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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第一姑奶奶

第五章 各方勢力(下)

東廠第一姑奶奶 不吃紅豆 4825 2020-12-01 23:35:59

  又是黃昏。

  馬車里,扶麓微微闔起眼,素白的手指輕輕搭在窗邊。

  東廠辦事習(xí)慣與一般機構(gòu)不同,通常是晨起各有司處理自己管轄范圍內(nèi)的事務(wù),午膳后依次進議事廳匯報,如有當(dāng)值掌事無法處理的情況才會統(tǒng)一進宮回稟。因此,當(dāng)上掌事千戶這兩年,她看黃昏的次數(shù)幾乎數(shù)不勝數(shù),倒是很多個白天都只能靜靜地坐在那陰暗的房中。

  閉起雙眼,視線里一片虛空,只有或明或暗的血色,幽幽地飄動。

  李誠不服她。她靜靜地想著。

  誰會知道,在這號稱惡鬼之地的東廠里,也有數(shù)不清的明爭暗斗,黨同伐異。自古權(quán)力如鳩酒,聞的人垂涎欲滴,喝的人穿腸爛肺,卻偏偏人人都趨之若鶩。掌事一職,自東廠成立以來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比同級的千戶還要高半頭,提督不在,便有權(quán)統(tǒng)籌刑獄司、監(jiān)察司、人事司,就連內(nèi)廷司也受其轄制……

  扶麓睜眼,眸中冷光頓現(xiàn)。我既已爬了上來,就不會再讓人拉下去。更何況,我要的可不僅如此。

  “吁——”馬車重重一頓,車夫尖聲尖氣的話語穿透了車簾,“什么人?竟敢攔東廠的車!”

  這條巷道位于最繁華的主街背后,兩側(cè)均是官邸,直通宮門,平時人煙稀少,就連叫賣的商販都沒有,怎會有人攔車?

  “還不滾開!”負責(zé)趕車的小太監(jiān)也習(xí)慣性地頤指氣使。倒也難怪,誰都知道東廠的人是一群瘋子,從來看見帶有標(biāo)志的馬車躲都躲不及,哪有上趕著送上門的呢?車夫警惕地握緊了馬鞭,一副再不讓路就要抽上去的樣子。

  對面的單駕馬車穩(wěn)穩(wěn)地橫在巷子口,靛色的車簾并未因這番話而起半點波動。一時間,兩駕馬車在這條小路上形成了對峙之勢,風(fēng)也無言。

  “我家主人問,對面車上可是東緝事廠的掌事千戶扶麓扶大人?”馬車旁跟隨的小廝湊到車窗下聽了句什么,幾步躥到車前揚聲問道。

  這廂車內(nèi),扶麓輕叩了一下壁板。心領(lǐng)神會的車夫便高聲回道:“既然知道是東廠車駕,還不速速讓路?”

  小廝蹬蹬蹬跑回窗下,安靜地聽了一會兒,似乎苦著臉與車內(nèi)爭辯了幾句,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次回到車前,恭恭敬敬地道:“小的代孟家家主孟元諶給扶大人請安。我家主人說,匆匆進京,未曾去大人府上拜見,實在是失禮。現(xiàn)在又有陛下交辦的差事在身,當(dāng)街攔車,實為無奈之舉。我家主人一直很記掛扶大人,改日定當(dāng)?shù)情T拜謝大人昔日救命之恩!”

  說罷,牽著車馬退到了巷尾,竟就這么簡簡單單地把路讓了出來。

  車內(nèi)久久沒有動靜,執(zhí)鞭墜鐙的小太監(jiān)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又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朝后頭瞥了一眼。這孟元諶前腳羞辱了東廠探子,后腳當(dāng)街攔了扶掌事車駕,話里話外透著一股親近,偏偏人自己從頭到尾面都沒露。

