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旌旗無風(fēng)自動,“一白呀,都準(zhǔn)備好了嗎?”,
看似隨意的一句問話后,立刻有人翻身下馬,單膝屈地,低頭道:“大人放心,積年經(jīng)營,功不在一時,此役之后,千里長堤,怕也是要節(jié)節(jié)崩塌了?!?p> 張一白似是有其他言語,講完后并未起身。
“嗯?一白,有話直說?!?,
似是下定決心,張一白頭壓得更低,沉聲道:“可城中畢竟是餌,不是魚,如果有什么偏差,我怕大人…”,
張一白還未說完,就被李佑安打斷了,”一白啊,不是所有事都能不留遺憾的,即使是你,也不行?!袄钣影矎鸟R上下來,扶起了張一白,意味深長地說道,兩人相互注視著,露出了不同意味的笑容。接著,李佑安拍了拍張一白的肩膀,”走吧?!?p> 聽到城外突然響起的砍殺聲,洛長河似毫不在意,他大步走到李青泠面前,微彎下腰,雙眼瞇成了一條縫,可眼中的殺意卻更加濃烈。
他盯著李青泠,悄聲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有舍妹,我有幼弟,我們可以死,但他們太小,你不會想著讓他們也陪葬吧?”
李青泠放下李儒音,抬頭望著洛長河,輕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有退路嗎,他既然做出這般如此大的犧牲,必然不會讓你們逃脫?!?p> 洛長河聽后,嘴角浮出一絲微笑,直起身似是身心放松般,左右扭動了一下腰,不去理會李青泠輕皺的眉頭。
視線劃過男孩和女孩,目光與洛清平交匯后隨即收回,側(cè)頭笑著說:“想全身而退自然是異想天開,但拼著三條命也還是能換回兩條命的嘛。”
洛九天和李儒音,這兩個剛剛還在不同陣營的人,現(xiàn)在并肩站在了一起,不過說并肩也不太準(zhǔn)確,洛九天已經(jīng)十四歲,算是個小男子漢,而李儒音才十一歲,兩人高度上還是差了不少。
洛長河和李青泠蹲下來給這兩個孩子解釋為什么要讓他們兩個去跟著難民群先走,洛長河說的很直接,因為如果他們不先走,留下來會成為累贅,只有先走之后再會合才有機(jī)會都活下來。
看著給這兩個小家伙一本正經(jīng)說這些話的洛長河,李青泠有些無奈,略向前挪了一兩步,伸手輕撫著李儒音和洛九天的腦袋,平視著他們的眼睛,說到,“你們兩個一定要互幫互助萬分小心,一路往南走,我們之后會追上你們的,在此之前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知道嗎?”
看到這兩人分別點頭后,李青泠才有些放心的松了口氣,本想起身的她看著眼圈發(fā)紅卻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的李儒音,心里泛酸,又蹲下抱住了這個自小就已經(jīng)歷別離之苦的孩子。
她還是個孩子,他們都還只是孩子啊,李青泠強(qiáng)壓下心頭的不忍,抹去了儒音臉上的眼淚,笑著說,
“哭花了臉就不漂亮了哦,小儒音,聽姐的,別哭了?!?p> “九天,”她轉(zhuǎn)過頭,接著說道,“不管我們這些人的恩怨是怎樣的,我不想把這些再壓到你們身上的,姐姐拜托你這一路上照顧好儒音,好嗎?”
洛九天顯然是沒想到眼前的仙女姐姐會這樣說,臉一紅,一時不知說些什么,只是重重點了點頭,
“謝謝你了,九天?!?,
”啰里啰唆,九天,自己的命最要緊,能跑就跑,別管那么多。你,等會還要配合我一下,讓人先掩護(hù)他們走吧?!埃?p> 李青泠聽聞后,也只是笑了笑,再一次摸了摸他們的頭,站起來后,望著又一次被攻破的城門,瞥了一眼洛長河,“希望你的辦法有用?!?p> 待三名死士護(hù)送洛九天和李儒音混入難民群中后,洛長河才開口,“現(xiàn)在他們?nèi)鎳?,一面放缺,?qū)百姓從缺口逃散,那兩個小家伙也混在其中,旁人看不出來的,”
還未說完,李青泠就打斷了他的話,“這就是你的計劃?李佑安會放過這些百姓?會不知道會有人混跡其中?你明知他圍三放一還讓這兩個孩子去送死?”
