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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第九章 “騎士”與“修士”(4)

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超人日丹諾夫 3312 2022-07-31 22:04:42

  “今天在天上真的是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和你的僚機幫忙,我們三個機組六個人恐怕一個也跑不了。(俄語)”

  羅貝爾披著蘇聯戰(zhàn)友發(fā)臭的大衣瑟瑟發(fā)抖,一言不發(fā)地望著篝火發(fā)呆。在他的面前,只穿著飛行員皮夾克的蘇聯中士一邊絮叨著一邊幫他烤棉褲,得不到羅貝爾的回應也不以為意,畢竟他也知道后者的俄語確實很差。

  中士已經了解到,面前這位踝骨骨折的法國飛行員會說法語、德語和英語,但他只是一個出身農村的普普通通的轟炸機后座機槍手,而且年逾四十,實在不懂得那么多門外語。

  “這可是精通三門外語的知識分子啊!”中士在幫忙烤干衣服的時候都在想。

  只是這里沒人提醒他,羅貝爾的祖國是法國,母語就是法語,哪來的“精通三門外語”。

  “你現在也不能走路了,等衣服差不多烤干,我就砍樹枝做個爬犁拖著你走,你堅持堅持,咱們回部隊里蒸桑拿喝酒去。(俄語)”

  羅貝爾也不管聽沒聽懂,只是漠然點頭:“謝謝。(俄語)”

  “同志之間,客氣什么?。ǘ碚Z)”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中士感覺棉褲烤的差不多了,就讓羅貝爾先穿上。他隨后到林子里用小刀劈了一些樹枝,再將羅貝爾的飛行員夾克蓋在上面,如此便造出了一個極其簡易的爬犁。

  將羅貝爾攙扶上去之后,中士拖拽起來仍感吃力,但總比直接背著傷員省勁。而且傷員的雙腳儼然已經骨折,根據救護人員講授的急救課程,骨折的傷員應該盡量抬、而不能背?,F在這林子里就中士自己一個人,抬當然不可能,但拖或許能比背強一些。

  中士拖行了羅貝爾幾步,就留意到這位法國飛行員正用手扒地面幫他省力。中士于是笑著說:“別費勁了,外國同志,你這樣把手磨爛也不能幫我省多少力氣。(俄語)”

  但羅貝爾似乎聽不懂他說什么,仍舊用凍得通紅的手摳著積雪成冰的地面向后劃,中士幾次勸解他都置若罔聞。無奈之下,中士只好又去撿了兩根粗樹干給他,然后擺出了一副滑雪的姿勢演示給他:“你就像滑雪那樣,滑雪會嗎?(俄語)”

  羅貝爾點頭,接過了兩根樹枝,兩人便繼續(xù)向北行進。中士毫無疑問是個熱心腸,他見羅貝爾在后面昏昏沉沉的,生怕他就此長眠不醒,于是便主動同他交談:“我叫康斯坦丁·奧夏寧,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俄語)”

  “我叫羅貝爾·讓·克呂爾,同志。(俄語)”

  “果然是前些天幫我們教訓了德國人的那個飛行員?!敝惺吭俣刃α耍澳悄闶鞘裁窜娿暟??我看不懂你袖子上那些條條杠杠的。(俄語)”

  “我是中尉。”整句話里羅貝爾就聽懂了“軍銜”一個詞,倒機緣巧合給出了正確的答案。

  “中尉,中尉了啊……”奧夏寧中士嘆息道,“我有個和你一樣大的兒子,也是中尉,不過他是內務部邊防部隊的,還在部隊上養(yǎng)軍犬,就是那種那么大的狼狗,看著真嚇人,不過撒起嬌來倒跟村里的小土狗沒什么兩樣嘛!”

  “……”

  “他長得更像我,但性格卻更像他的媽媽,不太愛說話,動不動就害羞。老大不小了還沒有女朋友,真讓人發(fā)急。但兩年前他突然給我們寫信,說要跟一個在聯誼會上認識的女學生結婚,真讓我們又驚訝又歡喜?。ǘ碚Z)”

  羅貝爾聽不懂中士在說什么,“嗯”了一聲作為回復,然后繼續(xù)“滑雪”。但奧夏寧中士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中:“他挑中的那個姑娘叫麗達,那可真是個俊俏溫柔的姑娘,讓我和我老婆高興得合不攏嘴。而且結婚剛剛兩個月,麗達就懷孕了,去年年初,我就有了一個孫子。哎呀,現在想想還是令人高興!(俄語)”

  “……”

  “可是后來打仗了,我的兒子就沒了……雖然他們只說是失蹤,但我知道……失蹤就是沒了。他是政工干部,當不成俘虜,要是能跑早就跑回來了。我老婆還成天念叨著,盼望我們的瓦夏還能回家,但戰(zhàn)爭嘛……(俄語)”

  “嗯……”

  “因為我內戰(zhàn)的時候就是機槍手,所以又響應號召重新參軍——雖然因為身體不好只能坐著打機槍就是了,我的老婆也在廠里干活,實在沒空照顧孩子,麗達后來也參軍去了,所以孫子只能拜托親家母照顧,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著見到我的小孫子。(俄語)”

  “……”

  “嗨,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眾W夏寧中士自嘲地苦笑,“你也聽不懂,就當我純放屁了。(俄語)”

  “嗯。”

  羅貝爾的回應令奧夏寧哭笑不得:“你接的還真好?。ǘ碚Z)”

  兩人繼續(xù)在林間跋涉,每走一會,奧夏寧中士就提醒一聲羅貝爾:“別睡著了?。ǘ碚Z)”

  羅貝爾就回答:“好的,我不睡。(俄語)”

