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逆轉(zhuǎn)浪潮（2）

　　“MS.406開著手感不錯？”當羅貝爾返回宿舍的時候，早已洗漱完畢身著棉布睡衣的舍友馬爾芒德少尉對這個親學弟說道，“團長在食堂里把你一通好夸?！?p>　　“或許因為團長把我當成了傻子，結(jié)果我表現(xiàn)的比傻子強了那么一丁點，就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p>　　羅貝爾的自嘲逗笑了馬爾芒德，他合上手上的書，說道：“在團長面前，我們都是傻子?！?p>　　“他對待你們也是這樣嗎？”

　　“對，在咱們法軍中可是一等一的罕見?！?p>　　“這樣例外的長官不會被排擠嗎？”

　　“不會，誰敢排擠貝當元帥親自批準調(diào)入空軍的軍官?！?p>　　“團長的經(jīng)歷可真是豐富?！遍e聊了幾句之后，羅貝爾開始咨詢舍友，“對了，長官……”

　　“叫我馬爾芒德就行，私下里不講究軍銜等級，這是咱們團的風氣。”

　　“好的，馬爾芒德，我想問問我們基地有圖書館嗎？我空戰(zhàn)戰(zhàn)術這一方面完全沒來得及學，希望能找到書預習預習。”

　　“圖書館是有，但是未必有你想要的書。”馬爾芒德少尉將書放到床頭柜上，掀開被子踩上拖鞋，開始翻騰自己的行李，“我看看我的課本扔沒扔，喏，找到了?！?p>　　“謝謝?！?p>　　羅貝爾剛接過書，馬爾芒德就提醒道：“可以看看‘綜合運用：經(jīng)典戰(zhàn)例回顧’那一章?！?p>　　“哦？”

　　“那一章有一節(jié)簡直就是多米尼克中校的個人傳記?！?p>　　“團長自己有沒有跟你們詳述過這件事？”羅貝爾回想著上午多米尼克中校對自己說的話，“他似乎對報紙的報道頗有微詞。”

　　“戰(zhàn)時報道嘛，為了宣傳自然會多少夸張一番，但是課本上說的還是基本屬實的?！?p>　　羅貝爾微微點頭：“好的，讓我看看，是第三節(jié)，逆轉(zhuǎn)浪潮?！?p>　　看到這個標題他就立刻明白了：“講得是我軍飛行員如何終結(jié)?？藶碾y的吧？”

　　…………

　　“長官，我不是懦夫，我已經(jīng)在前些日子的戰(zhàn)斗中證明了自己?！?p>　　上尉將手上的香煙戳在罐頭盒做的煙灰缸中，看向額頭上尚裹著紗布的多米尼克：“我知道?！?p>　　“那么請允許我參戰(zhàn)?！?p>　　“多米尼克，你究竟有多大？”

　　“十六歲，長官?！?p>　　“你上一個長官和前一個長官都把你保護得很好……最起碼也盡自己最大努力嘗試過。那么你憑什么認為我就會做那種送未成年人上戰(zhàn)場的屠夫？”

　　“那就讓我退伍，長官。”多米尼克嚴肅地說道。

　　上尉沉默地盯著面前的多米尼克，過了一會才慢慢說道：“如果我說了算的話，你現(xiàn)在就可以回家了。但你可以提交申請，我會幫你……”

　　多米尼克的眉毛整個擰起，帶著無奈與憤怒打斷了上尉的話：“我懇請您，杜林上尉！讓我上戰(zhàn)場吧！”

　　多米尼克口中的杜林上尉從椅子上起身，緩步走到他的面前：“這里沒人嘲笑你，多米尼克，前天那場伏歇中尉陣亡的戰(zhàn)斗中你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的勇氣。這不是你的戰(zhàn)爭，至少現(xiàn)在不是?！?p>　　“但我是軍人，上尉，您能理解我的感受嗎？我的上一任長官伏歇上尉已經(jīng)捐軀，我的前任長官讓·德內(nèi)爾中尉已經(jīng)在山區(qū)戰(zhàn)斗了三個月。他們到處都在說，第114團的每個人都是英雄，但我知道這不對，因為114團還有我這樣一個以未成年為理由躲在后方的懦夫！”

