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季妮在海邊守望許久,也沒有過往的漁船經(jīng)過,季妮便拿樹枝子搭在季冰身上,再撿來許多樹葉將他蓋住,入林去覓食。
也不知具體時辰,只感覺她去了許久,而后又兩手空空地回來了。她走到季冰身邊坐著,將季冰從樹枝樹葉里挖了出來,攬抱在懷,又望季冰仿佛無知無覺了,忙俯下身來聽他心跳,聽見他胸腔內(nèi)還微弱地在響,心下一松。
眺望遠方一片汪洋大海,但見海上除了蔚藍一片,別的空無一物,季妮禁不住鼻子一酸,哭道:“徒兒,待你死后為師也來與你作伴,黃泉路上好不孤單!”
正心中絕望之時,忽聞耳邊一聲“師傅”。季妮呆呆地抬頭,眼里淚花閃閃,搖了搖季冰,見季冰沒有反應,以為是幻覺。正待續(xù)哭,又聞耳邊一聲“師傅”,季妮又驚又喜,望著季冰——但見那季冰眼瞼微動,緩緩睜開了眼來。真是大難不死,絕處逢生!
原來季冰自在海中昏迷過去以后,便一直陷在夢里,夢里種種情因后果,鏡花水月,乃至往日那些看不甚清楚的,也漸漸明朗。正是:嗟君十載人間事,不及南柯一夢長。
倏爾恍恍惚惚又聽得有人悲泣之聲,睜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季妮。季冰心道,師傅早在五年前便死了,如今又見著她,難道是我練功又走火入魔了嗎?想到此處深覺疲憊,又將眼閉上。正是分不清夢與現(xiàn)實之際,兩滴清淚打在季冰的臉上,終于使季冰清醒過來。
季冰喊她兩聲“師傅”,見她果然應自己,猶恐是夢,便強撐著欠起身子來,往季妮臉上細細一認,只見那容顏相貌,果然是季妮無疑,又看她兩個眼睛腫的像桃子一樣,滿面淚光。季冰嗚咽一聲,壓著嗓音道:“師傅,經(jīng)久未見,別來無恙乎?”
季妮只當他腦子燒得癡呆了,卻不知季冰于夢里走那一遭,跨過時間洪流,對望她,已是物是人非。
而后季冰的傷勢好得快了起來,師徒兩個便合力在島上搭了個木棚,每日里靠打些小魚果腹。他也時常憶起夢中的前塵往事,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一樣……那般真實。
這日季冰又見季妮手里端著兩本破書在看,便問她:“師傅,這兩本書都破成這樣了,上面的字跡也都模糊不清,何不棄了?等咱們離了這個破地方再買兩本就是了?!?p> 季妮一笑,把其中的一本遞與他看,道:“這書來歷不凡,可不是尋常的市井之地能尋到的?!?p> 季冰接過書來,心道這是個什么寶貝東西?一看,只見上面模糊寫著幾個大字——“陰風……域”他心道,莫非是陰風鬼域不成?若是那陰風鬼域,那他夢里是練過的,倒熟悉得很……只是這等癡話又不好說與人聽,便道:“已破成這樣了,留著也是無用?!?p> 季妮道:“此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陰險奇功,陰風鬼域。”
季冰心中早已猜的八九不離十了,但看季妮對這本書如此珍之重之,便假裝訝然,道:“什么?這居然是那天下第一等的陰險奇功,陰風鬼域么?”
季妮道:“少見識了吧?!?p> 季冰便問:“師傅如何得到它的?”
季妮道:“原來這《陰風鬼域》,一直都在那江離樓的手上?!奔颈笪颍肫鹬霸陉懓渤侵械囊幻嬷墶y怪他區(qū)區(qū)兩年便實力猛增,武功大漲,原來是在修習陰風鬼域啊。
又把來季妮手上的另一本書看,見封皮上面的字倒還清晰,是《武林邪帝:相國千金請自重》這幾個大字,翻開內(nèi)里,字跡都模糊了,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問季妮,道:“師傅,這又是本什么書?”
季妮道:“是本算命書?!?p> “哦,專門講怎么算命的嗎?”
季妮看著季冰,心道天機不可泄露,何況現(xiàn)在季冰的命運與那書里寫的也不全然相同,這種奇詭的事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便點點頭,道:“是的,就是講一些奇門異術(shù)的?!?p> 師徒二人當晚躺在榻上睡覺,季冰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因想到從前與江離樓在那金蟬子的異境中的種種,又想到江離樓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了《陰風鬼域》,曾經(jīng)有關(guān)他一切的一切,到現(xiàn)在看來,全都顯得是那樣的刻意。用巧合,又能解釋得通嗎?
