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屁!
二十余載,危險(xiǎn)幾乎常伴身側(cè)。
如此境遇,李長生若不能想法兒化解,自得其樂,那可真早早就跳崖自盡了。
后,于弱冠之年,閑游荒郊野嶺之際,李長生路上忽遇一老道,自號“空空道人”的。
那空空道人見他雖蓬頭垢面,但仍難掩其絕塵之氣質(zhì),豪邁之氣魄,遂為他算了一算后生時(shí)運(yùn)。
老道撫須談笑間,料定他于四年之后,必得轉(zhuǎn)機(jī),到時(shí)必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李長生盤腿兒席地而坐,今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十分欣慰,遂將搬磚得來珍藏不敢輕動的十枚銅錢,盡數(shù)予他。
老道哈哈一笑,贈其一部泛黃破碎的《易經(jīng)》,扭頭伸掌,接過銅錢,不再多言,飄然而去。
時(shí)至今日,老道之言,仍歷歷如初,刻于李長生心頭,成其分外寶貝之物。
卜卦之舉,已然失敗,李長生本想于自娛自樂,自我陶醉之中,挨其一頓毒打,沒想等了半日,卻還不見那女子再有動作。
“怎么?等不及了,帥小伙兒?富貴人?還是……‘易學(xué)’大師、得道高僧啊?嗯?”
眨眼間,那女子卻已近其身側(cè),屈身伏于李長生胸膛之上。
李長生面上神情,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一顆心,幾要跳出體外。
他本以為,自身會再被紅衣女寒氣所傷,再過多時(shí),卻絲毫不覺異樣。
“你,你這老妖婆!使的什么妖術(shù)!竟,竟能看透我的心事!”
李長生心下一凜,方如夢初醒,知前時(shí)所想所念,皆已被紅衣女子看穿,索性再無隱瞞,顫聲質(zhì)問道。
“哎吆!不要兇人家嘛!”
說話間,紅衣女子身軀已微微上移,至李長生耳畔,輕送一口涼絲絲的香氣,軟語溫存,嗔道,“我很喜歡,你這個樣子。”
李長生突然而覺,不知何時(shí),口中竟已能再發(fā)言語,四肢似也可以動彈。
然后,他幾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起身,接著,奮力將面前女子一把推開。
紅衣女子見此狀況,不僅無絲毫怒意,反倒如一尊玉雕般,呆了半晌,再無聲響。
然,若觀其冰玉一般清冷面容之上,便覺其中哀傷神情,如喪心神,仿若受了極大委屈一般。
李長生揉揉眼,略一振作精神,見她周身所籠紅芒,早已散盡,恢復(fù)如初,目光不覺緩緩上移。
正當(dāng)時(shí),但見面前女子,一雙秋水明眸,靈動秀美,呆呆凝望之際,脈脈含情,婉轉(zhuǎn)悲涼。
深邃異眸中,似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無盡淚光,直在眼眶四圍打轉(zhuǎn),柔情蜜意,悉堆眼角,亮閃閃,晶瑩欲滴。
剛剛,這方空間中,散出暴戾氣息之女子,哪里還有蹤影可尋?
此刻,場中的紅衣女子,完全只是一個受了心愛之人責(zé)備,欲哭無淚,惹人愛憐的纖纖美嬌娘。
至此,李長生只覺怦然心動,神思恍惚,仿若之前對自己虐待打罵的那個惡婆娘,全然與這紅衣女無關(guān)似的。
于是,他忍不住慢慢起身,神迷心醉間,鬼使神差般,竟全然忘卻前事,只當(dāng)從未發(fā)生。
如今的他,只想走至這嬌美女子身旁,輕輕將其摟入懷中,互訴衷腸。
什么“窮×、×絲”等等自我警醒之語,全然不掛于心。
一步。
一步。
慢慢接近。
腳下,也是軟綿綿的,就好像是踩著一片松軟的棉花團(tuán)般。
渾身皆是無力,只如酗酒醉倒的大漢那樣,顛三倒四,晃晃悠悠,難尋回家之路。
終于,紅衣女眼中淚滴兒將欲淌下,獨(dú)自掩面而泣之時(shí),李長生大步一邁,飽含真情,順勢將其摟入懷中。
那一刻,他是清醒的。
李長生覺得,自己生平,從沒有現(xiàn)在這般清醒。
這才是男子應(yīng)有的擔(dān)當(dāng)與柔情!
懷中所擁女子,柔若無骨,弱不禁風(fēng),頓激起李長生心中深埋的保護(hù)欲望。
虛過二十余載,今日,他方明白,自己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如今,他甚至恨不得馬上立誓。
海誓山盟,??菔癄€,天長地久,生死相依,可愛得轟轟烈烈,天塌地陷。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也可平平淡淡,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就這般,靜靜地,靜靜地,與她相擁。
再不管,人間滄桑。
更莫問,世事無常。
就這樣,緊緊相護(hù),默默溫存,便已別無他求。
不再有冰涼。
不再有叫罵聲中的臭婆娘。
只有溫存耳語。
只有無盡擁抱。
只有,地久天長!
李長生心滿意足,嘿嘿傻笑。
突然,一陣冰寒氣息,侵入心肺,刺穿骨髓,流至百骸。
眼前的世界,開始轟然崩塌,破碎成片,零落退場。
“夢!”
“不可能!”
李長生猛然驚醒。
他大口呼出幾口熱氣,忽覺懷中摟抱之物,甚是涼寒。
隨即,撒手一瞧,懷中哪有什么美嬌娘,眼前赫然竟是一座冰雕!
