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創(chuàng)書院招收女子先河的譚盧升譚老頭子現(xiàn)在正躺在搖椅上悠哉游哉地曬著太陽,不過看他不時地敲擊著扶手,想必是在等著某個翹課的學生來這里自投羅網(wǎng)乖乖受罰了。
洛九天貓著身子從花園外往里探了探頭,看到瞇眼曬太陽的老譚頭,心中大喜,轉(zhuǎn)身就要開溜,誰知剛轉(zhuǎn)身,背后就傳來了懶洋洋的聲音,
“回來,你這小子,想往哪走啊?”洛九天身形一滯,慢慢轉(zhuǎn)過身,沖著搖椅苦笑著,說:“師父,您找我?。俊?p> “哼,你還知道你有個師父?。苦牛?!”原本躺在搖椅上的譚盧升突然挺起了身子,沖著洛九天發(fā)出了靈魂拷問。
在這個瞬間譚盧升感覺自己威風十足,頗有大師風范,你瞧,嚇得那小子別說開口說話了,站都快站不住了。
譚盧升心滿意足準備見好就收站起來指點一波天下大勢時,誰料搖椅的慣性又帶著他躺了下去,從洛九天的角度看就像個不倒翁一樣在那里晃來晃去。
洛九天憋著笑來到了譚盧升旁邊,幫他把搖椅停住,給譚老頭補上茶水,順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剛想就勢坐下。
可眉頭一抬,看著譚老頭子有些漲紅的臉,強忍笑意,又起身將茶水雙手遞給譚盧升,高聲道:“老師,學生惹您不高興了,以茶請罪,您請喝茶?!?p> “嗯……”譚盧升顯然是沒想到往日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的洛九天今天一副乖乖認錯的樣子,老爺子端起茶杯輕吹著正準備喝茶的時候,
突然耳邊一聲驚雷般響的“老師”二字驚得老爺子手一抖,濺出的茶水灑到了某些部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先生手腳不利索方便之后留在上面的。
譚院長低頭看了看褲子之后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咳,你,突然離這么近叫我,是想嚇死為師嗎?!???!你這個孽徒!我的戒尺呢?你給我藏哪去了?!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不肖徒弟……”,
”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自己沒端穩(wěn),哪有這樣的爹嘛,別打了別打了……“,
”好你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看來為父今天非要好好提點提點你了,站住別跑……“
往日安靜的白鹿鳴書院后花園一時間雞飛狗跳,這一老一少兩個人的聲勢愣是讓人感覺有二百個壯漢在里面打架一般。
半晌后,剛剛還熱鬧非凡的花園現(xiàn)在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有偶爾風吹動桌上的書本引起的書頁嘩啦啦的翻書聲,但花園里的一老一少現(xiàn)在在哪里卻是無人知曉了。
芙余城,原本只是青州境內(nèi)的一個普通小城,現(xiàn)在人口能逐漸增長主要仰仗了慧澤山的兩尊“大神”,山上的白鹿書院和山腳下的鹿鳴寺。
雖說凡事有利弊,請神容易送神難,但只有勞動力多起來,才可能多些稅收,有了人和錢,事情都好辦不少。
所以當?shù)氐母改腹僖膊辉溉ザ喙軙鹤龅囊恍┦虑?,特別是現(xiàn)在的書院跟地方上的宗族勢力還有了一些師徒之誼。
而在“文化產(chǎn)業(yè)”加持下持續(xù)發(fā)展的芙余城,現(xiàn)在已是有著完整城墻,分東西兩個城門的“正規(guī)軍”了。
但雖然是一座文化之城,其表現(xiàn)的繁榮也就僅限于貫通東西的這條中軸線附近了,文化的福澤并沒有惠及到居住在城南城北墻腳下的流民身上。
他們因為各種原因來到了芙余城,但沒有土地沒有錢財?shù)倪@些人只能通過向當?shù)氐暮兰澇鲑u勞動力的方式來賺取口糧勉強糊口。
因為沒有土地,他們甚至不能被稱之為百姓,也許正是因為身份的低微和艱難生活的壓迫,城南城北逐漸的形成了自己各自的一些灰色產(chǎn)業(yè)。
在經(jīng)過似有意似無意的“城市規(guī)劃”后,城南居住的多為女性,城北居住的則主要是男性。若是一家人想住在一起,則需要向?qū)iT負責街道治安的“道監(jiān)司”,每月多繳納一些賦稅。
所以為了能多節(jié)省一些錢,大部分的家庭都選擇了分住在城南城北,媽媽帶著女兒,爸爸帶著兒子。
“九,洛一啊,你帶為師來這里是為何呀,是覺得你師父見的這些景象還不夠多嗎?哎呀,你別拽為師的衣袖,我一個老人家,摔倒了怎么辦?你扶我???堂堂白鹿書院第五代…,哎哎哎…”,
