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莊正堂舍內(nèi)。
莊主龍述與趙家兄弟對坐,道:“你二人并非成都都尉屬下,龍某倒放心了,雖不便道明來意,但伯齊兄書扎在此,就如同其人在場,龍某自當知無不言,望能有所幫助?!?p> 趙儼、趙孺一齊拱手道謝。
龍述繼續(xù)道:“懷縣府隸屬汝南郡,當今大司徒歐陽歙曾任過汝南太守,繇延任汝南太守之前則是懷令,駟豫本是一富戶子弟,之后被歐陽司徒舉為懷令。繇、駟二人昔日與懷山大盜淳于林都曾在歐陽歙太守府共過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淳于林后來上山落草為寇,而繇延和駟豫則飛黃騰達!”
趙儼暗自吃驚,不想此間官場池水如此之深,竟直接涉及當朝重臣!
“在懷縣各家大戶里,李家算是強宗,勢力最大,不知在京師洛陽有何背景,聽說連歐陽司徒見到李子春老莊主都恭敬禮讓;杜家和夏家均為豪右,那杜保的關系,你們都已領教過,號稱交友天下;夏家則是世傳武風,修家如治軍,家丁披羽帶甲,個個身手不凡,如今更是今非昔比,田畝、戶口皆增加數(shù)倍;董家和我龍家嘛,充其量只是大姓而已,特別是董家,與世無爭,潔白之節(jié),賢良方正,卓冠古人!”
“至于派你們來的成都都尉史歆,此人當年在漢軍征南大將軍岑彭麾下效力。入蜀討伐公孫述時,從此間經(jīng)過,前來各家征糧,遂與杜保、夏奉與我結(jié)識,力邀我等一同前去蜀中作戰(zhàn),平亂后立個功名。杜保與我皆婉言謝絕,只有夏奉血氣方剛,胸懷天下,滿口應允!”
“原來如此!”趙儼點頭道。
“但是,”龍述皺眉道,“至于這南山大師的來歷,與李、夏、杜等幾家的關系,以及所欲何為,龍某就不敢妄言了!只知道這位南山大師本名維汜,醫(yī)術高超。不過,聽說他有幾個弟子,個個武藝了得,箭術通神,特別是大弟子,自稱是漢將軍李廣,喝維汜符水得以不死,臂力雄厚,弩硬箭疾,百發(fā)百中!”
趙氏兄弟對望一眼后,趙儼道:“實不相瞞,我兄弟二人就是為此人而來,如有機會,期望能會會他!”
龍述迷惑不解,但又不便深問,竟一時無語。
趙儼安慰道:“莊主放心,我們絕非歹人!適才莊主提及舞陽侯岑彭,可還聽說過征羌侯來歙?”
“當然!此二人率領漢軍討伐蜀郡公孫述,正在連戰(zhàn)連捷之際,不料竟先后在途中遇刺,難道?”龍述恍若大悟,道:“莫非與這李廣有關?”
趙儼道:“我等也只是猜測!”
“原來如此!他們曾請求來敝莊給村民們療病布道,幸虧被龍某婉拒!否則還真有可能惹禍臨門!”
“不知龍莊主因何拒他們于門外?”
“這個嘛,龍某倒也說不出原因,或許是沒有可信之人的引薦,加之來路不明,特別是那大弟子,竟自稱是喝符水不死的神將李廣,不得不令人生疑!”
趙孺說道:“喝符水不死、神將李廣云云,顯不可信。不過,此人的射術確實驚人!”
龍述一愣,當即道:“哦,莫非你們此前見過此人施射?”
“不錯,我等確曾見過驚人神射,但不知是否就是此人所施!”趙儼接著把話題一轉(zhuǎn),“那日董子張酒后之言,似非悖道逆理,難道真有人利用度田之機,中飽私囊,做那漫辱天地之行徑?”
