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七錄齋內(nèi),被撞亂的桌椅已重新擺好了,而若弗被那竹鼠嚇得三魂去了七魄,怔怔坐在自個(gè)兒位子上。
彩月在一旁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公主莫怕,公主莫怕,老鼠已讓十二皇子趕出去了?!?p> 其余皇子們看完熱鬧,也都各自回了座位,唯有葉添還留在她身邊。
若弗方才慌亂中撞著桌角的右手腕子,雖被金線繡蟹爪菊壓邊的長袖遮住了,可葉添望著,卻能想象出那袖子蓋著的纖細(xì)腕子上,定印著一塊青污。
“我定要查清楚是誰人捉弄公主!”葉添廣袖一拂,雙手背在身后,直直看向鳳漓。
“敬之哥哥看我作甚?”鳳漓猛然昂起腦袋。
葉添雙唇抿成一線,緊盯著鳳漓,好一會兒才錯(cuò)開眼。
其實(shí)他也只是猜測罷了,況且這是在皇宮,便是查到鳳漓身上,他還能把她怎么著不成?
想想便覺無奈,葉添只嘆了口氣,躬下身子溫聲問若弗:“公主可要叫太醫(yī)?”
“不必,”若弗愣愣搖了搖頭,她眼下神思才算回來些。
因想著自己方才必定十分失態(tài),驚擾了諸位皇子和葉添,她這便起身,對葉添一個(gè)頷首,“勞煩葉公子了,不必再查,我無礙的?!?p> 她又瞧了眼委屈巴巴撅著嘴的鳳漓,面色漸沉下去。
上回往她吉服上灑香粉,令她奇癢難耐,如今又用竹鼠嚇?biāo)羰窃偃?,只怕她們會更變本加厲?p> 既然皇后也管不了她,那就別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若弗并未向她行禮,而是一手搭著彩月,起身往槅扇右側(cè)去……
本想向幾位皇子賠個(gè)禮,可一走過去,卻見十幾人擠在門口,而人群中央傳來子燁和子楚的聲音。
“處置一個(gè)侍衛(wèi)而已,五弟何必如此動氣?況且這侍衛(wèi)嚇著了老十二,難道就這么算了?如此,老十二在你眼里,難道還不如一個(gè)小小侍衛(wèi)要緊?”
“十二弟,你真被此人嚇著了?”子楚故意問十二皇子。
“自然沒有,”十二皇子揚(yáng)起腦袋,“本宮不過看不得這幫武夫動不動便拔刀拔劍的罷了!”
武夫?拔刀拔劍?
難道是沈闊二人聽得她的尖叫以為她出事,趕來相救?
若弗忙撥開人群走過去,果然見著沈闊和鐘林雙手抱拳,半跪在幾位皇子面前。
若弗只覺那畫面刺眼,她看不得沈闊跪旁人,這滋味就跟讓她跪在他們面前似的。
“三哥哥五哥哥十二弟,此二人是皇后娘娘為我配的兩個(gè)侍衛(wèi),”若弗緩緩上前,因著病才好,說話聲仍孱弱著,“他們想是聽我方才幾聲尖叫,憂心我出事,這才過來的。畢竟是皇后娘娘吩咐要小心看顧我,寸步不離我,若是得罪了幾位哥哥,還請恕了他們的罪,”若弗說著,微笑著朝幾人一福。
沈闊那隱在拳頭之后的眼抬起來,略帶詫異,但見她一身完好,手上不由松了松。
十二皇子本在猶豫,可聽若弗開了口,他一個(gè)爺們兒也不好拂了姑娘家的面子,于是手一揮,道:“既是若弗姐姐的侍衛(wèi),又是母后的交代,那便罷了?!?p> 正主都說罷了,子燁也不好再拱火,他面上仍掛著淺淺笑意,面向道:“罷了罷了,都散了罷,一會兒孟先生該到了?!?p> 五皇子則與若弗對視一眼,眼中有感激之意。
而沈闊終于得以站起身,他的目光越過眾人,看向第一排那已然落座的子燁,微瞇了瞇眼。
子燁假作不見,從抽屜里拿出一本《申鑒》擱在書案上,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
沈闊是絕不能放過的,至于這若弗,不僅偷聽了他的秘密,如今還一心向著子楚,若是將當(dāng)日偷聽到的全盤告訴子楚,那尚未開戰(zhàn),他便敗了,是以,此人也留不得!
隨后,鐘林強(qiáng)將沈闊拉了回去,一路走一路數(shù)落:“大哥,你腦子不是最好使的么?怎的這回如此沖動,皇宮大內(nèi)的,還是在七錄齋里,眾位皇子公主都在,若弗公主尖叫一聲能有什么大事兒?撐死了是被嚇了一嚇,你倒好,二話不說提劍便跑,還險(xiǎn)些沖撞了皇子?!?p> “是我欠考量,險(xiǎn)些連累了你,”沈闊望鐘林一眼。這眼神鐘林明白,就是道歉的意思。
“嗨!”鐘林一拍沈闊的肩,無所謂道:“咱們兄弟誰跟誰??!”說罷便勾住了沈闊的肩。
日頭愈升愈高,宮中的綠瓦紅墻被浸潤在一片煌煌的光里。
一聲銅鑼聲敲過,終于下學(xué)了。
若弗皇子們像禁錮在籠中多時(shí)的鳥雀,一股腦全飛出來。
若弗是最晚出門的,此時(shí)彩月司琴等人已從廊上過來了,她們接過若弗手中的書籃子,替她理好披風(fēng)和裙擺,而一旁還立著一個(gè)的男子與她說笑。
沈闊認(rèn)得這人,這便是他當(dāng)日在云歸亭上望見的,那與若弗同行的葉丞相之子,沈闊面色又肅了幾分,緊緊盯著他。
若弗與他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告了別,走過來。她望了一眼沈闊,欲言又止。
若弗繞過沈闊往鐘林身邊走,湊近鐘林悄聲道:“對不住。”
鐘林一愣,疑惑地望著若弗,只見她若無其事地吩咐幾位抬輦的公公:“本公主不坐輦了,你們抬空輦先行罷?!睅孜还蟠笏闪丝跉?。
若弗和彩月司琴在前頭走,沈鐘二人在身后跟。若弗那一身海棠紅纏枝蓮紋立領(lǐng)窄襖熨帖地包裹著她嬌小婀娜的身子。
才兩個(gè)月,她好像就長大成人了似的,漸漸有女人的樣子了。
“小姐,奴婢瞧葉家公子真是個(gè)好人,您病中時(shí)送了支千年人參不說,病愈后還對您噓寒問暖,方才說今后他每日都會檢查您的書案抽屜,以防再有人捉弄您,這份誠心真是少有,”彩月湊過去對若弗道。
若弗微微一笑,并不言答,畢竟一想起方才鳳漓那眼神,她也不知交這樣一個(gè)朋友是福是禍。
接著司琴也說起來葉添的好話,聽得沈闊心里直冷笑。
他握著腰間佩劍的手緊了緊,終于忍不住提醒:“葉家公子乃是京城名頭最響的花花公子,公主是要去和親的,還是留心些好?!?p> 鐘林步子一頓,驚疑地看向沈闊,心嘆這人何時(shí)關(guān)心起葉家公子了?
若弗也忽的頓住步子,回首望向沈闊。他仍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樣子,教人看不出他作此提醒究竟是何意。
是全然為了她好,還是他與葉添有過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