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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34章昂貴的新娘

不嫁教書匠 姝娟 3645 2021-04-27 07:34:14

  校門外,柳林依依,密枝披拂,條條柳絲搖曳無憂。

  他多少回一路急行趕到這里時,迫不及待地跨下車。

  現(xiàn)在,又是多少回,他站在這里猶豫不決。

  幾米內(nèi)的那個收發(fā)室,收發(fā)室里那個小教室,多少回,他出現(xiàn)在門口,迎接他的是百媚千柔。

  現(xiàn)在,她依然還在那里,只要他走進去就能看見她。

  但,迎接他的會是什么?他不敢去賭!

  他將兩條腿搭在自行車兩側,坐在車座上,拂柳輕輕,拍打著他的肩頭,面頰,他默默地注視著小屋。

  多少個下午,她在小屋里看錄像帶,做做習題,批改單詞小條。

  抬起頭不是他,低下頭都是他,

  小屋不冷了,可是那人卻不來了。

  清脆的鈴聲引出雀躍的小鳥,放學了,操場瞬間喧鬧起來。

  人潮人海涌出校門,然后是各奔東西。

  她終于出現(xiàn)了,一人一騎一紫云!

  從他面前飄過,她沒扭頭,他亦不語,遠了,別了,看不見了。

  他默默地調(diào)轉車頭,悄然離開。

  誰也不知道他曾來過,但他無數(shù)次地來過,這些她都不知道。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盤算著和父親怎么攤牌。

  五月工資六月初才來,父親籌劃的大修房屋,她實在出不上力了,因為有兩個同事要結婚。

  小楊子馬上要結婚,紅梅打算隨二十塊錢。這個“價位”比普通同事高,比密友低。

  她和小楊子的關系也就這“價位”。

  但是,有一個人的婚禮她得出“大價”,比小楊子晚幾天的是學姐,學姐也要結婚了,紅梅打算隨五十元。

  學姐是她中專校友,比她高一年級,比她大幾歲,在中專的時候帶她熟悉中專,工作了成為同事,帶她熟悉工作。

  她們做了多年親密朋友!

  如今學姐“大婚”,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她怎么能小氣?

  那么她本月工資就只剩二十多塊錢了,修房子她真出不上力了。

  因為“事實確鑿”,她和父親解釋時,父親難得的表示理解,這令她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學姐邀請她當伴娘,她欣然同意。她小時候就羨慕當伴娘的差事,和新娘一樣坐“花車”,當上賓被招待。

  為了當伴娘,她在集上地攤買了件“蝙蝠衫”,一種山寨版時裝,粉白色的,張開雙臂像蝙蝠羽翼,落下胳膊,寬松的衣袂襯托著身材妙曼,尤其有風吹來,隱藏起來的曲線若隱若現(xiàn),雖然衣服便宜,但難掩風流。

  這件山寨版蝙蝠衫花掉了她十五元。

  作為月光族的她,口袋里還有多少錢她當然有數(shù),只要不說,誰知道花枝招展的小丫頭囊中羞澀?

  她像個花蝴蝶似的來到了學姐家。

  學姐家在臥龍鎮(zhèn)正南方,離鎮(zhèn)五里遠。是一個典型的農(nóng)民家庭。

  老親少友齊聚一堂,紛紛打聽議論婆家情況。

  “新郎是車站職工,就是火車來了,拿著小旗子出來接車的,退伍兵,車站后邊有套公房,開門就上火車,那才近呢”

  “新房可漂亮了,家電一樣不少”

  “彩禮多少?”

