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熟悉的夢境。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仍不時有火焰墜落。
那道撕裂天宇的傷疤隱而不現(xiàn),但祂憤怒的咆哮從未停息。
一面造型古樸的青銅鏡靜靜地躺在祭壇上的雕像手中。
祭壇純白如雪,而雕像宛如余燼。
每當月亮的臉上添了傷口;每當冷冽的冬季黎明凈化天空;或是一個夕陽消逝,殘陽如血的時刻,碎裂的鏡面中總會浮現(xiàn)出祂們的形影。
這里似乎已經(jīng)許久沒人來過。
直到一個死寂如冰的冬夜,七個各懷心思的人聚集在這個靜默許久的地方。
他們緬懷著、哀悼著那些不盡然逝去之物的終結(jié)。
純白的雪從天空飄落。
在吟誦聲與祈禱聲中,鏡面時而冰冷如無暇的冰霜,時而熾烈如融解的火焰。鏡中的影子逐漸重疊,攀升的光芒令天空亮如白晝,一切都褪為純白。
死寂的冬雪也在這驕盛奪目的光芒中燃燒。
而自始至終,雕像與銅鏡從未沾染冰霜。
……
黎明即將到來,盡管光芒并無可見之形。
夢中,他仿佛化作了一束純凈的火焰穿過世界那污穢的表皮。在一片純白的觸碰下,他挺直腰,想要夠到輝光。
“太陽出來了?”
睡眼惺忪的布萊恩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然而當他拉開窗簾看向窗外時,卻只看到了倫敦城那陰沉的天空。
“唉,這鬼天氣。”布萊恩起身走到盥洗室的鏡子前。
他擰開水龍頭,任憑冰冷的自來水汩汩流出。
鏡中的眼睛正閃爍著一道熟悉的光,他逐漸回憶起了那個夢境。
“為什么那道光還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帶著清晨寒意的水流從指縫間流過,布萊恩的思緒逐漸飄向遠方。
“異?;臎龅钠皆铱刹挥浀梦胰ミ^這樣一個地方。那個祭壇和鏡子似乎都不是如今這個時代的產(chǎn)物?!?p> “那些來自夢中的意象仿佛都縈繞著一層隱秘、古老的霧氣……就像我在林地尋到的那道秘史之密傳。難道那是一段真實發(fā)生過的歷史?而且鏡子上面還……”
水漸漸從洗手臺上溢出,串聯(lián)成線的滴答聲將布萊恩拉回了現(xiàn)實。
“啊,也差不多該去醫(yī)院了。”
……
倫敦糟糕的天氣讓布萊恩在出門前習慣性的戴上了口罩。當然也不完全是因為天氣。
他已經(jīng)逐漸習慣于此,正如習慣那些每天敲響于河畔的鐘聲一樣。
灰暗的天空,以及灰暗的建筑。在布萊恩的印象中,查令十字醫(yī)院似乎一直被這種陰沉的氛圍所籠罩,哪怕是在那極少數(shù)的晴日里。
雖然這家醫(yī)院充滿了詭異,以及它在成為如今的查令十字醫(yī)院之前似乎并不受人待見,但布萊恩對自己由臨時工轉(zhuǎn)正抱有一些希望以及期待。畢竟這里可能是為數(shù)不多的能讓他發(fā)揮自身專業(yè),并且尋找一些隱藏在世界表皮之下的真相的地方。
雖然防剿局的介入讓這件事情顯得并不是那么愉快。
也許這只是一些考驗,而我只需要小心謹慎,他心想。
一切尋常,伴隨著醫(yī)院那獨特的氣味,布萊恩開始了他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走廊似乎有些不同。星星點點的血跡散落在潮濕的地面上,一直往著地下室延伸。
看著那些褐色的斑點,布萊恩稍微愣了一下。
“醫(yī)院里出現(xiàn)血跡很正常。嗯……正常?!?p> 他平靜地吹著口哨,清洗著地面的痕跡。同時在思考著背后所隱藏的那些信息。
“血跡呈紫褐色,血痕完全收縮并產(chǎn)生裂紋??墒俏词荜柟庵鄙洌偌由厢t(yī)院潮濕的空氣……這些血液不應該這么陳舊啊?!?p> “我昨晚輪班時都還沒有這些血跡,應該是在我離開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不過昨晚那種天氣誰還會來這個‘人跡罕至’的醫(yī)院?”
