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芃芃喚人來扶陳夫人下去休息,然后帶著子桑綰兩人去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送來茶水,她親自動手給兩人倒上:“今日當真多虧了你們,若是處理不好此事,又要叫二房和三房的人抓住把柄,在祖母和父親面前生起事非?!?p> 宋沅湘端起茶水一陣豪飲:“你我之間真的不用說這些,而且好歹都姓宋,他們這么做敗壞的是祖父的顏面,宋家有我一個丟臉的就夠了,再不阻攔我祖父該被活活氣死了?!?p> 她說得輕松,陳芃芃卻知她心中苦澀:“他們早已不將你們當作一家人,你又何苦再替他們著想?”
宋沅湘立刻反駁:“我可沒替他們著想,只是看不過去罷了,當年他們大房不仁不義,處處排擠設(shè)計陷害我們,一副巴不得二房就此死絕的做派,若非祖父多次相護,后來又尋機會提出分家,我們還不知道要怎么被他們磋磨,此番就當是還祖父一份恩情?!?p> 宋懷信之事,雖說宋太尉不曾出面,定也不想瞧見宋大爺夫婦如此折辱宋家風骨的!
“你方才說,宋大爺曾逼著宋太尉將宋二爺從族譜上除名?”子桑綰問道。
宋沅湘點頭:“當年祖父提出分家,但大房不同意,他們說我爹從商辱沒了門庭,沒有資格分走宋家的產(chǎn)業(yè),宋大爺以死相逼,將我們二房趕出了宋家,如今我們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宋家人?!?p> 子桑綰一時沉默下來。
宋沅湘嘆了口氣:“可嘆我祖父戎馬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世人皆稱贊我祖父頂起了南廷大梁,撐起了宋家風骨,卻不知,他也只是個被兒女逼得走投無路,家庭分崩離析的普通人而已!”
陳芃芃的情緒也跟著沉重下來,她與宋沅湘是手帕交,兩人家里的事是很清楚的,如今宋沅湘與子桑綰交好,陳芃芃便也她當自己人看待。
心中不忿壓不住,便一吐為快:“我和我母親在家中的處境也艱難,祖母愛惜二房和三房,一直對我母親不滿,從我母親進了陳家的門就四處刁難,還總喜歡在我父親跟前嚼舌根,破壞父親和母親的關(guān)系,偏生我父親對外是個再公正不過的人,在家中卻是一葉障目,對祖母的話偏聽偏信,但凡祖母和母親生出不快,便數(shù)落我母親的不是?!?p> “當年我祖父還在的時候,還曾憐惜我與母親一二,對我們多有照應,只是后來的一樁事才讓我徹底認清了,他們都是一家人,只有我和我母親是外人,就連祖父,在關(guān)鍵時刻也是護著他們的!”
說著,她眼眶紅了起來,子桑綰聽得認真,與宋沅湘都沒說話打擾。
陳芃芃自顧道:“多年來,祖母對母親膝下沒有個兒子的事耿耿于懷,便在三年前發(fā)作了,她對我母親極盡羞辱,甚至要求我父親休妻,我父親念著自己的名聲沒應,我祖母因此大受刺激更是記恨我母親,之后但凡有機會就要辱罵兩句,只要我母親哪里沒做好就要借機教訓?!?p> “后來我姨母實在看不下去了,找上門來說理,我也容忍多年,沒忍住多說了幾句,那一回便徹底點燃了祖母的怒火,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合起伙來攻擊我母親,說她不孝,還說這些年對我們的照顧都喂了狗,罵我們沒良心不知感恩,我氣不過說了幾句重話,也不知祖父是如何想的,那回竟然覺得我心中只念著母親,半點不記他的情面,只顧維護母親,夜里便大哭了一場?!?p> 說到此,陳芃芃還心有不甘:“當晚祖父哭得厲害,我祖母便大肆宣揚我祖父要被我和我母親氣死了,還將二房和三房的人叫來,哭天搶地地罵我們?!?p> 說到此,她眼淚已然繃不住落下來。
“后來呢?”子桑綰輕聲問。
“后來,”陳芃芃擦掉眼淚,繼續(xù)道:“后來眼見我祖父哭得厲害,我母親心有不忍,我也一直感念祖父的恩情,覺得這么下去不行,所以,哪怕我百般不甘心,萬般不情愿,我也跪去了祖父跟前向他認錯賠罪,當時,我祖母和二房三房的人便又覺得我們低頭了,對我和母親又是惡語中傷,但我和母親都忍了,念在祖父多年照顧的情面上?!?p> 當初,若非看著祖父一把年紀哭成那般,若是換作祖母在哭,她都斷然不會去低那個頭,因為她低頭,就意味著她和母親認了錯,意味著姨母前來說理變得無理,可她斷斷不能叫祖父因此出什么事,否則,她和母親就是一輩子的罪人!