龍述立刻收起笑容,面色凝重,道:“聽似酒后之言,只怕實際上是踐履死地之語?。 ?p> 懷令府正堂。
懷令駟豫、縣丞檀建、縣尉李熊、李陸兄弟直立而坐。
駟豫道:“懷山賊淳于林積患日深,本令久欲破之,苦于兵少。今太守繇延撥配汝南軍精銳四千,加之本府之兵,剿賊足矣!你等做好準備,三日內(nèi)務必備妥糧草,三日后準時進發(fā)懷山!不得有誤!”
懷山之巔。
數(shù)峰聳立,險危之勢,如欲摧折。翠崖壁立,丹谷染赤,猶如河神開山辟路留下的掌跡。山高風長,催動漫山松濤,回蕩在千溝萬壑之間。每日清晨,當懷山其他地方都已灑滿陽光時,沉沉的幽谷還是一片昏暗。
而此時,當懷山其他地方都已被暮色籠罩時,淳于瓊所坐山峰的凌空巨石之上,卻還殘留著落日的余暉。
他凝望著前方群峰,喃喃自語道:“青山尚且直如弦,人生孤立又有何妨!”又不由自主回憶起這些年腦海里反復出現(xiàn)的一幕。
汝南舊俗,每年十月都要舉辦饗會,百里之內(nèi)的州郡府吏皆須自備牛肉、好酒到太守府宴飲。那年,行完饗禮后,歐陽歙祝詞道:“懷府縣令繇延,天資忠貞,秉性公方,摧破奸兇,處理公務有條理而不嚴苛。今天籍此與各位一起討論其功,以上報闕廷。本太守敬重并嘉獎他政績茂異,以牛、酒養(yǎng)其功德!”
隨后,主簿將他的這番祝詞又當眾朗聲宣讀一遍,戶曹則引領繇延接受賜賞。
共事多年,自己實在太了解繇延的為人了,歐陽歙的這番評價明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冠履倒置!按捺不住滿腔怒火,淳于林跳下座來,上前喝道:“繇延秉性貪邪,外方內(nèi)圓,朋黨構(gòu)奸,罔上害人。歐陽太守以惡為善,幕僚們以直從曲。由此可見,太守府乃既無君、又無臣之地也!”說罷,雙手舉起酒觥,鄭重呈遞給歐陽歙。
歐陽歙措手不及,頓時窘立當場,神色慚愧,幸虧左右上前調(diào)解,才緩過神來,接過淳于林的酒觥,尷尬的說道:“倘若你所言屬實,那確是我歐陽歙的罪過,察人不明!”
淳于林這時才摘下官帽,謝罪道:“適才所言,旨在昭彰奸佞,聲討繇延罪過!但與此同時,此舉也觸連了太守,請把我和繇延一起收捕入獄,以表明孰是孰非!”
歐陽歙淡淡的回道:“真若依你所說,那豈不是更加重我的罪過了嗎!”言畢,拂袖而去。那次饗會還未開宴,就不歡而散!
沒過多久,歐陽歙擢升大司徒,那繇延則直升接任汝南太守,而自己,實在看不下去他們更加肆無忌憚的公然利用度田優(yōu)饒豪右、侵刻羸弱,貪腐不堪,索性就率領流離失所的百姓來到了這里。
“豺官狼吏一日不除,黎民百姓一日難安!”淳于林恨恨的說道,不知不覺掐斷了手中的樹枝。
這時,一名親兵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道:“縣府來人,稱懷令駟豫三日內(nèi)要率軍來攻打我懷山!還說另有十萬緊急之事,須當面稟報寨主!”
淳于林心下一驚,道:“先帶他到寨中等候,我馬上到!”
夏家堡堂舍內(nèi)。
堡主夏奉與數(shù)人正在對飲。
坐在他左側(cè)的從弟夏萌笑道:“久聞南山大師的幾位高足箭法超凡,今日不知能否有幸一睹各位風采!”
夏萌自幼隨從兄習練弓馬,精于騎射。他見對座各人背上皆負有一物,都用布囊裹套,心下好奇,不禁技癢,哪能錯過此等絕佳的切磋良機!