洛九天一把捂住了正要搖頭晃腦大聲宣揚自己身份的譚老頭子譚盧升的嘴,低聲道:“老師,弟子知道您老人家博學多識,聲揚萬里,所到之處百姓無不下拜高呼圣賢?!?p> 看到譚盧升瞇起了眼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意,洛九天又摟住了譚盧升的脖子,向下壓了壓。
待到譚老頭子困惑的睜開眼瞥向自己,才接著說道:“不過,老師,您主張的天地同道,萬物歸源不能只是口頭上說說吧,“
這個行為乖張叛逆的學生使勁拽住了旁邊不顧形象撒腿想跑的老師,
”來吧老師,今天注定是知行合一的一天了,相信學生今天必然會有很多的收獲和感悟,對于老師來講也肯定是印象深刻的一天呢?!?p> 說完就半拖著一位可憐的老人進了城北的一處較大的破舊院落。
一踏進院子,旁邊就立刻有兩個人拿著經(jīng)過簡易制作的矛槍對著自己,老譚頭整理了一下衣服剛抬頭就看見了自己眼前的槍頭,忙不迭地雙手舉在胸前,上半個身體往洛九天的方向傾了過去。
洛九天無奈地撇了下嘴,托住了變成石像一樣的老師,對其他人說:“沒事,這就是我給你們講的經(jīng)常給你們提供錢糧的大善人,譚偉人老先生,快放下武器,別嚇著老先生了。“
周圍人一聽,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還喊來了屋子里的人,院子里稀稀落落十四五個孩子,雖然都穿著破舊不堪的衣服,甚至還有個小男孩只能勉強遮擋住私處。
但他們都自覺的站成了兩排,待到人站的差不多了,都“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向老先生行禮,”多謝老先生救命之恩!“
譚盧升看著眼前的這些孩子,深嘆了口氣,右手微微有了一個上托的動作,“都起來吧,孩子們,沒必要跪我,我只是個糟老頭子罷了。“
說完這句話,那些跪著的孩子們感到周身的空氣似乎對他們有了一種托力,不自主地就站了起來,身上的一些疲乏感也都消失了。
他們感到很神奇,看著自己的同伴眼里都充滿了驚奇和疑問,想詢問對方但前面還站著兩位大恩人,就都忍住了沒有出聲。
譚盧升右手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小山羊胡,出神地看著這些孩子像似在回憶著什么,沒有人說話,周圍的環(huán)境變得安靜了下來。
“老師?“洛九天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像是被在夢中驚醒一樣,譚盧升右手一抖,看了一眼身邊的洛九天,沒有理會。
譚盧升又重新轉(zhuǎn)向了這群孩子,聲音柔和地說,”孩子們,我老了,以后可能就不能來看你們了,物資就讓你們這位大哥哥替我來轉(zhuǎn)交給你們吧?!?p> 說完不待旁人有所反應,左手拍了一下洛九天的肩膀就轉(zhuǎn)身離去了。院子里就剩下了回蕩的感謝聲和其中夾雜著的興奮的討論聲。
洛九天陪著譚盧升慢慢地走在主城道上,看著熙攘的人群,譚老先生一直沒有出聲,洛九天偷瞄著老師的臉,看不出什么波動,只得硬著頭皮開口,
“老師,弟子這么做確實是考慮不周惹老師生氣了,但我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眼看已經(jīng)過去三年,這三年雖無性命之憂,但…”,
看到譚盧升伸出左手食指示意,洛九天只得噤言。
譚盧升把雙手背在身后,緩緩開口,“孩子啊,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也不能用對錯來評判的,救一人已是大善,那救一國又是如何呢?為救一人殺千人和為救一國殺一人,又當如何呢?”,
“可是,…”
“為師知道你的苦你的恨,但你現(xiàn)在還太年輕,看到的事物還太流于表面,你可以幫助他們,這些孩子,他們的大人都是苦難深重,你以為這縣令海如一為什么要對他們說表現(xiàn)好的人其孩子有機會進入白鹿書院?就退一萬步來講,你自己的衣食住行尚且需要他人援助,靠書院又豈是長久之計呢?”,
“我可以自食其力…”,
“但你培養(yǎng)這些孩子,真的是為了他們好嗎?難道不是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嗎?”
說完這些話,譚盧升轉(zhuǎn)過身正視著洛九天,看著他眼中可以吃人的怒火,微微笑道,
“而且,你如何面對那個她呢?“
話畢,譚盧升在抬頭的時候似是不經(jīng)意掃了一眼街角,便又恢復成了一幅道貌岸然的圣人形象,親切地和街邊賣首飾的王大娘拉起了家常,不再理會在旁邊陷入沉思的洛九天。
而就在洛九天拉著譚老頭子想讓他入伙的同一時刻,兩位身著淡色衣著的姑娘也去了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