恰逢這時季妮起夜,看季冰未睡,心事重重的樣子,便與他道:“可是在想那《陰風鬼域》的事?”
季冰聞聲,掀被而起,道:“師傅,那《陰風鬼域》,傳說不是早就銷聲匿跡了嗎?如何又突然出現(xiàn)在江離樓的手上?”
季妮道:“這功法壯人內(nèi)力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修煉不當便可能爆體而亡;且內(nèi)力屬陰,久了使人動心改性,逐漸乖僻邪謬,不近人情。我觀江離樓兩年前尚且還豁然開朗,落落大方;到如今性情與以往判若兩人……或許那《陰風鬼域》正是他這兩年所得之物,如此他之修煉必不精深?!?p> 季冰道:“若他才剛?cè)腴T,便已修得了一身可與師傅你比擬的內(nèi)力,那這功法,倒真是天下無雙了!”
季妮卻道:“可惜毀在了我手里?!?p> 季冰自旁邊拿起那書,翻看道:“師傅何必自責內(nèi)疚?不過是殘章斷句了而已,咱們自行補全了,不就可以了嗎?”
季妮道:“萬萬不可!此功法精妙非常,若于細枝末節(jié)上有些許偏差而致人傷亡,那才痛惜!”
季冰自忖聰明才智,便道:“師傅,我不但要補全這本《陰風鬼域》,而且還要讓它改陰為陽!”
季妮道:“憑你?荒謬!”
季冰便道:“師傅何不信我?這些年來我跟隨師傅,什么功法內(nèi)經(jīng)沒見過的?只要尋得其中規(guī)律,還怕徒兒我破解不了嗎?”
季妮連連搖頭,道:“自負自大,早晚讓你吃盡苦頭……”
季冰卻笑嘻嘻的,道:“我與師傅師承一脈,當初師傅已一己之力滅溫華山眾人時,可曾想過自己是‘自負自大’?”
季妮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便道:“那你便自琢磨去吧!只有一點,死了可別來叫我收尸!”
季冰卻道:“徒兒以后還要給師傅養(yǎng)老呢,怎敢叫師傅您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當夜睡了,兩人一夜無話。
至次日,季冰果然一心研究起那本《陰風鬼域》。
季妮見他用樹枝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補全殘書,而地上所載內(nèi)容與自己所記憶的竟然別無出入,心中不禁感嘆季冰果然如那算命書中所道的一樣,慧根匪淺,是以不再阻攔與他。
然季冰想補全殘書容易,想改陰為陽卻難,如此日夜琢磨,過去了大半個月了,也沒有半點進展。加之那日夢中夢見的前世種種又開始像海水退潮一樣漸漸的在他的記憶里模糊了,雖關(guān)于《陰風鬼域》的部分他已經(jīng)通過手寫背誦,牢記下來,但這一失憶的現(xiàn)象一度讓季冰焦慮不已。
不過這焦慮只是短暫的,很快等到他連自己的師傅是怎么死的都記不清的時候,他便不再在意那夢中的種種了。
卻說這一日他許是瞄到了書里的一個刺頭,便自托自己是鈞陽體質(zhì),百毒不侵,于是偷偷背了季妮行氣,須臾便氣血逆行,整個人癱倒在地。此時倒幸虧季妮回來的及時,幫他強行疏通氣血,這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往后的半個月里只是躺在榻上養(yǎng)傷,再也動彈不得了。
如此寒來暑往,春去秋來,眨眼半年已過。
這一日季妮正在淺灘上捕魚,遠遠的便在海上好似看見個漁船逐漸駛來,季妮心中一動,忙大聲呼喊,拼命招手。
眼見那船已緩緩朝她駛來了,季妮喜不自禁。恰逢此時季冰又在屋內(nèi)行氣,只見一時是大汗淋漓,一時又冷若冰霜,忽然間只見他猛睜開雙眼,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季妮在外聞得此聲,心中一慌,忙進屋里來看,卻看見那季冰躺在地上,正口吐鮮血。季妮苦叫一聲,正要上前探脈,那季冰又忽然自己跳了起來,一把摟住了季妮,道:“我悟得了!我悟得了!”
正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黃沙始到金!終于老天不負苦心人,叫季冰給摸著了那改陰換陽的門路。
始一入門,那霸道之氣便憑空拓寬了季冰的奇經(jīng)八脈有兩寸之多,使得季冰一下子無法承受,險些血管爆裂而亡。然季冰在那倒地的一瞬間卻想到:我乃是鈞陽體質(zhì),天生便能馴服這股陽剛之氣的才對。是以拼命壓制,將氣收進丹田內(nèi),使其不再拓寬經(jīng)脈,如今那腹中丹田熱熔熔,暖烘烘的,真是美哉,妙哉??芍^虎口奪食,大難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