  “聽說五千”

  “嘖嘖嘖”

  學姐家里間屋是她的閨房,紅堂堂的嫁妝堆了半炕,在陽光下煜煜閃光。

  紅梅和其他幾個伴娘擠在學姐的閨房睡了一宿。

  天剛亮,就被吵醒了,大家趕緊起來梳妝。

  新娘梳洗,伴娘也梳洗,一時間滿屋子脂香粉濃。

  紅梅會拾掇她的頭發(fā),洗頭后編一個大辮子,一宿后打開就成了大波浪,這頭大波浪是她不必花錢就被人羨慕的東西。

  學姐已經(jīng)打扮好了,她新燙的頭發(fā),她的大波浪才是真的。

  鬢上斜簪一串粉色絹花,為了出嫁這天長發(fā)齊腰,她畢業(yè)以來就沒剪過頭發(fā),真是用心之至。

  她是濃眉大眼美女,稍一打扮就美麗大氣。

  嫁衣是一套中式盛裝,大紅衣裙描花繡鳳。

  她坐在炕上,大家把裙擺鋪開,她就像坐在一朵怒放的紅牡丹里。

  她母親對親友嘖嘖嘴說:“這套裙子就三百塊,這丫頭多敢花錢”?

  語氣里帶著驕傲。

  紅梅羨慕的不是她嫁衣貴,而是她出嫁有母親相送。

  母親會給女兒一番叮嚀,將來還是娘家后盾。

  眾人圍著新娘,她在最后面看著。

  八點多時,門外一陣騷動,有人喊:“新郎來了”。

  一伙人簇擁著走進來,為首的西裝革履,頭發(fā)打著摩絲造型,這是新郎無疑了。

  紅梅第一次看見新郎,他普通身材普通長相,淳樸憨厚的樣子,他的眼睛直奔新娘,滿眼幸福。

  學姐被新郎抱著慢慢走出門,長長的裙袂旖旎而行。

  一輛錚亮的黑轎車停在門口,這在大馬車送親的村里簡直不可想象。

  村里人圍觀的里外三層,在大家的矚目里轎車開走了。

  因為新房在臥龍車站后邊,所以很快就到了。

  這套公房像個碉堡,高大的俄式建筑,墻基一律石塊壘砌,屹立千年不倒的樣子,這樣的公房一座連一座,在車站后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

  這也是鐵路工人的驕傲。

  學姐新房在一座“碉堡”東半部,兩個房間一個廚房,粉刷一新。

  學姐在東邊房間“坐?!保e行儀式,大家參觀西邊房間。

  這個房間布置成客廳的樣子,靠窗是時髦的轉角沙發(fā),鋪著潔白的三角巾,沙發(fā)配個精致的茶幾;

  沙發(fā)后是搖曳的粉紅窗簾,窗戶上垂著著潔白的輕紗帷幔;

  西墻依次是銀灰色冰箱,搭著粉紅三角巾;

  銀白色洗衣機,搭著粉紅三角巾;

  北墻嶄新的白色組合柜,組合柜上依次是二十四寸大彩電;

  立體聲錄音機,錄音機正在旋轉著霓虹燈光,播放著歡快的歌曲;

  這間新房就像家電倉庫,賣家電的鋪子,都是大件。

  而這些大件,紅梅此時才見到真正的實物。

  大家也都開眼了,一樣樣撫摸著,嘖嘖稱贊不絕。

  有的說:“這一屋子得多少錢???單那大彩電就得三千塊呀,三千塊一個老師三年不吃不喝掙不來”。

  有的說:“這書真沒白念,找個好婆家”。

  有的說:“這個房就小兩口住,獨門獨院過日子多省心”。

  有人走過來竊竊私語:“剛才在廚房里看見一個東西,不知是啥”?

  有明白人去了又回,說:“那是煤氣灶,做飯再也不用燒柴禾,和城里一樣,還有自來水,下水道”。

  而大家還忽略了腳下,腳下鋪著一片片紙殼,踩在腳下滑來滑去,紙殼下是橘紅色地板。

  這新房真炫目!同為中專校友的學姐從此就擁有了!

  她無法想象學姐在這樣的家里怎么過日子!肯定不必擔心房倒屋塌!

  她一樣樣參觀的時候,忽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令她很驚訝,他怎么來了?