　　已經(jīng)年近三十的杜林上尉嘆了口氣，按著面前少年的肩膀，輕聲進行最后的勸說：“在決定之前，想想你的父母……”

　　“難道伏歇中尉和讓中尉就是孤兒嗎？”多米尼克決絕地回答道，“每個法國人不都是爹媽生養(yǎng)的！”

　　“那好吧，年輕人?！倍帕植辉賱裾f，而是伸出右手攬著多米尼克的肩膀，帶著這個倔強的青年離開自己的房間，直向用作機場跑道草坪走去。

　　五月的西南和風像拂過皮膚的絲綢，向東北方?jīng)坝慷ァ瓦B風都在馳援凡爾登！

　　跟杜林緩步前行的多米尼克發(fā)覺自己離機庫越來越近，不由得越發(fā)振奮。

　　“雖然我很贊賞你的勇氣，多米尼克，但你是一個新飛行員，我不可能給你最好的飛機，所以你就開我這架。”杜林上尉說著，將多米尼克帶到了自己的“嬰兒”面前，“紐波特11型，‘嬰兒’。”

　　“這還不是最好的嗎？”

　　“在我心中她是最好的，我待她比對待妻子都殷勤，可在如此動蕩的歲月中，男人也難免移情別戀，另尋新歡。”

　　上尉面露微笑，扶著自己的座駕說道：“一會你就能看到我的新‘戰(zhàn)馬’，我的這架老朋友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對她！”

　　多米尼克已經(jīng)無暇吐槽杜林上尉的渣男言論，他一步上前，迫不及待地鉆進那架繪著鸛鳥的戰(zhàn)斗機的機艙，一邊回憶著已陣亡的前任長官教授自己的種種知識和技巧，一邊對已有些磨損的操縱桿愛不釋手。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那么就跟隨我們戰(zhàn)斗值班，等你打下第一架飛機的時候，我就讓大隊長晉升你的軍銜，那時你將成為法蘭西空軍最年輕的空軍軍官?！?p>　　“我會用戰(zhàn)績證明，我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飛行員，而不是N3中隊阿貓阿狗一樣的寵物！”

　　…………

　　“如果說王牌飛行員是大戰(zhàn)戰(zhàn)場上最耀眼的明星，那么N3戰(zhàn)斗機中隊的確稱得上是“群星閃爍”，在法蘭西街頭巷尾人人耳熟能詳?shù)哪切╋w行員竟有如此之多是來自于這個中隊——喬治·居內(nèi)梅、阿爾貝特·杜林以及雷內(nèi)·多姆……

　　“他們輝煌戰(zhàn)績的締造，某種程度上依賴于法蘭西航空史上的杰作——紐波特17型戰(zhàn)斗機，這款戰(zhàn)斗機在1916年5月到7月曾為協(xié)約國贏得了絕對的空中優(yōu)勢。

　　“不過這一切與本章的主角關聯(lián)不大，本章主要討論我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王牌“捕鯨人”多米尼克·穆蘭的最初戰(zhàn)斗。如果學員對大戰(zhàn)時期的航空器比較了解，那么不難通過多米尼克的綽號猜測到，這位年輕的王牌的許多戰(zhàn)績來自于獵殺德國羅蘭C.II偵察機（綽號鯨魚）。

　　“在凡爾登戰(zhàn)役期間，多米尼克以飛行學員的身份向自己的指揮官阿爾貝特（另一位戰(zhàn)斗機王牌）請求出戰(zhàn)，阿爾貝特·杜林最終答應了他，但是只調(diào)配給他一架已被該中隊淘汰的紐波特11型——這架飛機正是杜林上尉的前座駕。

