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八月,季妮將雯青平時飼養(yǎng)的那幾畝田地?fù)Q作現(xiàn)銀,收拾了細(xì)軟帶著季冰往中原武林腹地——雍州去了。
兩人日夜兼程,先到了長安,在長安洛陽,天子腳下,卻發(fā)生了一件奇事。
原來洛陽城內(nèi)有一個大卿,姓金,名信,為治頭疾,這兩年四處召榜在尋人間名醫(yī)。金信家中有一女兒,名玉露,年十六,因貌丑,尚未婚嫁,卻說這金玉露有一癖好,那就是極愛美色。
這日金小姐同一個丫鬟出來,正在集市間逛著,恰巧遇見剛到洛陽城的季妮與季冰二人,但見那二人是男的俊,女的俏,金玉露見了,心動非常,著丫鬟去探他二人是何人,要往何處去。
丫鬟探了回來,道:“那二人是涼州人士,要往雍州去。”
金玉露道:“可知他們姓名?”
丫鬟搖頭,道:“不知。”
金玉露便與丫鬟一路隨著季妮與季冰二人,看他二人進(jìn)了家客棧,這才打道回府。晚間躺在榻上,金玉露時常想起白日遇見的二人,每每想起,再看周遭,便覺往常頗具姿色的一應(yīng)丫鬟侍從們都變得寡然無味。
第二日金玉露到季妮與季冰下榻的那家客棧里吃飯,等了許久,才看那二人下得樓來——只見是女的肌凝瑞雪,臉襯朝陽;男的豐神俊朗,儀表堂堂,果然好一對玉女金男!
金玉露見了心中十分歡喜,未免眼睛便凝在了二人身上。季妮早有發(fā)覺,見是一錦衣華服的女子,與她并不相識,便不作理睬。只是這女子一直偷覷,引得季妮心中不快,便怒瞪她一眼,誰知這一眼,便將金玉露的心都看化了,惹她心馳神往,朝思暮想。
季妮與季冰剛落座,季妮同季冰道:“洛陽城你從未來過,不如我們在此休整幾日。”
季冰尚沒回答,金玉露聽了,來道:“姑娘十分的好眼光,南龍門,北馬寺,都是好去處,若嫌天氣悶熱還可去洛河走走。”
季冰問:“你是何人?”
金玉露答:“大卿金府家女,金玉露是也?!?p> 季妮不識什么大卿,季冰倒知那是個高官,便道:“金小姐可有何貴干?”
金玉露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丫鬟,那丫鬟領(lǐng)意,上前道:“我家小姐見您二位投緣,想請您二位吃頓酒菜,不知可否賞個面子?”
季妮不理,季冰看師傅臉色,也只好道:“承蒙金小姐好意,只是我二人已點(diǎn)過了酒菜,還是不必了。”
那金玉露又問:“不知相公姓名?”
季冰答:“賤名季冰,不值一提。此乃家?guī)?,季妮。?p> 又道:“二位如不嫌棄,不如到舍下去,待明日我與你們同游洛陽。”
季冰道:“勞您美意,不必了?!?p> 金玉露只得訕訕走了。回去后茶飯不思,只想那二人是如何的神仙容顏,再看自己,臉盤大如斗,眼睛小如豆,頰邊生瘡,滿口爛牙。金玉露心中愁苦,為招季冰與季妮入幕,卻想出一個毒計來……
卻說第二天季妮與季冰在洛河附近游玩,有一男子前來問路,“某與友人相約在這洛河水曲亭中相見,只是不知水曲亭是哪個亭,兩位好人可否為某指點(diǎn)迷津?”
季妮與季冰也是初來洛水,對此處不熟,不知他問的何處,便只道不知。那人自去尋水曲亭去了。不一會季妮與季冰路過一個亭子,見那亭子上的匾額正是“水曲”二字,亭中有一須發(fā)皆白的老翁正在等候,季妮與季冰道:“想來這就是剛剛那個男人的朋友了。”
季冰道:“看這位的排場不小,身邊光侍從就帶了有十多個人。”
季妮道:“應(yīng)是什么高官富賈吧?!?p> 兩人繞過亭子走了,走出沒多遠(yuǎn)又遇見那一問路的男子,季冰道:“兄臺,可是還沒找到水曲亭嗎?”