“可惡,又中計(jì)了!”
李長生心中涌上一陣不詳之感,正待四下張望,忽覺身后有人在輕拍他的肩膀。
“好玩嗎?”
觸感冰涼,言語含義頗深,三分挑逗,二分不屑,外隱藏半數(shù)危險(xiǎn)。
“惡婆娘!是那惡婆娘!”
李長生只道一句“吾命休矣”,頃刻,整個空間,已是地動山搖,堪堪陷落!
無盡血流,自大大小小地裂之處,齊齊噴涌而出。
那情景,真如一巨型血管爆裂,繼而激射出無數(shù)鮮血,隨即汩汩而來,何止萬千,終匯血潮。
濃濃血腥之氣,撲面而來,更壞處,間中還另摻雜諸多令人作嘔之氣味,酸臭之氣,霉煙之氣,皆盡襲來,
當(dāng)中,甚而隱約可聞腐壞之氣,那種氣味,李長生在亂葬崗中曾聞到過,那是尸體被隨意丟棄,日久而生出的腐爛氣味。
李長生只覺胃內(nèi)一陣翻滾,腸肚中許多酸水,早難以抑制地沁了上來,口中甚覺酸澀,腦袋一陣暈乎。
他想逃,逃離這個鬼地方。
但,如何逃法?
飛天?遁地?
終是不切實(shí)際。
李長生眺望遠(yuǎn)方,呆望四下,發(fā)覺整方空間,皆盡被滾滾血潮掩覆。
可以說,如今時(shí)刻,自己腳下,反而成為最為安全的一小塊凈土。
周圍,滾滾而來的血水,本自順勢流淌,然而,不知何時(shí),卻開始“咕嘟咕嘟”冒起血泡。
僅一個呼吸間,整個空間的詭異程度,卻已陡然提升。
霎時(shí),整片平靜的血河,竟好似壺中熱水燒開一般,開始整片整片沸騰起來。
空氣中,已然大肆升騰起,團(tuán)團(tuán)極為駭人的血汽。
及至半空,滾滾血汽此起彼伏,大量凝結(jié),形成一片極為厚重的血色迷霧。
李長生驚駭已極。
“吧!”
“啦!”
“噠!”
“啦!”
“哈!”
“嘛!”
驟然間,耳邊卻又響起陣陣異常之音,早先不過略覺嘈雜無章,但,漸漸地,方知大錯特錯。
過了良久,茫茫血霧中,雜亂之音不僅絲毫未減,反倒似有意識一般,緩緩構(gòu)成一段離奇聲響。
而今之時(shí),但聞得迷霧深處,似有孩童嘿嘿笑聲,又聞婦人涕淚嗚咽哭聲,更兼令人心顫的碎心哭墳之聲。
眾聲齊現(xiàn),此起彼落,層疊交錯,極度詭異!
“老妖婆!臭婆娘!你,你要?dú)⒈銡ⅲ伪?,何必裝神弄鬼!”
李長生額頭冷汗,不停點(diǎn)兒地,涔涔直冒。
他本想佯裝鎮(zhèn)定,但在這樣一種奇詭的環(huán)境中,也由不得他不心驚肉跳,雙膝綿軟,本來連貫的一句話語,自他口中說出,硬是磕磕巴巴。
甫爾,擁那女子入懷的男兒氣魄,暗藏已久的大丈夫本色,卻也給深深埋入心底,那塊最深處之地了。
話音剛落,卻自血色浸染的中天,直伸下一只幽綠手臂,那巨臂上,許多筋脈盡已暴起,其中一些,甚至可用肉眼看見內(nèi)部的血液流動。
一時(shí),巨臂直貫而下的地方,血霧竟全數(shù)融于其內(nèi),被其吸收,不久,那些筋脈鼓鼓而動,順勢往下聚集,形成一個肉瘤。
李長生正大著膽子向上看時(shí),眼前乍然一閃,嚇得他一個激靈,險(xiǎn)些摔倒在地,那忽然出現(xiàn)之物,竟赫然是一只血紅巨爪!
“尼瑪!去你大爺?shù)?!”李長生受驚不小,怒罵道。
他罵得正爽時(shí),冷不丁卻見那巨爪倏然抓下,不偏不倚,只用兩爪,便將其提溜而起。
“喂!你奶奶個錘子兒!你慢點(diǎn)??!別一不小心給我捏死了!”
李長生破罐子破摔,索性壯起膽子,又是一陣口吐芬芳,雖可顯示其江湖習(xí)氣,但實(shí)不可盡述。
那巨物,哪管他的感受,只將其來回在空中擺弄,一會將他提高,一會又將他降下,過后更是放在指縫間揉搓一番。
如此來回往復(fù),不過幾次,直搞得李長生五臟六腑翻江倒海,頭暈?zāi)垦?,不住干嘔起來。
良晌,許是玩得厭了,那巨爪突發(fā)奇想,忽捏住李長生,用力往天空一拋,卻不去相接,任由他做自由落體運(yùn)動。
李長生慌不擇路,只用力揮動雙臂。
此刻,他多想像鳥兒那般,擁有一雙可以自由飛翔的翅膀,飛過絕望。
可是,他是人,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一個人,任憑如何用力,卻終是撲棱不起。
他絕望了,他的眼神中,滿是憂傷,那是一種真實(shí)的情感。
與地面接觸的前一刻,他又回想起那老道的許多話,終究悔悟過來,口中只有氣無力地,堪堪擠出一字:“屁!”
廢道
求推薦!求收藏!謝謝各位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