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雖不像詩詞中描寫的春意盎然,一片繁榮之景,但也確是春水隆隆,柳枝抽芽,生機勃勃之象了。
就在這萬物都在推陳出新的一個季節(jié),芙余城的老百姓也要為新的一年早做準備了,家里田地多一些的自然早晚都在田里忙著春耕,
而忙完春耕的小戶人家就會帶著閑暇日子里編織的小手藝品跟著其他的一些手藝人在城內(nèi)外的主道上沿街擺攤販賣。
所以不僅有供應蔬菜魚肉、開著茶樓飯館的固定商戶們開門迎客,出售各種小物件、小零嘴的散戶更是占據(jù)了街道上大多數(shù)的閑散位置。吆喝聲,叫賣聲不絕于耳。
比起大自然的潤物細無聲,芙余城的春天顯得格外的張揚和熱鬧了。
距西城門外三四里的主道上,一行車隊正慢悠悠的向著芙余城駛來。
“姐姐,這芙余城,可快要到了呢…”,一名衣著赤紅的女子輕掀起馬車內(nèi)的遮簾向外看后對旁邊的一位青衣女子講到。
聽到妹妹的話語后,這青衣女子也是淡然一笑,雖是沒有太多的表情展露,但從她也掀起簾子一直向外張望的樣子,可以知道其內(nèi)心也并非如其表現(xiàn)得一樣波瀾不驚,
“三月桃花浪…”,
女子看著窗外與馬車并行東流的河水,隨口吟著古人的詩句,然后就像是突然來了興趣,轉過頭拍了拍右側女子的大腿,
“走吧妹妹,咱們走著入城!”
說罷就起身撩起車簾跳了下去,行動間一枚貼身吊墜不經(jīng)意跳了出來,一抹深紅一閃而過。
被姐姐這番舉動驚到的妹妹,掀開車簾沖著前方蹲在街攤的那抹青色本想再說些什么,但看著對方跟賣家討價還價的樣子,也是粲然一笑,遠眺著城門自言道,
“我可真傻啊,忘了這里是芙余城了,希望這次姐姐回來,你不會再讓她失望了吧?!?p> 言罷便叫停了車馬,也下了車,邊跑邊喊道,“姐姐,那個發(fā)簪笑笑也想要!”
“思泠,咱們書院有那么多的見習工作,你為什么就非要選這個嘛,這地方咱們兩個女孩子來多不合適呀…”,
陪著李儒音的是同為白鹿書院女子班的柳樊爽,因為自己的好姐妹來城南都成了每周必選的工作,所以學院“知行處”的人也樂得把這個活留給這姐妹倆。
正走在西城街道上的李儒音聽到這句抱怨后,停下腳步轉過身對柳樊爽講,
“爽兒,有機會多出來走動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嗎,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歡那些孩子嗎,怎么今天突然又這么講了?”
看到對方有些嚴肅的樣子,柳樊爽上前挽住了李儒音的手,撒嬌道,
“哎呀,我也不是真的這么想的,就是書院里的那些人,就安少易、王佳琦他們總是在背后說咱們的碎嘴,我這不是氣不過嗎,就想著要不以后我替你來,反正我家就在城里,還可以說是回家,你就在書院好好呆著不好嗎?”
