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淵慵懶的斜倚著身子,鳳眸瞥了過來:“你希望她受些怎么樣的責罰”。
衾野查明了羽兒被帶上九重天的始末,是賀瑛吩咐幾名牛頭小妖意圖抓走羽兒,繼而導致羽兒催動瑤光戒,引起燼堯的注意。
想到九重天上,燼堯對她執(zhí)著的目光,欒淵又是一陣莫名的窒悶。
“我……”羽兒不安的揉搓著手,她隱約也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因為自己得罪了魔君。
“讓她跟我說對不起?”羽兒試探的開口。
賀瑛不知跪了多久,訴說了多久,從一開始的聲音嘹亮再到漸漸低聲,最后僅剩下喃喃自語。
她知道,無論她說的再動情,再悲憫,那個人都不會看她一眼,他根本,沒有心。
欒淵目光淡漠的望著殿外的女人,聲音低沉卻飽含嘲諷:“賀瑛,你知錯了嗎?!?p> 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頹然大笑,笑聲之中包含心酸凄楚:“欒淵,你好狠的心……你我自小相識,情誼深厚,我到底哪里不如這只鯉魚精了,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欒淵緩緩走出大殿,霎時,天地之間的瓢潑大雨戛然而止,水霧蒸騰散去,只余留一片氤氳之息。
玄色廣袖長袍下,時隱時現(xiàn)一雙潔白的赤足。
一片陰影從頭頂覆下,賀瑛抬頭,長睫上沾惹了霧水,目光如垂死的小鹿迸發(fā)新的生機。
她凝視著欒淵,這張她默默追隨左右,愛慕了三千年的臉。
欒淵俯下身,將賀瑛面上晶瑩的淚珠拂去,如同拂去一尊石像上的塵埃,目光冷冷:“你我識于微時,但你當知曉,你我只是主仆,如此一再僭越,挑戰(zhàn)我的底線,賀瑛,你知罪嗎?!?p> 賀瑛迫不及待的伸手握住欒淵的手,嗚咽著不斷低語:“欒淵,欒淵,不是這樣的,……”
欒淵雙眸微瞇,將手抽離站起身,朝一旁的衾野吩咐:“剔去她五成靈力,送回血魔族,不得命,永世不可踏出族內(nèi)領地半步?!?p> “是?!?p> 聽到這句話,跪在地上的女人絕望的睜大了眼,她無助而神情張惶:“不!不要剔除我的靈力!欒淵,你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欒淵!”
“不!放開我,衾野,不要不要!”
欒淵的雙眸無波無瀾。
“知道為什么要將你送回血魔族嗎?賀瑛,憑你與龍廷合謀的那些事,你就應該陪著整個青夜魔族一同覆滅?!?p> 欒淵緩緩回首,望著血色全無嚇得慘然的賀瑛,說出了世上最殘忍的話:“青夜魔族,已全族伏誅,無一活口,包括你的丈夫,龍廷?!?p> 回到殿內(nèi),身后遙遙傳來賀瑛離去時的失聲厲喊。
“欒淵!你會有報應的,你根本沒有心哈哈哈哈,你會遭報應的!”
她狀若瘋癲,時笑時哭。
“魔君大人……她……”羽兒諾諾著不敢發(fā)問。
明滅的燭火搖曳,女子的星眸里是掩不住的擔憂。
欒淵不以為然,身為魔,在十方魔境想活下去,第一首要就是心狠。
心有恐懼的話,只會讓人越來越怯弱,直到屈從于一切的不公與強權之下。
“你憐憫她?”
羽兒微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背過臉去猶豫道:“我只是覺得,她好像很難過,我畢竟什么事也沒有,她……”
“夠了!”
欒淵冷冷喝止,凝眸細細的望著她。
“你可有想過,倘若我今日沒有上九重天去帶你回來,你的下場會是怎樣?”
“你可有想過,倘若你沒有瑤光戒護身,被賀瑛的手下帶走了又會是怎么樣?”
“你一味替他人求情,可有想過……”欒淵說著止了口,可有想過我如此擔心你,這幾個字再也說不出來。
羽兒漸漸垂眸,纖細如蔥白的十指緊張而膽怯的糾纏在一起,緊咬著唇有些愧疚,她也知道,自己給魔君大人惹了麻煩,添了許多煩心事。
“對不起……”這三個字落在耳中,猶如貓爪撓心,像極了將落不落的淚,既讓人心軟,也讓人心憐。
欒淵深深地長出一口氣,眸色漸暗,到底不忍心再繼續(xù)苛責,于是沉聲道:“你去抄十遍玉冥心訣,好好思過,再來回我?!?p> 說罷拂袖而去。
燭影搖搖,燈火昏昏,不知不覺抄寫了有兩三個時辰。
欒淵來到書房,只見衣裳輕薄的羽兒一只手支著下頜,雙眼迷蒙,努力的想要睜開卻還是閉上,右手握著上好的羊毫筆在鋪陳開來雪白的宣紙上,時不時的點一點,撇一撇,她的頭也時不時的搖晃著似乎就要趴下了。
在桌案上,用墨青石鎮(zhèn)紙,壓了厚厚一沓的抄寫好的玉冥心訣。
忽而,鼻尖嗅到一股異香,羽兒再也抵擋不住困意來襲,沉沉的趴到桌上睡去。
欒淵就站在她身旁,細細的凝視著她的睡顏,夢里似乎在品嘗著什么好吃的美食,檀口微張,粉嫩的舌尖輕輕的舔了舔下唇,融融燭影下,欒淵的眼眸,不自覺的暗了下去。
終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拂去她鬢邊的碎發(fā),卻在觸及她臉頰的那一瞬,停頓了下來。
他敏銳而清晰的注意到,在她耳后的這一縷長發(fā),有一小截齊齊被割斷,下意識的,欒淵勾起那截長發(fā)。
他腦海里又浮現(xiàn)了燼堯的眼神。
翌日的破曉,東方現(xiàn)出魚肚白時。
衾野從血魔族領地魔焰谷趕回,在熾麟宮外等候魔君召喚。
他站在廊下,披著一個天青色斗篷,眉眼神情都像是被黑暗掩蓋住。
像是一把沒有自己情緒的長劍,主人讓他做什么,便做什么,讓殺誰就殺誰,沒有違抗,沒有疑問。
天一點一點的漸漸亮起來,
十方魔境一日的喧囂與繁盛又拉開序幕,只不過經(jīng)過昨日,天界與魔界之間岌岌可危的關系,已傳遍十方魔境。
三千年前,天界趁先魔君重傷未愈,大軍壓境,偷襲魔界,卻打了個平手,對此,是天界之恥,也是魔族之恨。
但時過境遷,還能記得起這些往事的魔,除了各城城主與長老,也所剩無多了。
而今,魔界出了個實力強悍,獨當一面的新魔君,他們自然愿意效忠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