  這事情,詭異了。

  還不等他想明白,車里就又傳來一聲叩響。小太監(jiān)趕緊牽住韁繩,一言不發(fā)地駕著馬車通過了窄巷。兩車交錯之時,孟家馬車的窗簾被人輕輕拉起一角。

  “爺,您真認識東廠的公公???”名叫元襦的小廝似乎還有些后怕,湊到馬車窗下好奇地問。車內(nèi)傳來心不在焉地回答:“算是吧?!?p>  “那可真了不得了,小的聽說,東廠的人現(xiàn)在可威風(fēng)了,替天子行事監(jiān)察百官,那可是……”“你話怎么這么多,到底想說什么?”車內(nèi)的聲音有些不耐絮煩,“你要是羨慕,爺就把你介紹過去,咔嚓一刀,從此你也能狐假虎威了?!?p>  “爺您這是開玩笑了,小的還想一直伺候爺呢?!痹嘤行┠戭澋嘏阈Γ瑩狭藫项^“小的這不是,有些好奇嗎。您看您這些年,為了族里的事可謂殫精竭慮,東奔西走……”小廝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顯出幾分機靈勁來,試探性地問道:“小的就是疑惑,您這些年一直都在齊魯之地奔波,是啥時候結(jié)識的京城里的公公呀?”

  車里安靜了片刻,清朗的男聲明明白白地含了幾分威脅:“怎么,爺現(xiàn)在認識什么人,還得跟你交代了?”

  “不不不不不不是?!痹辔C感爆棚,拼命搖頭,轉(zhuǎn)身腳底抹油似的沖到了前面,“干什么呢?把車駕得穩(wěn)一些,別顛著了爺?!?p>  靠在車廂上的男人一頭有些凌亂的短發(fā),頭上還束了條二指寬的墨色抹額,唇紅齒白,目若朗星,眼神玩味:“這京城可是比上次來有意思多了?!?p>  與此同時,御書房里的景象就和諧多了。扶槡歪坐在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咬著手里的糕點:“我說陛下,您早上召見大臣,下午又看這半天折子,不累嗎。”

  皇帝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自然是累的,可是累也得看,畢竟是朝廷大事,朕還是要一一過目才行?!?p>  “哦。”扶槡拍了拍手中的糕屑,漫不經(jīng)心地喝了口茶,“那沒什么事的話臣妾先告退了唄。”

  皇帝倒是氣樂了:“愛妃,是你說要來給朕送點心的,結(jié)果倒好,朕還一口未動,你這就吃完了要回去?你還有沒有點良心?!?p>  扶槡揮了揮手,招了個小宮女過來把點心盤撤下去說道:“還不是因為陛下非說要每日見一眼臣妾,臣妾才巴巴地跑過來謹遵諭旨。既然陛下不愛吃甜食,那這糕點自然由妾身代勞了?!?p>  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模樣,皇帝禁不住撫掌大笑:“你啊你,強詞奪理,你怎么倒不說正事上給朕分分憂呢。來,過來,給朕磨墨。”

  “我可不去。”扶槡一扭身,掙開了皇上的手,“據(jù)說皇后娘娘今早都累病了,我可不要學(xué)她,我懶得狠,我就負責(zé)幫皇上吃吃零食就滿意了。”

  說話間,換茶水的小宮女用漆盤捧上來兩盅熱茶,扶槡順手接過,不輕不重地放在皇帝手邊,半垂的眉眼間滿是隨意與慵懶的神情?;实鄣降资亲н^了她的手,攏在了自己手心:“那可不成,太后新喪,朕在前朝忙的沒時間休息,還能這么輕易地便宜了你?既然皇后病了,那正好,朕就派你去給皇后幫忙,分管一些事務(wù),也好練練手,讓你知道知道朕的辛苦?!?p>  “?。俊狈鰳毜纱罅搜?,“我不要,不是,陛下,你不能這樣,我……”

  “這是圣旨?!被实酃室獍迤鹉?,“少跟朕你你我我的,仗著朕慣著你就無法無天了啊?!?p>  扶槡扁扁嘴,回身蹲禮:“是,臣妾謹遵圣旨,謝陛下隆恩?!敝皇沁@謝恩兩字,怎么聽怎么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見她吃癟,皇帝倒是掌不住地笑出了聲。無人看見,盛傳有顏無腦的貴妃娘娘,眼底一閃而過波瀾不驚的冷漠。

  回到了鳳藻宮,扶槡半闔著眼坐在梳妝臺前,任由身旁圍著的貼身宮女一點點卸去沉重的發(fā)飾。即便是在孝期,身為一人之下的貴妃也得保持應(yīng)有的體面與莊重?;始揖褪沁@樣,悲痛與情緒都得為禮節(jié)讓步。

  “娘娘?!憋L(fēng)箏從外間快步走進,瞥了眼屋內(nèi),接過了小宮女手中的玉梳,仔仔細細地打理著扶槡那一頭光鑒可人的秀發(fā)。

  扶槡懶懶地抬了抬眼皮,待到周圍的小宮女都退了出去,才問道:“發(fā)生了什么?”