　　“1916年5月17日，N3中隊完成換裝的第四天，中隊決定對德空中部隊發(fā)動一次大的襲擊，預定的戰(zhàn)場就選在凡爾登上空。中隊的飛行員們對自己的新飛機充滿信心，他們認為應該用一場酣暢淋漓的空戰(zhàn)勝利鼓勵仍掙扎在凡爾登泥淖中的陸軍官兵。

　　“對于兩個多月前才調(diào)往N3中隊的多米尼克而言，這場行動對他更是有著特殊的意義：除了為已犧牲的前長官伏歇中尉（這位教他如何駕駛飛機的軍官對他愛護有加）報仇雪恨以外，他的老部隊，即步兵第114團仍堅守在凡爾登的最前線。

　　“該部隊的英勇官兵匯同95團與170團，因為身陷重圍無法撤退的緣故，已經(jīng)堅持奮戰(zhàn)了80日，并且還將繼續(xù)堅守到6月10日——整整104天。英雄的第114團也因此成為凡爾登戰(zhàn)役期間參戰(zhàn)時間最長的部隊（比114團抵達更早的95團在5月底便已全軍覆沒，因此沒能打破這項紀錄）。

　　“本書之所以要贅述一段關于凡爾登戰(zhàn)役114團的簡介，是因為多米尼克曾多次坦陳114團愛國官兵對他人格的塑造，這位出身自傳令兵的年輕王牌也因此與陸軍保持了深厚的友誼。

　　“上午7時，N3戰(zhàn)斗機中隊接到電話，德軍轟炸機部隊已在某個狩獵中隊的掩護下開始對法軍炮兵陣地的轟炸，該中隊立刻升空作戰(zhàn)，一場大戰(zhàn)隨即展開?！?p>　　——《經(jīng)典戰(zhàn)例·逆轉(zhuǎn)浪潮》

　　…………

　　“多米尼克！”

　　“到！”

　　多米尼克回過頭，看著已經(jīng)將自己完全包裹在飛行服中的杜林上尉正向自己走來。他從機械師手中要過地圖，等待著分隊長為自己下達命令。

　　“你的飛機航程稍短，戰(zhàn)斗爆發(fā)之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油料，而且盡量不要陷入混戰(zhàn)，你的飛機速度慢，我們一旦被迫撤離你是跟不上的。”說到這里，杜林上尉又補充道，“萬一我們撤退的時候你被咬住了，就盡量迫降到我軍的戰(zhàn)線上，不必太在乎你的飛機，反正也不是什么新戰(zhàn)斗機了。”

　　“明白，上尉！”

　　杜林點點頭，轉(zhuǎn)身去找自己的飛機去了，多米尼克見狀也戴上飛行帽，深呼吸一口，爬進了自己飛機的座艙。

　　“別忘了系安全帶?！彼臋C械師提醒他，“王牌也有可能因為一條安全帶送命?！?p>　　當時的多米尼克哪知道，他的機械師一口奶死了德國的第一王牌波爾克。后者在不久之后的空戰(zhàn)中與戰(zhàn)友相撞，墜落到地面后摔死，德國的事故報告中指出：“如果波爾克上尉系好安全帶的話，或許帝國就不會失去這位戰(zhàn)功卓著的王牌了?！?p>　　“我記著了，巴特利軍士?！?p>　　多米尼克說完，便低頭檢查飛機的狀況，確認沒有問題后，就雙手搭在操縱桿上，等待著場務指揮人員的指示。

　　紅色信號旗很快揮下，多米尼克的機械師巴特利軍士給他把螺旋槳使勁一撥，然后槳葉就“突突突”地轉(zhuǎn)了起來。

　　由于機型老舊，多米尼克的座機是最后一個起飛的，當飛機離開地面的時候，他握緊拳頭對自己說：“戰(zhàn)友們，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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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出現(xiàn)的部隊：