對面為首之人拱手謙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夏家堡名揚四海,高手如云,李廣豈敢在此獻丑?”
坐在夏奉右手的,是夏家堡總管賈茂,聞聲笑道:“我等山野草莽,怎能與昔日大漢圣武帝的驍騎將軍相提并論?賈茂也想開開眼界,貴師兄弟可否成全?”
夏奉也道:“夏某也曾在戰(zhàn)場上廝殺過,倒是見過一些神射手,不知與你等射術有何不同?”
“既然堡主兄弟和賈總管執(zhí)意要我等獻丑,再推讓就顯卻之不恭了。單臣、傳鎮(zhèn)、雷遷、許圣四位師弟,你們先來吧!”
座中四人霍然而立,躬身齊聲道:“諾!”。
在李廣一側(cè),加上他本人一共坐著六人。他所喚四人,盡在其右,皆裝束奇特,發(fā)髻梳成椎狀,衣襟都向左開。聽過李廣呼喚其名后,夏家堡諸人方知這四人姓名!
單臣從陳列在身后的兵器架上,隨手取下兩支長矛,掂量一下,快步走到夏萌旁邊,雙手奉上,笑道:“二堡主可愿配合我等,玩一游戲?”
“如何配合?”夏萌起身接過長矛,問道。
“請持矛走出此舍,到院內(nèi)后,聽到單某說停,再止步!”
夏萌依他所示,只顧大步前行,半晌才聽到單臣喝道:“停!請舉起長矛!”
夏奉、賈茂均大吃一驚,這個距離足有不下五百步之遙!
單臣等紛紛摘下背上之物,解開布套,夏奉和賈茂一望,皆是矢弩,但又異于尋常弓箭,均由白竹精制而成。夏奉昔日在蜀中征戰(zhàn)時,曾經(jīng)見過此物,脫口道:“白竹之弩!”
李廣等人齊聲贊道:“夏堡主果是見多識廣,竟識得此弩!”
賈茂奇道:“何為白竹之弩?”
夏奉道:“益州又稱巴蜀,東部為巴,西部為蜀,古時為多支蠻夷聚棲之地,秦并巴中后委任巴氏為蠻夷之首,統(tǒng)轄該境。秦昭襄王時,有一只白虎隨從其他虎群多次竄游于秦、巴、蜀、漢之間,傷人不下千余,危害巨大。于是昭襄王懸下重賞,招募勇士除滅此患。巴地閬中有位夷人應募登上高樓當場將此白虎射殺,手中使用的就是這種白竹制作的硬弩。蜀中所產(chǎn)白竹,竹節(jié)長達一丈,所作之弩,韌堅勁足,射程、殺傷力皆遠超尋常弓矢。”
他望著單臣等四人,又回頭看了一下李廣,繼續(xù)說道:“閬中有渝水,其人多居其左右,天性悍勇,曾經(jīng)作為大漢前鋒,數(shù)度沖鋒陷陣,勢不可擋。這幾位,想必都是來自閬中吧?”
李廣笑道:“閬中習俗,喜歡歌舞,漢高祖劉邦看過,曾言‘此武王伐紂之歌也。’還命樂師學習,即所謂《巴渝舞》也!”
待他說完,單臣叫道:“諸位請看!”
師兄弟四人手一松,四箭齊發(fā),矢流激射,金屬撞擊之聲隨即破空傳來,竟是全部射中矛頭。
夏萌雙膀被震得發(fā)麻,頓感長矛灼燙似火,差點脫手而出。
賈茂連聲叫好!夏奉也是微笑點頭。
李廣對著左側(cè)的雄健大漢說道:“連休師弟,輪到咱們了!”
二人也摘下背上所負之物,解開布套,夏奉一看,這次卻是識不出來,更不明其來歷。
賈茂瞠目問道:“此亦為矢弩?”