看天上日頭如雞子一般,那人已是滿頭大汗,拱手作揖道:“慚愧,慚愧,某自西向東一路尋來,還未尋到?!?p> “我們剛從那條路上過來,恰巧路過水曲亭,兄臺可往那條路上尋?!?p> “啊,原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多謝,多謝?!?p> 不一會兒,季妮與季冰泛水去了,剛撈得兩條草魚,又聞岸上有人呼喊,季妮目力極佳,遠(yuǎn)遠(yuǎn)看去,又是那問路的男子在招手呼喊。兩人將船靠岸一問,那男子道:“兩位好人,我尋了半天,沒能尋到,恰好看見兩位好人在河里泛水,只好再來請教?!痹瓉磉@男子天生路癡,不分左右,不辨東西,這才鬧出了笑話來。季妮與季冰深覺此人糊涂,心中暗自發(fā)笑,將船泊好后,便領(lǐng)他往那水曲亭去,一路與他閑聊。原來這人姓陳,名廣逢,是個做脂粉生意的商賈。
兩人將陳廣逢領(lǐng)到水曲亭上,一小廝來迎他,只聽道:“陳員外如何這么晚?老爺?shù)饶嫉人恕!?p> 陳廣逢道:“慚愧,慚愧,勞大卿久等了,我這就去賠罪……”又與季妮和季冰道別:“今日多謝兩位好人,他日某當(dāng)?shù)情T致謝?!?p> 季妮與季冰徑自走了。
玩得盡興,傍晚回到客棧,有一小童捧了胭脂水粉來尋二人,一問,是陳廣逢府上的,小童道:“老爺有話,說今日有勞兩位好心帶路,改日還請兩位到府上一聚?!痹沁@陳廣逢家中頗有些錢糧,如今尋思要捐個小官來當(dāng),剛搭上了這洛陽城里的金大卿金信,他有意要改一改以前商賈的作風(fēng),便將姿態(tài)擺高了,與人相見只說是請人來府,不再輕易下顧。
晚飯過后又有一小童捧了食盒來尋二人,一問,是大卿金府家的,那小童道:“這盒子點(diǎn)心乃是揚(yáng)州特產(chǎn),經(jīng)七七四十九道工藝所制,我家小姐感念與二位的緣分,特來相送。因我家小姐愛才惜才,改日還想請二位到府上一聚?!?p> 第二天季妮與季冰到陳廣逢府上作客,季妮尋思自己收了他禮,卻不好兩手空空的來,剛好得了一盒揚(yáng)州的點(diǎn)心,還沒舍得吃,便帶去陳廣逢府上當(dāng)作伴手禮了。下午又去金府,金家小姐熱情款待,季妮又將陳廣逢所贈胭脂水粉相送,了還情義。
卻說那陳廣逢見點(diǎn)心十分精致,便與一批金帛一起進(jìn)獻(xiàn)給了金信,金信嘗得點(diǎn)心來,匹然倒地,只見是面皮黃,眼無光,口唇紫,指甲青。金信夫人見金信這樣,慌忙叫了府里的大夫來看,大夫還沒到的時間又叫來侍者問其緣故,侍者道:“方才老爺吃了幾個點(diǎn)心,須臾就這樣了,那點(diǎn)心原是陳廣逢家送來的?!?p> 如此,金信夫人把陳廣逢叫來,陳廣逢到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那原是兩個江湖游客送我的東西,一個叫季妮,一個叫季冰,我想這點(diǎn)心精致,便把來孝敬老爺?shù)??!?p> “那兩個姓季的,現(xiàn)在何處?”
“在來喜客棧里落腳……”
如此,又遣人去把季妮與季冰叫來府里。
彼時季妮與季冰正在客棧里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洛陽,繼續(xù)趕路。突然一對人馬闖進(jìn)來,刀劍相對,領(lǐng)頭的是個燕頜豹眼的大漢,怒瞪著他們,見他們手里拿著包袱細(xì)軟,大喝一聲,道:“好??!你們害了人命就想要畏罪潛逃了么?”
季妮與季冰一頭霧水,“什么人命?什么潛逃?”
豹子眼的那個大漢一揮手,道:“給我拿下!”眾人齊撲上來。
季妮一腳踢翻了幾個,拿出兵刃來正要廝打,只見那帶頭的豹眼大漢拿出一令牌來,道:“吾等乃大卿金府家的士兵,都有官牒加身,你敢傷吾!”說罷收了令牌跳起來打季妮,季妮正要迎上去卻被季冰從后面拉住,只聽季冰道:“官府的人,師傅莫惹,且聽他什么緣故?!?p> 那豹眼大漢見季妮不躲不閃,便換了刀背劈下,正劈在季妮的右半邊肩膀上,季妮生生吃了這一刀背,肩膀險些脫臼。
季冰大叫:“師傅!”后來發(fā)現(xiàn)季妮不躲正是因?yàn)樽约豪×怂闹欣⒕坞y當(dāng),“都是我害了你!”正要跪地,被一邊的士兵拉住,以刀架著帶到金府。
兩人到了金府后,見一位豐腴富態(tài)的夫人坐在高堂之上,遠(yuǎn)遠(yuǎn)的便讓他兩人跪下,看著是一副問責(zé)的模樣,季妮倒是面不改色,季冰則尚且還在為季妮受傷一事而自責(zé)內(nèi)疚當(dāng)中。
那夫人將一食盒拋下,道:“這可是你們送給陳廣逢的?”
季妮上前認(rèn)了,道:“是的,夫人?!?p> 那夫人杏眼圓睜,尖著嗓子高身道:“大膽!你且說,是不是你,伙同那賣胭脂的陳廣逢,來加害我們老爺?shù)??!”而金玉露在旁,一見季妮與季冰這兩人,便情知蹊蹺了。
果然季妮道:“這盒點(diǎn)心得您身旁那位玉露小姐所贈,有來喜客棧里的小二作證,小人不曾動什么手腳?!标悘V逢也連忙跪地喊冤。
那金信夫人轉(zhuǎn)頭看著自己的女兒,心中十分疑惑,金玉露則心慌膽顫的,半晌才道:“這……這確實(shí)是女兒所贈?!?p> “什么?!”
“但女兒不曾往里下毒?!北娔款ヮブ?,哪敢認(rèn)罪?又哪能認(rèn)罪呀!只好咬定青山不放松了,道:“那點(diǎn)心又經(jīng)了許多人手,指不定是誰,要借著我這個幌子,好來一招借刀殺人呢……”說著金玉露嗚嗚咽咽哭了起來。這眼淚,一半是嚇的,一半是虛的。
那夫人自然不信會是自己的女兒下毒暗害了丈夫金信,當(dāng)即便道:“我女兒與你們無冤無仇的,又怎么會在食盒里下毒?!定是你們這群狼心野心的,圖謀不軌……”說著也哭了起來,又道:“天殺我金家,待我現(xiàn)在就將你們緝?nèi)タh衙里,好問個清楚!”
正是:平白一場官司苦,禍根盡在玉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