  只是很快,羅貝爾開始高燒,說話也不清晰了。

  “泡了水,濕衣服又沒及時脫下來,發(fā)燒還不應該嗎?”奧夏寧中士無奈地嘆了口氣,停下腳步,從虛弱的羅貝爾手中取回兩根木棍扔掉,“你幫不上什么忙了,扔了木棍減重吧。(俄語)”

  羅貝爾只有嘆息的力氣了。

  奧夏寧中士拖著羅貝爾,借助地圖和指南針的幫助緩慢地走出森林,接著穿過一片覆雪的農田,沿著一條荒蕪的道路繼續(xù)向北。兩人一路上看到的雙方的飛機殘骸就有十幾處之多。有幾處甚至就是剛剛那場空戰(zhàn)造成的——或許德卡斯特羅的飛機也在其中。

  羅貝爾低聲問道:“我的僚機……(俄語)”

  “你的僚機……他應該在你被擊落之后很快就被擊落了,而且我們都沒看到他跳傘。(俄語)”

  這個法國飛行員很沒出息地流淚了。

  聽見羅貝爾在身后抹眼淚,百戰(zhàn)余生的奧夏寧根本升不起去指責這個法國人軟弱的想法。他同樣步履艱難、思緒萬千。正當他也忍不住要為自己犧牲的戰(zhàn)友和兒子流淚時,他突然看見了地平線上出現了教堂的尖頂。

  “嘿,同志,我們或許有救了?。ǘ碚Z)”

  之所以要說“或許”,是因為奧夏寧從墜毀的飛機上撿來的航空圖標注敵我態(tài)勢并不清晰,他只能確定這個村子大概還在蘇軍的控制下,但是說不住會不會有德國人在他們艱難跋涉的時候將其占領。

  于是奧夏寧便將羅貝爾拖到農田旁的水溝里,用樹枝將其偽裝起來,然后自己帶上手槍前去偵查。過不多久,奧夏寧便高興地帶著兩個健壯的婦女提著擔架,將羅貝爾抬進了村子。

  或許是錯覺,進入村莊的羅貝爾仿佛聽到了悠遠高潔的圣詠歌聲,越是靠近教堂,聲音就越發(fā)明顯。他以為自己已經產生了幻覺,但在他被抬進教堂之后,就被面前發(fā)生的一幕驚呆了。

  一名高大瘦削的空軍中尉站在教堂的圣壇上,上身的紅軍1939年套頭衫還算完整,下身的褲子便破破爛爛的,甚至有燒焦的痕跡。冬日的日光透過教堂的窗口露在他的身上,他神態(tài)舒緩、目光平和,如同圣徒一樣站在主基督的圣象下,高聲在村民的面前用一種羅貝爾從未聽過的語言吟唱著圣歌。而他面前的村民們則一臉肅穆,紛紛垂首為前線的親人祈禱。

  羅貝爾出神地望著這一幕,沉重的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這一幕也讓奧夏寧中士驚呆了。

  那個空軍中尉向出現在教堂入口的幾人微微點頭,繼續(xù)吟唱直到圣歌結束,他接著換回了羅貝爾能聽懂幾分的俄語:“愿臨危祖國頑強,前線官兵平安,陷寇生民無恙,阿門——”

  在場所有村民——幾乎沒有青年,全是老朽無力的婦孺老者——無不虔信地望著神壇上的蘇聯軍官,一齊畫十字回應:“阿門!”

  名義上還是個天主教徒的羅貝爾按照公教會的禮節(jié)劃了十字,就連奧夏寧中士猶豫了一會,也跟著劃了個正教十字。

  在居民散去之后,奧夏寧中士終于忍不住向那個極為淡定的空軍上尉發(fā)問:“亞歷山大·杜卡斯基同志,你還會干這營生呢?(俄語)”

  杜卡斯基中尉顯然沒有因奧夏寧將“布道”稱為“營生”而感到不快,他無奈地笑了笑,從神壇上走下來:“如果不是這里的留守老人已經為前線的子弟焦慮到了幾乎無法溝通的程度,我也不會在這里裝神弄鬼。(俄語)”

  “你唱的是啥啊?(俄語)”

  “希臘語的《圣子升天歌》?!倍趴ㄋ够裆谷?,“也算是我會的為數不多的家鄉(xiāng)的歌謠了。(俄語)”

  “你不是格魯吉亞人嗎?(俄語)”

  “我故鄉(xiāng)在愛琴海畔,距離士麥那不遠。(俄語)”杜卡斯基說罷,留意到了擔架上的羅貝爾,然后立刻換上了法語,“羅貝爾·克呂爾同志,你還好嗎?(法語)”

  聽到這熟悉的糟糕法語,羅貝爾總算想起了這是哪位,他擦去淚痕,強打精神道:“我的踝骨碎了,倚重的助手也兇多吉少,恐怕算不上好。(法語)”

  杜卡斯基按著羅貝爾的肩膀以作安慰:“我馬上請村里的干部找馬車把我們送回部隊,等您養(yǎng)好傷,我們再去給戰(zhàn)友們復仇。另外,今天的事,我們整個分隊都承了您的情,如果不是您和您的戰(zhàn)友舍身相助,我們只怕一個都走不了,現在六個人卻活了五個——這都是您二人的功勞。(法語)”

  “功勞談不上,但咱們一定會再配合作戰(zhàn)的。(法語)”

  “一定有機會的,說不定我還能做你的僚機呢,法國的‘騎士’(法語)。”

超人日丹諾夫

亞歷山大?杜卡斯基,希臘裔,家住蘇維埃格魯吉亞,故鄉(xiāng)在土耳其士麥那,出生于希臘知識分子家庭。紅空軍中尉,伊爾-2攻擊機駕駛員,身高一米八三,外號“修士”,現已加入427航空殲擊機團主要角色團隊(手動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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