　　法國步兵第95團和第170團確實參與過凡爾登戰(zhàn)役，但114團的情況屬于作者完全杜撰，作者無法查閱到關于法步兵第114團的資料。步兵第95團在凡爾登戰(zhàn)役早期發(fā)起反沖鋒送掉80%的兵力，隨后轉(zhuǎn)入蹲坑是史實，除此之外均為作者杜撰，這三個團的戰(zhàn)斗位置也是如此，具體情況作者會在回憶章中進行介紹。

　　空軍方面，伏歇中尉和多米尼克是作者杜撰，但N3中隊的阿爾貝特·杜林上尉是史實人物，其經(jīng)歷也基本符合史實：龍騎兵軍官出身，在N3中隊嶄露頭角，后調(diào)往N73中隊，歷史上共取得11架戰(zhàn)機的戰(zhàn)績，后在和平年代（1923年）因飛行事故喪生。其性格是作者杜撰的。

　　另，N3中隊的標志的確是鸛鳥，由于該中隊威名赫赫，故其所在飛行大隊的其他中隊也紛紛將標志換成形態(tài)各異的鸛鳥，因此N3中隊的法軍王牌們被稱為“鸛鳥王牌”。

　　1939-1940年法國空軍第一戰(zhàn)斗機聯(lián)隊第二航空團番號史實存在，裝備的飛機也是MS.406，下轄第3和第4中隊也是史實，團的徽標也是史實，其他下屬一切官兵姓名以及后述事跡均為作者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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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青少年參與戰(zhàn)爭的問題。

　　上世紀初的人權狀況不能與今天相提并論，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時，瞞報年齡參軍是一件雖不值得提倡但非常值得贊賞的愛國行為，因此有些征兵官員也會故意幫助年輕人虛報年齡。

　　法國征召青少年入伍的宣傳與我國抗戰(zhàn)時期宣傳“放牛的英雄王二小”不同，國土防御戰(zhàn)爭期間，各國青少年為本國軍隊貢獻力量以驅(qū)逐帝國主義侵略者，這樣的行為在今天也是值得肯定的（覆巢之下無完卵），蘇聯(lián)游擊隊、法國抵抗組織、意大利游擊隊員以及南斯拉夫游擊隊員都有類似的感人事跡。但只要戰(zhàn)線大多推出了國境線，或人民不再受到被屠殺的風險，青少年也就理所當然地排除在征兵對象之外。大家聽說過小紅軍，小八路的事跡，小“志愿軍”可不多見吧？

　　但法軍和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其他參戰(zhàn)國的問題在于，政府放任征兵人員在毫無戰(zhàn)爭威脅的后方將青少年納入軍隊，而且右翼及保守派報紙將其當做壯舉來宣傳，這一點是如今大多數(shù)人以及當時的自由主義者和社會主義者所不能接受的。

　　在第一章提到的“讓·弗里德里克”的法軍士兵是史實人物，他不到十五歲即三次負傷，這事跡堂而皇之地成為法國諸多報刊雜志大肆宣傳的對象。不過這樣的宣傳和某些征兵官無底線征召青少年的行為，也使一部分思想傾向自由主義的軍官極為厭惡。正如德雷福斯案件（詳見佐拉的《我控訴》）將整個法國劈成進步的和保守的兩半一樣。

　　隨著人權觀念的不斷發(fā)展，公眾對于青少年參戰(zhàn)的接受程度也越來越低。就作者個人而言，作者同樣不能忍受青少年參與戰(zhàn)爭的行為發(fā)生在今天絕大多數(shù)國家，但是作者認為，不能完全否定部分動蕩地區(qū)的青少年武裝。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既然澳大利亞軍隊及其盟軍可以在阿富汗割喉少年，那么阿富汗少年盡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消滅澳大利亞侵略者也不應該被批判，除非批判者有能力并采取切實行動使阿富汗青少年免遭侵略者的虐待和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