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副將,是你?”若弗輕提著桃紅色盤錦口窄后襖裙,快步走過去。
“若……”鐘林抬首,一見若弗,頓時笑得跟朵太陽花似的,可轉(zhuǎn)瞬間想起什么,忙肅了神色,朝她一抱拳道:“屬下見過公主?!?p> “你同我客氣什么?”若弗璀然一笑,因著上了胭脂,看著精神了許多。
“要的要的,禮節(jié)還是要的?!?p> 于是二人便在大理石階上說起了話,因著當初與鐘林同乘一騎多日,且鐘林這人說話又有趣,近人情,若弗覺著親近,當下便多說了幾句。隨后甚至被鐘林逗得哈哈大笑,甚至忍不住像個小雀兒一般在石階上跳來跳去。
沈闊在檐下站崗,望著這一幕,嘴角淺淺一勾。
凜冽寒風吹過來,吹得若弗那披在肩頭的烏發(fā)飄揚,大紅色哆羅呢披風在風中飛揚,一如當初雪山上那個柔弱又倔強的小姑娘。
當日沈闊在凝和殿沒能瞧清楚,昨兒沈闊看清楚了若弗,發(fā)覺這短短不到兩個月,若弗變化極大,眉眼間似是染上了一層無法褪去的愁緒,說話也不如先前那般可愛俏皮。
如今她沉穩(wěn)得多了,可沈闊不喜歡這沉穩(wěn),他喜歡她先前的模樣,那同鐘林說話時咯咯笑的模樣。
而跟在若弗身邊的彩月見著若弗同鐘林有說有笑,也不由欣慰地抿了抿唇。
若弗問候過鐘林后,目光突然定格在他手中的掃帚上,“我命沈侍衛(wèi)在此處灑掃,為何卻是你替了他?是他強逼你的?”
“不不不,”鐘林見她秀眉緊蹙,忙擺手道:“公主別誤會,是屬下自愿替他。”
“本公主不許你替!”若弗嘟著嘴哼了一聲,回頭冷冷盯著檐下的沈闊。
遠遠的,她看不見他面目,只能見一個輪廓,那挺拔的身姿,在一眾侍衛(wèi)中鶴立雞群。
“公主,爺們兒嘛,都這樣,好面子,屬下的大哥那是統(tǒng)領(lǐng)千軍的將軍,他來宮里做個侍衛(wèi)已然很憋屈了,您若再讓他灑掃,他能氣急攻心倒在飛鸞殿前!”
“他倒下才好呢!”若弗哼了聲??稍掚m如此說,她卻并未再強求,大約是瞧著他那身身姿,也覺著命他灑掃是委屈了他。
鐘林嘿嘿一笑,“若是他有什么得罪公主的地方,您可千萬別跟他計較,他這人冷面熱心……”隨后,鐘林便將沈闊被調(diào)來飛鸞殿的前因后果都告知了若弗。
原來當日子楚是想去慈明殿求個情,讓皇后收回成命,自己繼續(xù)留著沈闊在成平殿當差的。
畢竟沈闊只是暫居于此,并非真的侍衛(wèi),若在成平殿當差,有子楚護著,遲到早退也無人說他。
可沈闊卻自請調(diào)來飛鸞殿,子楚問他緣由他也不答,后頭鐘林問過他這才言明,原是當日凝和殿發(fā)覺有人妄圖對若弗不利,他怕若弗有個閃失。
“所以啊,公主,我大哥是為了你的安危才過來了,你便是看在這份上,也別為難他了,”鐘林又補了一句,皸裂的唇咧開,露出一道道紅痕,仿佛下一刻便要流血似的。
若弗心頭微微一動,她再次望向沈闊,想起昨日見他時他唇上也有裂痕,忽而心軟了,道:“罷了,今后你們都不必灑掃了,在大殿門口守著罷。”
鐘林眼珠子一溜,歡喜地抱拳道:“多謝公主體恤!”
殿門口站崗自然比在檐廊上要暖和得多,因著殿內(nèi)燒地龍,有熱氣涌出,與冷風相沖,于是冷風也不是那般冰寒入骨了。
若弗又同鐘林說了幾句話,終于吃不住呼嘯的北風,這便裹緊了哆羅呢披風往回走。
到了大門口,她側(cè)頭望了沈闊一眼,他的側(cè)臉如刀般銳利,一雙眼一瞬不瞬望著正前方,似乎再呼嘯的冷風也吹不倒他。
或許他也有他的難處罷,若弗心想,可一想起他當初狠心拒絕自己,上回在凝和殿又偷看了自己的背,她便覺如此輕易便原諒也太便宜他了。
……
偃蓋宮內(nèi)暖意融融,花幾上鈞窯月白釉渣斗花盆里,一株秋海棠竟開了花,鮮艷明麗,為這冷清的偃蓋宮添了幾分意趣。
樂陵連著喝了兩盞茶,耐心已然耗盡了,才見子燁擱下狼毫站起身來。
“哥哥畫完了?”樂陵起身,莞爾一笑。
子燁卻是淡淡嗯了一聲,從書案后轉(zhuǎn)出來,撩了立蟒白狐腋箭袖的袍角,坐在她身旁,“你今兒來是為若弗的事罷?”
“不,樂陵從不為別人,樂陵做任何事都是為了哥哥!”樂陵重又落了坐,瞥了眼一旁伺候的喜公公。
立即,喜公公會意,領(lǐng)著婢子們退下了。
“此次若弗病重可是哥哥下的手?”樂陵盡量壓低了聲。
“還說是為了我?”子燁嗤的一笑,從玉幾上隨手端了一杯茶。
樂陵忙將茶盞搶過來,將半涼的茶水倒在青蓮紋纏枝痰盂里,隨后斂袖斟了一杯熱騰騰的茶呈過去,“我確實是為了哥哥,上回我便勸了您別動若弗,一半確實是想利用她對付鳳漓,可另一半是怕哥哥鋌而走險,暴露自己?!?p> “不是我,若是我向她下毒,照盧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怎會查不出?”子燁接過茶盞,緩緩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葉。
他確實不會干下毒這樣的蠢事。
樂陵吁出一口氣,頷首道:“不是便好,不是便好,不過她究竟偷聽到了什么秘密,你非得除了她不可?若不是要緊事,哥哥還是放過她罷。”
子燁不答話,顧左右而言他,“還有另一件事,敬之前兩日特地來求我,求我領(lǐng)他去見若弗……”
“那正好啊,如此鳳漓更要難受了,我不僅要讓她去和親,還要令她失去所愛,如此才抵得過這些年我在她身邊鞍前馬后,低聲下氣的恥辱!”樂陵一手緊緊抓著扶手,無名指上戴的金戒指上鑲的那塊翡翠閃著綠光,幽綠幽綠的,像地獄的火。
“可哥哥希望你與敬之——”
“哥哥!”樂陵忽而起身,猝然打斷他的話,“我已與蕭侍郎定親了!”
子燁抬首望她一眼,淡淡抿了一口茶,不言語了。
其實子燁一直希望樂陵嫁給敬之,通過姻親緊緊籠絡住葉丞相一派。
因鳳漓若是嫁給了葉添,那要葉家歸順,皇后便是個繞不開的人,這個害死他母妃的女人,他怎會去討好她?他只想盡早將她踢出局!
只是可惜,樂陵心中只有蕭侍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