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眾人行了有一月多的路,方才到那冀州城外。
但先不消說進城,只看那城門旁貼了個什么告示,林大山先上去一看,只見告示上書:犯案季妮,涼州人士,因打家劫舍,至江府上偷走兩件珍寶,如有人拿得此人赴州報告,隨文給賞銀五千貫,如有隱匿知情不報者與犯人同罪。
上面還蓋了個州府的印章,寫有政和二十六年臘月,另又畫了個滿蓬亂發(fā)的人,觀五官面容倒也有一兩分是像季妮的。
那林大山回來同季妮道:“好家伙,莫不是同名同姓,怎忒的跑出來這么多叫季妮的人?”
季妮問他怎么回事,他道:“這里亦有個叫季妮的,偷了江府上的兩件寶貝,正被官府緝拿呢。”
季妮聞言一愣,上去把那告示細細看了,確定是自己。她心道江離樓好通天的本事,竟使官府都發(fā)檄文來捉拿自己了。季冰在旁亦道:“不過就是兩本破書罷了,憑官府那些個勢利眼子,竟也拿它當(dāng)回事?!?p> 同隊的都圍上來看那告示,那段方瀟便道:“涼州人,季妮你也剛好是涼州人吧,難道……”
季妮道:“實不相瞞,確實是我。”她心道要瞞也是瞞不住的,憑段方瀟的聰慧只一眼便已猜出了這告示上的人是自己了,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承認,反正憑他們也沒有那個本事來拿我見官。
幾人又在告示前虛站了一會便進城了,眾人先把貨交了,而后由唐榮尋個客棧住下。
午時,同隊的眾人在客棧里分了兩桌吃飯——季妮、季冰,與林大山,段方瀟四人坐了一桌,其余四人另外一桌。
季妮等人點了兩個素菜,四個葷菜,另兩壺?zé)峋?。那林大山道:“這一趟風(fēng)餐露宿,到了這冀州城里可不急著回去,得四處見識見識才行?!?p> 段方瀟便道:“再有半月就是武林大會了,你到那兒去見識見識那才叫漲見識了呢。就這城里的風(fēng)光,說來道去也不過如此?!彼娜苏灾垼f些閑話,忽聞有人在門口嗚嗚咽咽啼哭,哭了半晌還不住嘴,林大山焦躁,便把那小二叫來,那小二聞聲而來,抄手道:“客官可是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小的。”
林大山道:“什么人在門口哭哭啼啼,打攪俺們兄弟吃酒?!?p> 那小二道:“是旁邊米鋪的母女兩個,可是對不住客官了,小的這就去把她們趕走。”
林大山聽聞,便道:“慢,你且把她們叫進來?!币蛄执笊接形渌嚢?,且長得膘肥體壯,那小二不敢違他,便去叫那母女兩人。不多時將那兩人帶了進來,只見前頭一個四五十的婦人,后面跟著一個十六七的少女。
看那少女,素白舊衫籠雪體,淡黃軟襪襯弓鞋,粉面低垂,細細香肌消玉雪,端的一副清麗模樣。
那二人上來見過禮。
那林大山問道:“你二人為何在門口哭哭啼啼?”
那婦人便道:“官人有所不知,且聽奴家稟來。自前年我家相公死后我們母女兩無依無靠,便來此投奔叔叔家。叔叔見我們可憐,便留我們在米鋪干活。一月前叔叔又替我女兒找了樁婚事,叫我女兒嫁去,我女兒不肯,又哭又鬧還上吊,使我叔叔惱了,把我們母女倆個趕出門來。如今我與女兒無家可歸,身上亦沒有財產(chǎn),想起這苦楚來,無處告訴,因此啼哭,不想誤觸犯了官人,望乞贖罪,高抬貴手。”
那林大山問那少女道:“你叫什么?為什么不愿意嫁漢子?”
那少女卻挑眉答:“奴家不是不愿嫁,而是奴家要嫁一個頂天立地,真真正正的男子漢。叔叔與我說的,卻是一個鄉(xiāng)里的流氓,沒出息沒志向,整日里渾渾噩噩的度日,不是吃酒,便是賭錢,奴家著實看不上。”
林大山見這少女嬌俏清麗的模樣,便犯了男人的通病,出口調(diào)戲道:“這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看我如何呀?”