李廣道:“此物名為角端弓,產(chǎn)自東北鮮卑山中的角端牛,取其牛角所制!我這位師弟就是鮮卑好漢,名喚連休,雖不能說、寫漢語,但能聽懂漢話。至于這角端弓威力如何,待我?guī)熜值苌溥^便知!”
說罷,示意夏萌再退后五百步,與連休同時施射,弦聲激鳴刺耳,伴隨著又是一聲斷裂巨響。
響聲剛落,只見院內(nèi)那夏萌跌跌撞撞向后踉蹌數(shù)步,坐到地上,手中長矛飛出數(shù)長之外,竟都已斷為兩截!
夏奉霍然而起,高呼喝彩,佩服之情,溢于言表,舍中掌聲隨即四起,久久不歇!
而那李廣師兄弟,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默默回到座中,只管繼續(xù)低頭飲酒。
“不愧為神箭!夏某今日大開眼界!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貴師兄弟可能答允?”
“夏堡主客套,何事,但講無妨?”
“夏某有兩個犬子,一個叫夏方,一個叫夏著,均年紀尚幼,但也是喜愛刀槍。當下只是隨著從弟夏萌一起與堡內(nèi)的武士習練拳腳。適才見到貴師兄弟顯露,夏某方知世間還有如此神技。不知貴師兄弟在堡內(nèi)閑暇之際,可否向從弟夏萌以及犬子夏方、夏著兄弟傳授一些技藝?”
李廣道:“小事一樁!既然堡主吩咐,我兄弟自當效力,傾囊而授!”
夏奉起身,深施一禮,雙手奉觥,一飲而盡,以示感激!
李廣擺擺手,話鋒一轉(zhuǎn),道:“聽說成都史都尉派人來給杜堡寨主祝壽?”
“不錯!”夏奉道:“一個名喚徐容,一個名叫盧昫!俱都年齡不大,不知你們在蜀郡,可曾相識?”
“聽說過!此二人都是宕渠人,當?shù)睾澜軛顐ネ扑]給史都尉作為心腹!”李廣道,“只是沒見過,他們?nèi)缃窈卧???p> “謹慎起見,夏某先讓他們留在杜家寨!等候回復!”夏奉道,“既然確是自己人,那就擇日把他們叫過來相見吧!”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卷書札,遞給李廣,道:“這是他們帶來的信件!”
李廣接過來展開一看,頷首道:“確是史歆都尉的筆跡!”然后低頭把信中內(nèi)容仔細閱讀了一番后,遞給單臣。后者看完后,略微點點頭,又把信札交還給李廣。李廣收了起來,放入懷中。
就在他倆閱讀信札之際,一名羽士匆匆從外面跑進來,徑直來到夏奉身旁,悄聲耳語了幾句。夏奉眉毛一揚,道:“有這等事?先讓他在舍內(nèi)等候,我這就過去!”接著,舉起酒觥一飲而盡,道“幾位請稍坐,可能要出大事,夏某去去就來!”
懷縣城門下,身披甲胄的駟豫坐在戰(zhàn)馬之上,看了看眼前排列整齊、整裝待發(fā)的懷府兵,感覺一直顫抖不停的心踏實了許多,一聲令下“兵發(fā)懷山!”城門緩緩打開,一隊隊漢兵接踵而出。
這是駟豫第一次踏上戰(zhàn)場,他是一個文吏,與繇延一樣,也是出自歐陽歙門下,后被保舉至懷府任縣令。每次想象到傳說中戰(zhàn)場上那血肉橫飛、肢體破碎、尸橫遍野的情景,他都不寒而栗。眼前這些朝氣蓬勃、生龍活虎的漢軍,數(shù)日后能安然回來與家人團聚的,不知還有幾人?
他的師兄,也是他的上司,汝南太守繇延把淳于林恨得深入骨髓,要不是淳于林屢次大庭廣眾之下阻撓壞事,繇延如今早就應該是闕廷要員,甚至陛下身邊的三公備選了。
假如繇延被召入闕廷,那么這汝南太守的位置就空了出來。無論從公從私,外人都難勝其職,非他駟豫莫屬,司徒府必定會傾力保舉!
