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蒼山下烏木林,原本只是一片普通的楊樹林。多年以來,此處埋下了無數(shù)為虞國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護(hù)北軍壯士的尸骨,似是吸收了陰氣,這片林子的樹木漸漸成了黑色,左近之人便稱其為烏木林。
只是由于虞國勢大,北方邊境已不知擴(kuò)張了多少。此處再也無甚護(hù)北軍,也已經(jīng)算不上邊境了。
而云蒼山物資豐富,靈藥野獸數(shù)不勝數(shù),越來越多的人在此處安家落戶,已經(jīng)到了不出十里便有一座村莊的地步,五十里外更是有一座規(guī)模不小的城鎮(zhèn),可供進(jìn)山收貨的商隊休憩補(bǔ)給。
也正因如此,在那些知道護(hù)北軍之事的老輩人死后,便再無知曉此事之人,烏木林中的英雄墳冢,也被人漸漸忘記了。
現(xiàn)如今,林中的野草已有三尺多高,不走近了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這里其實是一片墳地。也因烏木林樹木烏黑,為路過之人所不喜,再加上近些年又有關(guān)于其鬧鬼的傳聞,漸漸地不管是村中獵戶還是路過行商,都鮮有踏足此地之人了。
而這一天,卻有一個七八歲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來。等跑到烏木林前時,卻又停下,臉上浮現(xiàn)糾結(jié)神色,腳步也躑躅起來。
良久,少年咬咬牙,狠狠地跺了跺腳之后,快步跑到樹林中,撥開都快比他個子高的雜草,卻被眼前出現(xiàn)的一塊木板嚇了一跳。
少年伸出手,卻又閃電般縮了回去,從懷中掏出一塊抹布來,在木板上輕輕擦拭著。漸漸地,灰塵拭去,三個大字浮現(xiàn)出來。
護(hù)北軍!
少年眼神一亮,再往下擦了擦,只是除了這三個字以外便再無其他。少年收好抹布,撥開草叢繼續(xù)尋找起來。
找了近半個時辰,少年終于停了下來。在他面前的木板上,護(hù)北軍三個字下,還有四個字——巾幗英雄!
少年數(shù)了數(shù),確定是七個字后,在木板前跪了下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我……我還不識字,不知道您叫什么,太爺爺說您是英雄,我就也叫您英雄了?!彼nD了一下,組織組織語言,接著說道:“我叫鐵心,我太爺爺叫鐵林,他快不行了,我希望您能救救他?!?p> “我爹娘說這邊鬧鬼,不許我們到這邊來玩。太爺爺跟我說這里不是鬧鬼,他說你們都是英雄,死后也不可能變成鬼來鬧我們,可爹娘他們不信。可我相信你們不是鬼,因為我相信我太爺爺?!?p> 說著說著,少年哭了出來:“嗚嗚……太爺爺人很好的,很會講故事,很和藹,很親人。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下不來床了,明明去年還好好的呢!鎮(zhèn)上很多人也都得病了,不過沒有太爺爺那么重。”
少年又說了很多,都是他記事起與他太爺爺共處的往事,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樣,說的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的,讓人聽不明白。
接近傍晚的時候,少年終于不說了,他抹了抹眼淚,從懷里掏出兩枚通紅的大櫻桃,擺在木牌前,說道:“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了,我把它讓給您吃,請您一定要幫幫太爺爺。我不能在這多待了,回去晚了爹娘該著急了?!?p> 說完,重重朝地上磕了三個頭,才起身離開。離開的時候,也是一步三回頭,似乎在看有沒有人從這里出來跟著他一起回去,幫他太爺爺似的。
少年走后不久,天色便徹底暗了下來。一輪彎月早早地便掛在了天上,向著大地撒著銀色的光芒。但這烏木林中,卻還是漆黑一片。
忽然,隱隱約約地一道身影從林中慢慢走了出來。待其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赫然是一具骷髏。全身骨骼慘白,眼窩中兩道藍(lán)色的光芒跳動,像是鬼火一般。再一細(xì)看,骨骼纖細(xì),身材嬌小,似乎是一具女子的骸骨。
那骷髏將少年當(dāng)做供奉擺放在墳前的櫻桃拿在手中,送到嘴里,鮮紅的汁液順著下頜骨流淌下來,仿佛鮮血一般染在慘白的骨頭上,平添了幾許猙獰。
骷髏名叫孟昶,是個穿越者。穿越之前還在家里躺著,因為外面病毒肆虐,不敢出門。尋思中午睡個午覺,結(jié)果眼睛一閉一睜,就來到這個世界了。
這年頭穿越,誰還沒個系統(tǒng)跟著,再不濟(jì)也得有個白胡子老爺爺隨時隨地出來指點傳功嘮嘮嗑。而孟昶,開局只有一副骨頭架子,一丁點肉都不掛的那種,還是在一片野墳地里自己刨土刨出來的,還得感謝被埋的時候土堆得不深,壓得不實。
再往周圍一看,墳頭草都一米來高了。
這些倒也無所謂,穿越成骷髏對一個唯物主義青年來說,還是個挺新奇的事兒。只是從接收的記憶來看,這具骷髏原來的主人,還是個女性。替父從軍,戰(zhàn)死沙場,實屬在世花木蘭。放在前世古代,怎么說也是個家喻戶曉,世代傳唱的典型人物。
雖說他也不明白為什么一具一丁點爛肉都掛不住的骷髏,為什么還能保存生前的記憶。
而根據(jù)這些記憶,倒也能幫助孟昶對這個新世界推測一二。社會結(jié)構(gòu)類似于前世古代戰(zhàn)亂時期,兵戈不休,征伐不止。如果刨除愛國主義這樣的主觀情懷的話,虞國的軍事實力明顯在周圍其他國家之上。
在這些記憶中,一些超出唯物主義者認(rèn)知的場景讓孟昶興奮不已。比如一人朝天一指,天火如雨般落下;再如一人手掐劍訣,背后寶劍自行出竅,分化萬千劍影。
興奮歸興奮,孟昶倒不是失了智的人。不論在什么樣的世界觀里,一具骨頭架子基本都是跟反派沾邊的。于是在這些年里,他利用自身的形象,以及烏木林的環(huán)境,通過嚇唬一些偶爾來為他們掃墓的人,制造出了許多鬧鬼的傳聞。
漸漸地,烏木林周邊行人稀少,孟昶也多得了許多自由自在的時間。
而這些,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孩子口中的鐵林,孟昶是知道的。這十年來,也只有他不怕鬧鬼的傳聞,逢年過節(jié)都來此祭拜。其人雖已年逾古稀,卻氣血旺盛,體格硬朗,不像是隨隨便便就會生病的人。
雖然會被時常打擾,但孟昶對這個十年來唯一能見到的活人,還是有些又愛又恨。
如今距清明節(jié)還有數(shù)日,而據(jù)那孩子所說,那么鐵林此狀況至少也有兩三個月了。一個氣血旺盛之人,突然就病到下不來床的地步,排除瘟病死疫之類的情況,這事兒還是有些奇怪的。
“要不要去看看呢?”望著小孩遠(yuǎn)去的方向,孟昶靜靜地琢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