那少女卻無尋常閨閣女子的羞澀之意,只是斜眼看著林大山,并不答話。
那婦人便道:“官人偉岸,自然是頂天立地的了,只是我這女兒從來嬌慣,倒不夠來配官人的了?!?p> 林大山只道:“配得,配得。你二人現(xiàn)在既無住所,不如就隨我一起先住在這客棧里,改日與我同回霍安城?!?p> 那婦人正不知如何回絕時,那少女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有幾件事,奴家需得問清楚了。”
林大山道:“何事?你但說無妨?!?p> 那少女道:“第一,你娶我回去,是叫我當(dāng)正室呢?還是妾室呢?”
那林大山道:“我早已成家,你同我走自然是去當(dāng)妾室了。”
那少女皺著眉道:“這第一樁你便違了我的心意,我是不能同你回去了?!闭f著似轉(zhuǎn)身要走。
這時候自門口忽然闖進一批衙役來,個個兇神惡煞,那鄰桌的唐榮站起來指著季妮道:“是她!就是她!”
那些衙役聽了都舉刀向著季妮撲來,季妮一雙藕節(jié)般的手臂舒展開來,腳下發(fā)力,像一支箭一樣飛身上了客棧二樓,她站在扶欄上,如站在平地一般。目光往下一掃,便牢牢地盯住唐榮。
唐榮被她盯著,如同被一條冰冷的毒蛇盯上一樣,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卻看季妮飛身而下,使出一招平沙落雁,直刺唐榮,那唐榮拿刀抵擋,樸刀與青霜劍相交,唐榮只覺得有千鈞重量壓來,一時震的手臂發(fā)麻。而季妮又連刺數(shù)劍,劍劍凌厲無比,那唐榮勉強抵擋。衙役們想從背后包抄,一時卻不敢上,只因見季妮劍招凝重,狠辣異常,他們平常對付的哪里有這等人物?一些膽小的更是面如土色,抖似篩糠,生怕被誤傷了自己。更有季冰此時護在季妮的周邊,不許這些衙役靠近分毫。
但見劍光一閃,季妮的劍一個橫劈便把那唐榮的左腿給砍了下來。那唐榮丟了左腿跌倒在地上,季妮正要結(jié)果了他,好死不死的又有一個穿著玄色長衣的人躍過眾衙役的頭頂飛來,手里持著一柄長戟,大喝一聲:“妖女!看戟!”
那長戟直直的向著季妮的后背而來,季妮回身抵擋。一看,原來卻是個熟人,此人正是前番與季妮交過手的,后又因刺死了一個丐幫弟子而被丐幫訛住的——武當(dāng)山弟子牛千云。
那牛千云使戟虛虛一刺,實則意在攻她下盤,季妮騰移挪轉(zhuǎn),避了開來,“牛千云!好狗不擋道!給我閃開!”
那牛千云道:“上次你算計的我好慘!如今被我碰見,可休想再逃了!”
說著提戟刺來,招式又急又快,季妮脫身不得,只得應(yīng)戰(zhàn)。
二人交手百十來回,不分上下。季妮心道好巧不巧的偏遇上這個瘟神,再斗下去,于自己恐形成四面楚歌之象,便有意賣個破綻,那牛千云見了,果然提一把長戟刺來。季妮正要把他拿進懷里,誰料這時候倒在地上的唐榮猛不丁的往季妮的小腿上扎了一刀,季妮身下不穩(wěn),那牛千云卻看準了季妮先前所賣的那個破綻刺來——只聽“噗呲”一聲,長戟刺入了季妮的右下腹,那牛千云似豹子一樣跳將起來,使出一招擒拿手,一把將季妮擒住。
季冰見了目眥欲裂,手下出招越發(fā)凌厲,衙役不敵,紛紛退走至一旁。季冰提劍來戰(zhàn)那牛千云,卻見那牛千云把住季妮的咽喉,道:“小子,你莫要再往前一步,否則你師傅的小命難保!”
季冰道:“你想要怎么樣???放了我?guī)煾担 ?p> 那牛千云冷笑道:“我能把她怎么樣?自然是押她去衙門領(lǐng)幾個賞錢了?!?p> 那季妮亦道:“冰兒,你走吧,去找何蘭姑,不用管我?!?p> 牛千云便扣著季妮的咽喉離開了客棧,一伙衙役緊跟在后面,而季冰也亦步亦趨的跟著。
他見牛千云從城門張貼告示處撕了那張通緝季妮的告示,便一路把她押去了府衙。
府衙收監(jiān)了季妮,而牛千云則拿了懸賞的銀錢走了。
季冰心道如今別無他法,只得先把那小人唐榮給結(jié)果了,再去找那丐幫的何蘭姑求助。
看四下無人,季冰施展出浮云掠影的步法,飛快回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