他突然意識到有一個例外。
“噢,也許是防剿局?畢竟很少有人像他們一樣大晚上還淋著暴雨來敲別人大門?!?p> 通往地下室的鐵門仍然掛著鎖。正當布萊恩提著水桶與拖把轉(zhuǎn)身準備上樓的時候,后面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只見老查理正站在工作間旁面無表情地招呼著他過去。
布萊恩疑惑地走到工作間門口,將工具放到一旁。
未等他說話,老查理便開口道:
“夠了。”
“我們這邊不需要你來了”,他遞給布萊恩兩枚硬幣,說道:“這是你最后一筆工資。”
布萊恩有些恍惚地走出醫(yī)院。這件事發(fā)生得有些突然并且…莫名其妙。不過失去工作對他來說并不是那么難以接受,離開醫(yī)院也給了他避開某些東西的機會。
微風吹過,手中那兩枚一克朗銀幣的冰冷觸感讓他稍微有了些腳踏實地的感覺。
“所以我的第一份工作就這樣沒了?”布萊恩將銀幣拋起,又精準地將其接到手中。銀幣在空中劃過一條完美的弧線,遠離了醫(yī)院的壓抑氣氛某種程度上讓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好吧。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至少現(xiàn)在我能把所有時間用在我想做的事情上。”
“加上之前的收入,這些資金應該足夠我安穩(wěn)地生活一小段時間。當然我遲早還得找一個新的工作……”
布萊恩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轉(zhuǎn)悠著。
倫敦城的氣氛或許本就同這糟糕的天氣一般陰沉,路上的行人仍過著他們按部就班的平凡生活。也許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很幸福,也許他們還在追求著更加成功的生活。也許曾經(jīng)的布萊恩會很樂意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但如今他只覺得這些人無足輕重。
他將會去往高處。
布萊恩的目光停留在了街道旁的一家店鋪上。
“計劃趕不上變化,不過是時候準備一些該準備的東西了。”他轉(zhuǎn)身走進了那家沒有掛著招牌的裁縫鋪。
周圍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裁縫鋪的主人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蓄有棕黃色的胡子,衣著同他的店鋪一般樸素。直到布萊恩走了進來,他才從他美妙的睡夢中蘇醒。
“早上好啊,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嗎?”
環(huán)視著四周林林總總的布料,布萊恩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今天他所需要的并不是這些花哨的裝飾品。
布萊恩徑直走向了角落處的一張桌子,上面整齊地擺放著數(shù)疊黑色布料。當他走近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全然的黑色,而是墨綠色。這種顏色讓他想起林地那口幽深的水井,又或是轉(zhuǎn)輪之寺上那盞墨玉制成的黑色燈籠。
他用手輕輕地從面料上劃過。觸感比較干爽、挺實,像是亞麻布。
“我能拿起來看看嗎?”布萊恩指著這幾匹布料問道。
“當然可以?!辈每p鋪的老板在一旁為他介紹道:“這是用產(chǎn)自貝爾法斯特的黑亞麻制成的?!?p> “漆黑亞麻?”布萊恩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什么?”這位店主顯然并不知道布萊恩為何要重復這兩個詞,仍繼續(xù)解說著關于這種亞麻布的各種細節(jié)。
“看起來倒挺合適的。”
布萊恩摩挲著手中的墨綠色亞麻布,打斷了店主源源不斷的“科普”。
“能幫我做一套帶兜帽的長袍嗎?當然,不要長得像巫師的斗篷一樣拖在地上。”
“沒問題,等我測量一下您的身材……”他從腰間拿出了一卷皮尺。
“不用了。”布萊恩婉拒道:“你大致估計一下就行?!?p> “嗯……好的,先生?!辈每p沉吟著上下打量了布萊恩一圈:“不過目測的話可能沒有量身定做那么好的效果?!?p> “只要別差得太離譜就行?!?p> “那倒不會,”裁縫笑了笑:“您稍等。”
他回到柜臺取了一冊賬簿。
布萊恩將布料放回原位,而擺放著布料的那張桌子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著桌子上那些彎曲的紋路,布萊恩腦海中的那段秘史開始隱約顯現(xiàn)出一些不屬于此時的光景。他仿佛能感受到空氣中傳來陣陣咸濕的海風氣息,以及遠處浪濤撞擊礁石的聲音。
“你店里的桌子做工不錯啊?!辈既R恩試圖打開話題。
“是啊?!币徽f到這些裁縫又來了興致。
“那可是我不久前才從海威科姆鎮(zhèn)買來的,聽說是原料是奇爾特恩丘陵西部的山毛櫸?!?p> “我曾經(jīng)也在那個白堊丘陵附近呆過一陣子,這些桌子總會讓我想起那里灰綠色的大地與大西洋那灰色的海水……”
布萊恩留意到了他所需要的信息。
“奇爾特恩丘陵嗎?”他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個地名。
“好了。請在這里寫下您的名字,先生?!辈每p在柜臺旁招呼道。
布萊恩走了過去,隨意寫了一個與他不相關的名字。
“羅素先生,您的長袍將會在三天后完工。需要我們送到您的家中嗎?”
“不用了,到時候我會親自來取的?!?p> “好的,訂金是兩先令,到時候您只需要付清尾款便可以了。共計四先令零九便士?!?p> 他拿出一枚一克朗銀幣遞了過去。
“還是一次性結(jié)清吧,剩下的不用找了?!?p> “我會盡快為您做好的。”那裁縫微笑著回應道。
布萊恩點了點頭,朝著門外走去。
“再會,祝您愉快?!?p> 身上的錢轉(zhuǎn)眼間就只剩了一半,布萊恩也沒了繼續(xù)逛街的念頭,準備回畫室繼續(xù)為他的計劃做準備。
……
簡單地吃過了一餐后,布萊恩在書桌前記錄著他對未來的一些安排。
“讓我想想還有哪些需要研究的謎題……”他緩緩打開面前的筆記本。
“首先是關于圣亞割妮醫(yī)院和施維科先生的一系列謎團,還有一大半未能解讀的《下層論》以及可能與其相關的富奇諾湖?!?p> “幸運的是,關于那段語焉不詳?shù)拿厥返难芯康故怯辛艘恍┻M展。”
“奇爾特恩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