哪怕,后來祖父因病去世,陳家人還是將臟水潑到她們母女身上,終究是百口莫辯,背上了一條不孝的罪名。
宋沅湘在一旁補充道:“陳老太爺實則是個窩囊到了極致的人,自打娶了陳老夫人進門就一輩子都在受氣,只因陳老夫人乃是低嫁,陳家如今的地位多靠當年陳老夫人娘家的扶持,陳老太爺也是感念當年陳老夫人父親的知遇之恩,這才百般受氣忍耐,誰曾想,陳老夫人變本加厲,在家時便跋扈刁蠻,摸清了陳老太爺軟弱的脾性,就直接欺到他頭上作威作福。”
陳芃芃控制好了情緒,點點頭:“那些年祖父對我和母親的照應也都是不敢明著來的,就怕我祖母借機發(fā)難?!?p> 子桑綰問:“那陳大人呢?這件事他的立場是什么?”
說起這個,陳芃芃好不容易控制好的情緒又瀕臨崩潰:“父親當晚并不在家,那段日子淮京城內(nèi)頻生事端,父親在廷尉司日夜忙碌,是事發(fā)之后幾日才歸家,他剛回來我和母親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被二房和三房的人攔住,在他耳邊倒了一肚子苦水,顛倒黑白胡說八道,將錯處都推到了我母親頭上,我父親那性子,自然是對我母親一通訓斥,還將我母親罰去跪祠堂,當時我病得重了,否則我也要受罰的?!?p> 不知為何,子桑綰心中怒氣橫生,這件事無論怎么看都是陳老夫人率先挑起,二房三房添油加醋,到頭來,所有的罪過都到了陳夫人和陳芃芃身上,陳廷尉竟也是個是非不分之人!
“是我不好,不該令你想起傷心事?!彼毋湎嬗行├⒕?,說完又安慰道:“事情都過去了,往事已了,過好當下才是最要緊的。”
陳芃芃搖了搖頭:“與你無關(guān),今日這一出,我本也是要想起的,我只恨,為何生來便體弱多病,就連替母親出頭也不能!”
當初也就勇敢了那一回,結(jié)果沒等父親回來她便病倒了,也沒能替母親說理,憑白叫她大冷的天去祠堂遭罪!
“此事怪不得你,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豈是自己能夠做主的?”宋沅湘說不出旁的安慰話,說多了又覺得沒必要,不能替她分擔一份的痛苦。
陳芃芃笑了下,滿嘴苦澀:“可我若能健康一些,至少能在關(guān)鍵時候陪在母親身邊,也有力氣和二房三房的人爭斗。”
娘胎里帶來的體弱,陳夫人多年尋醫(yī)問藥也未能根治,子桑綰和宋沅湘也無法,只能安慰她一番,等到她累了歇下。
從陳府出來,宋沅湘忍不住感嘆:“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初陳老太爺強勢一些,如今的陳大人于家事上公允一些,芃芃也不必日日郁郁不得解,只可惜,她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過問?!?p> 子桑綰與她一道上馬車,聞言道:“實際上,只要陳夫人勇敢一些,以她娘家的權(quán)勢,和陳家當家主母的地位,何懼二房三房作亂?陳老夫人又年邁,家中事務(wù)都由陳夫人打理,只要她自己能立起來,誰也奈何不了她?!?p> 許多事,其實旁人根本無從干涉,一個人要想擺脫困境,唯有自己站起來,若是一味靠別人幫扶想讓,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今日兩人出門用的是侯府的馬車,此番回去,馬車便先送宋沅湘回府,而后轉(zhuǎn)道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