歐陽司徒任汝南太守期間,淳于林始終在他麾下任職,對太守府的事情了如指掌,特別是在度田方面,甚至多次直言指摘官員作弊,從中撈取私利。歐陽司徒為此一直悶悶不樂,也惴惴不安。
因此,這個淳于林,必須得把嘴閉上,而且是永遠的閉上才能令大家安心!
但是,當初上懷山跟隨淳于林造反的饑民有數(shù)千人之眾,僅靠懷縣的這點兵力遠遠是不夠的??删熽I廷對變民的態(tài)度似乎又始終不一,一陣兒要求出兵剿滅,過一陣兒又主張安撫招降。對待變民之亂,看來陛下本人也是對法制繩墨的嚴寬尺度舉棋不定,時緊時松。
這次老師歐陽歙終于說服陛下同意以武力解決懷山問題,徹底平定“一直蓄意干擾和破壞官府度田”的淳于林盜寇,以保證度田能夠順利推行。由此,繇延方得以征調(diào)精兵四千相助。他們從汝南郡出發(fā),與懷府兵約定在懷山下匯合。
“稟報縣令,前面有賊寇攔路!”縣尉檀建洪亮的嗓音把駟豫從沉思中喚醒。
“竟然敢攔截官軍,他們有多少人?”駟豫喉嚨間發(fā)出的是一種連自己也是第一次聽到的抖音,他趕緊反復清了清嗓子,竭力掩飾自己的恐慌與失態(tài)。
“不多,應該有數(shù)百人!”
駟豫登時心寬許多,強作鎮(zhèn)定道:“檀縣丞,準備迎戰(zhàn)!本令授權與你,臨場便宜行事!”
“諾!”檀建催馬沖到前隊去了。
前方一陣喊殺之聲隨即響起,戰(zhàn)鼓擂鳴,駟豫心跳瞬間加快、口舌干燥、四肢僵硬,但這種忐忑不安的煎熬并沒持續(xù)多久,遠處那些喧鬧聲就平息下來,檀建縱馬回來道:“盜賊皆是馬隊!已被屬下率李陸、李熊兄弟殺退!請問駟令,是否追擊?”
這個結(jié)果遠出于駟豫預料,他精神大振,手一揮,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洪亮、果斷,喝道:“速追!休得讓他們逃脫,務必多斬首級!”
初戰(zhàn)告捷!這些盜賊如此不堪一擊,還不自量力,竟敢主動送上門來,著實是天賜邀功請賞之良機,絕對不可白白浪費!他索性催動戰(zhàn)馬,拔出佩刀,高聲喝令:“全師出擊!”
“駟令,咱們現(xiàn)已偏離去懷山的方向甚遠!”縣尉李熊催馬上前提醒道。
今日之戰(zhàn),乃是懷府兵獨力取勝,所獲戰(zhàn)功自當全部歸屬他懷令駟豫;而懷山討賊,須受汝南軍統(tǒng)制,任何戰(zhàn)功則都要盡歸太守繇延。這個賬,駟豫還是算得清的。
“那些盜賊何在?”駟豫佯做不知問道,“此為何處?”
“那些盜賊不見了!”檀建策馬奔回,道,“前面不遠就是董家莊!”
其實,自任懷令以來,駟豫已往來董村多次,早就熟悉此間地勢交通,清楚知道通往董村之道,只此一條,此外別無他路。
而董村,正是駟豫想去的地方,因為董肇那老頑固的頭腦還沒開化!如今盜賊們?nèi)チ四抢?,更是正中他下懷,因為他下面想做的一切,如今皆有了正當名目?p> 遂道:“攔路強人是盜,懷山賊寇也是盜,身為地方父母官,除盜安民當為首任。董村乃懷府屬地,我等豈能坐視不管?搜莊,挨家挨戶,務必把盜賊全部都查出來,一個都不能漏網(wǎng)!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檀建、李陸、李熊領命走了。
猛然間,來了那么多的官軍,戰(zhàn)馬躍騰,刀槍明亮,董村的百姓早被驚動,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惶恐不安,任憑官軍搜查翻砸,甚至洗劫掠奪。
駟豫自己帶著隨從,徑直來到董肇府上,進門就道:“老董,咱們又見面了!”董肇慌忙出來相迎,道:“敢問明府,出什么事了,為何如此興師動眾!”
