛(wèi)阻攔,二怕殿下不信,大伙才商議了一道前來。螻蟻都尚且貪生,試問又有誰人能不怕死?但一思及家中父母妻小,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好在濼源門的守衛(wèi)也是一樣念頭,睜只眼閉只眼就速速開了門,沒有以命相搏,我等這才能順利面見殿下金顏。若這樣殿下還不相信,老拙只好……”

  朱棣回過頭,做了一個稍安的手勢,注視著老者的眼睛認真道:“得老丈剖心鑿鑿,本王焉能不信?只是既然說要綁了鐵鉉那廝,務(wù)須有人得潛行回城,不然,如何共圖義舉?”

  老者臉上光彩陡生,連皺紋都看似少了幾根:“老拙自當妥善安排!殿下退兵后,敬請靜候,待見到西城門赤紅大旗揮動三下,便可入城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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