似是毫不在意般,洛長河整理著馬鞍,一個翻身便騎上了那匹高頭黑馬,居高臨下地望著正向怒目而視的李清泠,“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沒有更好的方法就閉嘴,你現(xiàn)在還是人質(zhì),話多又不自知。上來?!?p> 李清泠聽后更是氣憤,開口正想講些什么,洛長河一個水底攬月就將這位怒目女子抱到了馬上,揮動馬鞭,直奔東門而去。
“雍之,這些小家伙還真是臨危不亂啊,如果以后能成長起來,想必也是上上之才了”,聽了來自各方的消息,這位仁王,竟開始贊嘆起來。
不過李佑安似也沒有接著講的興致,只是時不時用手輕磕著馬鞍,伴隨著獵獵作響的旌旗,反而別有種韻律。
這時一匹快馬疾馳到陣前,大聲喊道:“幼鳥已死蒼鷹歸穴。”,
“既然如此順利…,一白”,
“王爺,早就待命了”,
“還是要小心些,別讓他們干傻事”,
“放心吧王爺,我親自帶隊去?!敝钡綇堃话讕ш犗г谝鼓恢?,李佑安這才收回了視線。
李顯看到出現(xiàn)在東門的那道身影,策馬走近到李佑安的身邊,
“王爺,他們出來了,你看…”,
仁王瞇眼瞧了瞧,猛地?fù)]動馬鞭,三人朝著疾馳而來的那匹黑馬迎了上去。
南門,人群涌動,已是驚弓之鳥的老百姓被推搡著趕出了城。
本以為要命喪于此結(jié)果卻能逃出生天,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氣,但剛走出城沒幾步,就遠(yuǎn)看著東城方向又是火光沖天,出城的百姓心里又是一沉,都不覺地加快了腳步。
混在人群中跟著出城的洛九天和李儒音此刻也忐忑不安,只是跟著人流走,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緊握著李儒音冰冷的小手,洛九天心里有些內(nèi)疚,他想了想還是轉(zhuǎn)頭輕聲對李儒音說道:“對不起。”
李儒音本來有些緊繃的心猛地聽到了這句對不起,眼圈一下就紅了,她忙低下頭,搖了搖頭,雖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些什么,最后只是反握緊了洛九天的手。
看到李儒音這般模樣,洛九天更是慚愧多了幾分,連忙想開口解釋,但看到周圍落魄的百姓,頓時又覺得自己要講的話如此蒼白無力,最后只是道:“儒音妹妹放心,我答應(yīng)姐姐的事絕不反悔?!?p> 正在言語間,身后傳來鐵蹄聲,洛清平帶領(lǐng)十余騎護(hù)送一輛馬車從南門疾馳而出,看到馬車從身旁飛馳而過,洛九天總算找到了話題。
他右傾著腦袋低頭對李儒音說,“儒音妹妹,你看,我二哥為了掩護(hù)咱倆,故意護(hù)送了一輛空馬車,如果有要來追咱們的人,肯定要被二哥給騙了?!保?p> 李儒音此時也抬頭望著迅速遠(yuǎn)去的馬車,“可如果別人都去追你哥,你哥被捉住了怎么辦?。俊?,說完這句話的李儒音扭頭問洛九天,
洛九天顯然沒想過這種可能,他看著李儒音透露著有些擔(dān)憂的臉龐,轉(zhuǎn)頭望向馬車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不會的,二哥他武功蓋世,肯定不會有事的…”。
似乎為了應(yīng)證這句話一般,馬車剛過去沒多久,張一白的部隊就沖到了百姓的隊伍前頭,高聲喊道:“仁王回來了!大家莫慌,就在此處歇息,天亮就能平叛!”
群眾聽到這句話都跪下高呼仁王萬歲,于是本來逃散的老百姓都停在了原處,等著仁王平定叛亂。而張一白這時則下馬帶著幾名部下穿梭在人群中,不時地跟老百姓交流幾句,似是在安撫人心。
只有洛九天一行臉色慘白,三名護(hù)衛(wèi)向內(nèi)靠近,形成了一個更小的保護(hù)圈,領(lǐng)頭一人沉聲道:“少爺,等會待那人靠近,我們?nèi)吮阋煌鍪郑贍攷н@姑娘便借人群騷亂快步離開,到前方樹林便折向西跑,如果天亮之后我們未能找到少爺,那這之后少爺就要自己保重了?!?p> 說罷便將一大一小行囊給了洛九天和李儒音,之后三人便成掎角之勢散開在人群中。
張一白信步在人群中,眼睛四處巡視,人雖然多,但帶著孩子的人家還是容易辨識,
他又看過一戶人家的孩子,正準(zhǔn)備離去時,這戶人家的老人對張一白說道:“張大將軍,您是在找人吧?我看您一直在來回看。”
張一白聽聞,笑著說:“是啊老人家,您知道什么嗎?”,
“誒呀,張大將軍,那您應(yīng)該要早些問我們才對啊,雖然草民不能像將軍一般去殺那些惡人,但消息還是能提供一些的,就剛才,有一伙人護(hù)著一輛馬車跑啦!”,
“老先生,敢問您看清楚了嗎?確是有馬車駛過?”,
“將軍啊,草民一把歲數(shù),騙您作何,這些魔鬼,我恨不能將他們抽筋拔骨,您不信問周圍的鄉(xiāng)親們,千真萬確??!”,
在得到周圍百姓的確認(rèn)后,張一白臉色鐵青,健步如飛,翻身上馬后,一聲怒吼,:“鐵鷹,給我追!”鐵鷹衛(wèi)一騎絕塵直追馬車而去。
經(jīng)過長久的寒夜后東方終于泛起了紅暈,漸漸地,陽光灑在了每個人的身上,慢慢的讓人們不再感到寒冷。
但這場突如其來的反叛到底是如同剛剛過去的黑夜一樣最終消散還是如初升的太陽一樣讓大地燃起了星星之火,現(xiàn)在還猶未可知,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處于漩渦中心的這兩個孩子經(jīng)過這一役怕是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成長。
后來史書記載,平京五年,洛王三子率部謀反,是年冬占益州州府臨安,后屠城。仁王初不敵,后率眾鏖戰(zhàn)數(shù)日全殲反賊。京中有進(jìn)諫直言仁王守備無方,百姓盡受其苦,然今上察其平亂有功且家眷多為反賊所害,功過相抵,是以此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