  “皇后娘娘好像知道了羅衣的事?!憋L(fēng)箏細聲細氣地答道,手里還不斷地拆卸著發(fā)髻。

  “哼,就她那個虎視眈眈盯著本宮的樣子,不知道才不奇怪吧。”扶槡撫摸著拆下來的發(fā)簪,眼神極為不屑,“自己沒本事,整天凈知道耍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還要裝出一副溫婉大方的模樣,本宮看了都替她累得慌?!?p>  風(fēng)箏放下梳子,轉(zhuǎn)而輕輕取下珍珠耳環(huán):“是?!?p>  扶槡微微偏頭方便她動作:“說吧,她這次又想怎么著?告狀?還是把本宮拘過去聽她教訓(xùn)?”

  銅鏡里,小宮女的臉色一時有些精彩:“都不是?!?p>  “都不是?”扶槡挑眉,難得有些詫異,“這么好的機會,難不成皇后舍得什么都不做?”

  風(fēng)箏對上鏡子里女人的眼神,曬笑道:“皇后娘娘,派了貼身宮女茯苓,拿著她的私人印鑒去東廠下了道懿旨?!?p>  扶槡先是驚訝,轉(zhuǎn)而眼中閃過一抹異樣,很快便勾起了嘴角:“有趣,她不會是下旨給那個死人臉,讓她進宮告知詳情吧?”

  小宮女的靜默就是最好的答案。貴妃娘娘的語調(diào)里也透著她內(nèi)心的荒唐與可笑:“哈,皇后這可真是無計可施了啊?”

  聞言,風(fēng)箏眼神一亮,語速都快了一倍:“娘娘您也覺得皇后娘娘此舉定不成功是不是?雖然扶大人嘴上不說,但奴婢相信她肯定還是向著娘娘你的?;屎竽锬锩黠@要用羅衣作為把柄對付娘娘,扶大人肯定不……”

  在越來越壓抑的氣氛中,碎嘴的小宮女終于對上了扶槡的眼神,瞬間跪倒在地:“奴婢知罪,奴婢該死?!?p>  扶槡眸沉似水。這些年明里暗里,總是有那么多人有意無意地提醒自己,那個人是自己的親妹妹。她們流著一樣的血,分享著一樣的出身。難道所謂的姐妹,真是上輩子沒躲開的冤孽嗎?

  “娘娘……”見她半天沒有出聲,小宮女有些膽怯地抬起了頭。

  扶槡瞥了一眼,好氣又好笑。這宮女說大膽吧,每次總是一副鵪鶉似的抖抖索索的樣子,說她膽小吧,似她這般敢在自己面前直言直語的人還真沒幾個。心頭的烏云被沖散多半,她也只好道:“起來吧?!?p>  風(fēng)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起身,站在一旁。

  “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個死人臉是因為向著我,才不聽皇后宣調(diào)的?”扶麓五指作梳,靜靜地打理著自己的頭發(fā),同時也打理著思緒。

  “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處了?!彼坪跻膊⒉辉谝庑m女的回應(yīng),自顧自地說道,“東廠,那是什么地方。自從設(shè)立以來就直屬于陛下,陛下讓他們節(jié)制朝臣他們就節(jié)制朝臣,陛下讓他們監(jiān)管軍務(wù)他們就監(jiān)管軍務(wù),上達天聽,下及黎庶,無往不利,無處不在。這么可怕的一把刀,你說,陛下能不防著嗎?”