駟豫冷笑道:“本府剿盜至此,賊寇進了你董村,卻忽然消失不見!作為此間首戶,你如何解釋?”
董肇見他真刀實槍的率眾前來,不象作假尋釁,登時一頭霧水,忙道:“本村皆是守法良民,世代耕田,怎敢與盜匪勾結(jié)!”
駟豫道:“沒看出來,老董你的道行還真夠深!要不是本府親自帶兵尾隨,還真就又信了你的花言巧語了!這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等著瞧吧!”說完后,索性坐了下來。
董肇不明他所說何意,但知道來者不善,趕緊繼續(xù)不停的指天畫地,以示清白,好話說盡,但那駟豫就是一言不發(fā),酷如石像。
有頃,檀建趨步進來,見過董肇后,對著駟豫,搖搖頭。他父親與董肇熟識,交情已有數(shù)十年,故須當見禮。
隨后,李陸、李熊先后進來回稟,均沒有發(fā)現(xiàn)盜賊蹤影。
駟豫大怒,拍案而起,道:“把百姓全部趕到村口集中,一個都不要漏,本府就不信,這些盜賊明明進了村,如今卻突然不見,難道還能有上天入地的本領?”
董肇道:“明府明察,本村都是本分百姓,不可擾民??!”看這態(tài)勢,如果查不出來,駟豫多半會挑一些年輕力壯的無辜村民冒功,那時如若激起民變,董村百年清靜,就此而廢!
“老董如此清楚誰不是盜賊,反之而言,也就是知道誰是盜賊了!由此可見,與匪徒必有瓜葛!”駟豫冷笑道:“來呀,那就先把董肇抓起來盤問!”
這董肇與前任太守、現(xiàn)任司徒歐陽歙昔日經(jīng)常往來、交情匪淺,駟豫不是不知,此刻竟下如此命令,完全出于在場眾人所料,一時之間局面竟僵住了。
駟豫見無人響應,怒不可遏,正要發(fā)作,忽然外面急匆匆跑進來一個懷府兵,道:“啟稟縣令,村中起火!”
縣尉檀建一個健步搶先沖出舍門,一看村內(nèi)果然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這時,又有一名懷府兵沖過來,嘶啞著聲音,叫道:“稟縣丞,大事不好,從外面又來了無數(shù)人馬,團團圍住本村,為首之人自稱是懷山淳于林,此刻已經(jīng)攻進來了!”
懷府兵戰(zhàn)斗力之羸弱,完全出于淳于林想象。這些借著搜查賊盜為名把董村洗劫一空的官軍,正欲得勝而歸,突然發(fā)現(xiàn)已身陷重圍,一個個慌忙扔掉滿手滿懷的民脂民膏,一哄而散,四處奔逃;而淳于林的隊伍里,有一些是駟豫在董村度田時被逼出外逃生的流民,眼見家鄉(xiāng)被如此肆意燒掠,登時怒火千丈,戰(zhàn)力爆棚!誰是匪,誰是寇;孰殃民,孰安民,當場做個了斷!
時辰不大,戰(zhàn)斗即告結(jié)束,手無縛雞之力的懷令駟豫被嫉惡如仇的淳于林親手斬殺,而縣丞檀建、縣尉李陸和李熊等寥寥數(shù)人殺出重圍,逃回懷縣。
按照漢律,攻殺縣令,罪當連坐。為不牽連當?shù)匕傩?,淳于林下令做出一副盜賊洗劫董村的假象后,隨即撤離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