李儒音聽到柳樊爽這么說,心里也泛起一陣暖意,捏了捏柳樊爽的臉頰,柔聲道,
“不礙事的,他們也都只是孩子而已,喜惡都表現(xiàn)的很明顯,可能是什么事有了誤會,以后有機會再解釋吧,快走吧,再晚些就又要麻煩柳伯伯和李姨了。”
柳樊爽依著李儒音的肩膀,聽著她說話,先是低聲道,
“可你也是個孩子嘛…“,
可當聽到李思泠了講說要麻煩自己家人的時候,又興奮的抬起頭,
”不麻煩不麻煩,思泠,說好了啊,今天就住我家了,上次聽你講的故事就沒聽夠,今天晚上肯定不能放過你啦!“
說著還抽出挽著的手,雙手做惡人狀,向李儒音撲了過去。兩人打鬧著向城南跑了過去。
城南的整體布局與城北類似,但能容人的房屋則多于城北,一方面是雖然很多家庭平時并不住在一起,但當空閑之時還是會偶爾團聚一番,所以很多都是城南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家,城北很多大老爺們平日都擠在一起過日子。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這里的情況沒有一絲的改變啊…“,
從馬車上下來的兩位女子在入城后吩咐車隊去染音坊落腳,自己則只帶著一位前來迎接的老嬤嬤三人一行來到了城南。
老嬤嬤聽了青衣女子的感嘆后,有些無奈地解釋道,
“班主,我們已經(jīng)盡可能地多給這些孩子們一些幫助了,但咱們?nèi)疽舴荒苁盏娜艘灿邢?,而且府衙那邊…?p> 嬤嬤的話說的有些委婉,但旁邊的二人已是了然,畢竟這里不是京城,何況在京城染音坊的力量還大些。
“嬤嬤,宛清只是隨口一說,您莫要多慮了?!扒嘁屡佑行├⒕蔚奈兆×伺赃呞w嬤嬤的手,
“唉,清兒啊,不瞞你說,咱們?nèi)疽舴辉谶@里發(fā)展的情況也實在是不太好,音律之事在京城那種能欣賞的來陽春白雪的地方倒還好,但在地方,很多肯掏錢來的人都不是只為聽曲的,你也知道…“
不待嬤嬤訴完苦,一旁的紅衣女子就打斷道,
“趙姨,我跟清兒姐不是不知道男人的那些事,當初姐姐建立染音坊是想為了給這些苦孩子們多一些出路和選擇,她們至少可以有選擇的決定自己的未來,至于床姊之事,那是您的老行當了,想必您還是有能力在其中斡旋,至少不讓這些孩子涉及其中的吧?“
“笑笑,夠了?!?p> 青衣女子平靜地說了這句話,但一旁的陶笑笑知道,自己的姐姐已是有些生氣了,就扭過頭去看著沿街的那些瘦弱婦女,不再說話。
“嬤嬤,這些年您在這里為染音坊操勞這么多,其中的諸多事情想必都有很多的難處,現(xiàn)在的情況比起以前我小時見到的已經(jīng)好了不少了,既然這種事情避免不了,而我們自己的力量又不夠,還要請您替我安排一下見見煙柳巷的當家了,這次我專門下江南來也是有此意來整合相關事情的。”
身旁的趙嬤嬤顯然是沒想到眼前一身青衣,氣質(zhì)出塵的女子真的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雖說之前她就收到了一些風聲說坊內(nèi)可能會有一些變動,但她還是小看了眼前只見過一面的總班主。
“班主,是老奴多言了,您能這么做,是為了咱們女子好,但咱們?nèi)疽舴坏拿暱峙聲懿恍〉挠绊?,要不還是老奴在其中多想想辦法…”,
“嬤嬤,這件事其實來之前就已經(jīng)跟大家商量過了,您大膽去做就好,只要最后的結果有所變化,他人的話又何必放在心上?”
話畢,她又默默地在心中說了句未曾出口的話,
“我魚宛清又何曾在意過別人怎么看呢?!?p> 一行三人正在城南的街上走著,從衣著上就知道了兩位女子并非尋常人,雖不知她們是何人,但二人身邊的趙嬤嬤,這些婦女孩童還是很熟悉的,遇到的人都親切地跟嬤嬤打著招呼,
“嬤嬤,您來啦?”,
“趙姨,孩子的上次看病的藥錢您沒要,您看…”,
“阿嬤,抱抱…”,
趙嬤嬤一邊跟周圍的人群打著招呼,一邊不停地說,
“這兩位姑娘是咱們大家的大恩人呢,這些事啊都是這兩位姐姐讓嬤嬤做的?!?p> 聽到趙嬤嬤的話,周圍的婦女都對著這兩位女子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孩子們的反應則更加的率真,
“漂亮姐姐,你真漂亮”;