  娘娘問話豈敢不答,即便是這樣掉腦袋的話題,風(fēng)箏還是謹慎地開了口:“可是,陛下對九提督深為寵信,十?dāng)?shù)年毫無嫌隙?!?p>  “呵。”鏡中云鬢花顏眉眼具厲,嘲諷的笑容帶了點蔑視的意味,“那是自然。自潛龍之時就跟在陛下身邊的只此一人。同樣,這份信任也只給了九公公一人,而非是整個東廠?!?p>  “娘娘的意思是,扶大人此舉是為了撇清與后宮的聯(lián)系,好讓陛下心安?”

  那人的舉動可沒有這么簡單。鏡中人撇了撇嘴,垂眸把玩著桌面上的釵環(huán),口中卻只是說道:“不錯。東廠的掌事千戶是多么重要的職位,多少人的底細和身家性命就在她手中。陛下絕不會容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和任何一方勢力有所往來,他要的是絕對中正,絕對孤立,絕對忠誠?!?p>  風(fēng)箏皺眉,小臉兒滿是思索:“可是……”

  “好了?!睉械脩?yīng)付這聊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小宮女,扶槡擰了眉從鏡中看去,“本宮累了,今夜還要去靈堂。若無其他事,你就先退下吧。”

  思路驟然崩斷,風(fēng)箏露出個呆愣愣的表情。這倒是逗樂了扶槡:“干嘛,還想聽本宮講故事啊?”笑起來的貴妃娘娘不施粉黛卻美得奪目璀璨,傻乎乎的小宮女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忙低頭應(yīng)是,邁著小碎步退了出去。

  留下扶槡若有所思地斂起了笑意。上趕著得罪皇后,她還想干什么?

  “奴才參見陛下?!薄捌缴怼!?p>  “謝陛下?!狈雎捶€(wěn)穩(wěn)地起身,光影在長睫下婉轉(zhuǎn)。還是這間書房,與其說此地是東廠向陛下匯報事宜所在的,不如說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沒資格堂堂正正地站在御書房稟事。

  “何事?”皇上溫和地問道。

  “回陛下,奴才查到,昨日死去的宮女羅衣與太子殿下私相授受,她腰間懸掛的荷包就是證據(jù)?!泵媲叭舜怪^,從他的角度看不見神情,倒是語氣里沒有半分與內(nèi)容匹配的慌亂。

  “哦?”聞言,皇上輕輕地靠在了椅背上,不置可否。昨日宮門一事很快就報到了他案前,至于為什么前腳說羅衣是證人后腳又光明正大地把人殺了,他也想聽聽扶麓怎么解釋。

  面前人撩起衣袍,膝蓋觸地,雙手舉至眼眉高度,紫色的服飾襯得膚色蒼白得有些羸弱:“奴才有罪。奴才其實已經(jīng)查實,羅衣自進宮以后和宋芳仁并無往來,卻為泄私人之怨在宮城外痛下殺手,請陛下治罪?!?p>  聲線清冷如碎玉,和她的額頭一起平平靜靜地嗑在了地上。然而,皇上的神情越發(fā)難以琢磨。泄私憤,一個似乎合情合理但顯然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理由?;实劭梢匀萑套约鹤掠幸粭l忠心耿耿的瘋狗,卻不能接受這條狗有自己的小想法。

  九五之尊似乎并不驚訝,只是淡淡地問道:“你與羅衣素日并無仇怨,這私仇從何而來呢?”

  跪著的人手指微微摳緊地面,罕見的帶出了點顫音:“奴才從小沒有家,在聶先生身邊學(xué)習(xí)時心生仰慕,本以為能……所以對貴妃娘娘早已暗生怨恨。奴才愚魯,只想著那羅衣是娘娘的宮女,即便是無罪,也絕不能讓人這樣平平安安地回到鳳藻宮……”

  “所以你就殺了她,結(jié)果今天發(fā)現(xiàn)她和太子有往來,覺得遮掩不住,才來稟報給朕?”皇上面色威嚴凝肅,一聲冷笑,天子之怒沉沉如山,“扶麓!你好大的膽子!”

  書房內(nèi)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奴才知罪,奴才罪該萬死。”扶麓頭也不敢抬,微微咬著后槽牙,冷汗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浸潤了一小片地磚,“奴才只是覺得茲事體大,若不報于陛下心內(nèi)難安。奴才辜負陛下圣恩,辜負提督教誨,懇請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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