“姐姐,謝謝你們,要不然我媽媽就要被壞人欺負了”;
魚宛清看著這些雖然衣服破舊但還算干凈的孩子們,蹲下身子摸著她們的腦袋,笑著說,
“姐姐沒你們說的那么好呢~“。
一旁的陶笑笑看到孩子們都圍著魚宛清說話,臉上的冰霜也消融了不少,有些歉意地對身邊的趙嬤嬤講,
”嬤嬤,對不起,我這路上見到其他地方的染音坊有些很惡劣的情況存在,我…“
趙嬤嬤看到陶笑笑的臉上有些泛紅,不由得和善的笑了,她拉住陶笑笑的手輕輕拍了拍,
“姑娘,你嬤嬤我呀也是從窮苦人家出來的,小時候就被賣入了煙柳巷,現(xiàn)在有機會為咱們女子做些事,我怎么會害別人呢?“
正在陶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看這些孩子的時候,看見了遠處走來了兩位妙齡少女,從衣著和身姿來看都不落凡塵,她有些疑惑地問道,
“嬤嬤,這兩個孩子?“
趙嬤嬤順著陶笑笑的目光望去,只一看,就說道,
“這兩個女娃呀,是白鹿書院的女學生,平日里也就她們經(jīng)常帶些物品來看看這些孩子。那個穿白衣的是李思泠,旁邊翠綠衣著的是這里鄉(xiāng)紳柳致知的寶貝女兒,柳樊爽。“
抽身起來的魚宛清聽著趙嬤嬤給陶笑笑介紹著兩個走進孩子的情況,神情有些變幻,特別是“白鹿書院”這四個字傳入耳邊的時候更像是春雷炸響,讓魚宛清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胸前的吊墜。
陶笑笑偷瞥了一眼旁白的魚宛清,看到她的樣子心里暗暗吐槽“麻煩“,但想歸想,還是向前去接近了這兩個白鹿書院來的女孩子。
而李儒音和柳樊爽也早早就看到了前面人群圍著的三個人,除了趙嬤嬤,旁邊還有兩位身姿高挑的姐姐,柳樊爽偷偷地跟李儒音說,
“思泠啊,這兩個姐姐雖然模樣還看不太清,但好像比你還要好看欸…,哎呀,你打我干嘛”
兩姐妹說笑著就來到了人群前。
“你是柳樊爽,而你是李思泠,對吧,你們好啊,我是陶笑笑,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沒到及笄之年吧?”
看到兩個小姑娘被自己先發(fā)奪人的介紹弄懵,只知點頭時,陶笑笑摸了摸她們兩個的腦袋,探腰到二人面前,
“那我可比你們大不少呢,但還要叫我姐姐喲~”
“笑笑,嚇著孩子了,思泠,樊爽,你們是白鹿書院的學生嗎?”
看到兩個小腦袋又不住地點頭時,魚宛清俯下身子平視著她們,
“那現(xiàn)在是誰主教你們學問的?還是譚老頭嗎?”
“姐姐,現(xiàn)在叫我們學問文章的是溫山岐溫老師,師尊譚盧升老先生只是偶爾提點學生們。”李儒音認真的回答道,
“不過姐姐為什么知道我們師尊啊,您以前也在學院求過學嗎?”
“八溫子,想想也知道是他這個家伙在教書,哼,真是百無一用…”陶笑笑惡狠狠地說道。
“哎呀,好了姐姐,我不說了?!笨粗騺砝潇o處事的姐姐緊攥著的手,陶笑笑也不敢再多言什么。
“我呀,我以前確實在書院求過學呢,那段日子真的是最快樂的時光了。”
知道了眼前的漂亮姐姐原來是自己的師姐,二人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柳樊爽就索性拉住了魚宛清的手,問道,
”師姐,那你上學的時候我們老師,就是笑笑姐說的八溫子在不在學院啊,他以前年輕的時候也像現(xiàn)在嚴肅嗎,你都不知道,這八溫子可嚴了,背不會就要頂著書罰站的...”
“他呀,他那時候倒也不是嚴肅,只是很認真,有些固執(zhí),為此可沒少跟譚老頭爭執(zhí)呢”,似是回憶起了以前的日子,魚宛清嘴角不經(jīng)意間帶上了笑容。
“姐姐,爽兒她就這個性子,溫老師對我們都挺好的,說了這么多,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們還不知道呢?”李儒音有些好奇地問道。
“哎呀,思泠,你老是這樣,這師姐又不是外人,你這么見外干嘛呀?”,李儒音見到柳樊爽這么講,倒是也沒否認,只是目光又投向了對方,二人目光交匯。
“我呀,我的名字叫魚宛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