  她看見布萊克穿得干凈整潔,他和男方那邊人張羅著,他一定是男方親屬了。

  隔著密密人層,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在這里相遇了。

  她的目光由驚訝忽然變冷,掃了他一眼,賭氣地轉過了臉,雖然一直感覺到他在尋找,但她一直回避。

  外面有人張羅說:“儀式禮成,大家去飯店呀”。

  她隨著大家去鎮(zhèn)里的“香格里拉”蔣家飯店。

  酒宴很豐盛,聯(lián)想到新房的氣派,她不禁想到,娶個媳婦兒這男方家得花多少錢啊!

  這些錢她多少年能攢夠?不敢細算。

  學姐不必攢,她一嫁就有了,紅梅不羨慕是假的,誰不向往美好的生活呢?

  安貧樂道只是還沒機會,而奮發(fā)圖強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的美好嗎?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送親的回家了,賓客離開了,伴娘各奔東西了,那對新人手挽手回新房了。

  她一個人往家走,禹禹獨行。

  大波浪經(jīng)過一上午差不多變直了,散亂地披滿肩背,她踢著小石頭無聊地走著。

  在前面的石橋旁,一個人俯身在欄桿上凝視著河水出神。

  他輕輕地吐了一口唾沫,那點口水垂直落入水中,沒有聲音,沒有波瀾,隨著河水流走了。

  “它會到達太平洋嗎”?

  “理論上是這樣的”!

  這些話言猶在耳。

  他們的那兩滴口水如今抵達太平洋了嗎?

  他側臉看了看東邊,不覺站直了身,她過來了,垂著頭,無精打采地走著。

  他心頭掠過一陣悸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走近。

  她抬頭一看,眼神沒有任何驚訝,也沒有任何表情。

  就像一個路人要擦肩而過。

  他故作輕松地“嗨!”

  她經(jīng)過他身邊時略停留一下繼續(xù)朝前走。

  他和她并肩,沒話找話地問:“今天沒騎車”?

  她微微搖搖頭,

  他感覺到好笑似的:“你沒想到看見我吧”?

  她連頭也不搖了。

  他一時找不到話了,都沉默地走著。

  這種沉默令人窒息。

  她剛才看見他在橋頭的剎那,沖動地要跑過來捶打他,捏他的腮幫子,質(zhì)問他:“我還以為你這輩子不見我了呢?”

  但她偏不!

  這樣他就得意了。她才不給他得意的機會。她要讓他知道,她根本不在意他,多久不見都無所謂。

  他又憋出來個話題,憂慮的說:“中考還有一個月了,我班學生啊都學不動了似的,把我急夠嗆”。

  他這是在解釋嗎?解釋他很忙?她應該理解?

  切!那你就忙去好啦!隨便!

  他確實是男方親屬,婚禮頭一天就在新房幫忙了。

  流光溢彩的新房把他震撼了。

  新郎是他遠房表親,他了解到的就是這位表親小學畢業(yè)就不讀書了,晃悠幾年當了兵,退伍后就在車站工作。

  他的父母也是傾了一輩子的積蓄給他結婚。

  而這一輩子積蓄也不是誰家都拿得出來的。

  布萊克明白他家就不能!他忽然發(fā)覺他娶不起紅梅!

  如果紅梅愿意嫁給他,也是她降低標準,是對他的施舍。

  而這種施舍取決于她愿不愿意給!

  他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是他一直掩飾的角落,在現(xiàn)實面前曝光了,不忍直視,卻必須直視!

  窮,這個字眼多么令人尷尬!

  令一個小伙子在心儀的姑娘面前多么尷尬!

  他第一次送她的時候走在這條路上時,開始也是這樣沉默地走,但那種沉默令人心動;

  一年后的今天,又一次沉默而行,這種沉默令人絕望。

  他試探著,也是真心話,輕聲說:“紅梅!我覺得我死乞白賴地求你嫁給我,是自不量力,不能給你你想要的”。

  他這是發(fā)自肺腑的話,也報以希望,希望能換來她的肺腑之言。

  希望她說:“你就是我想要的!我又不嫁電器鋪子”。

  他說完忐忑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聲音細細:“那你就別纏我唄”!

  卻如焦雷!

  他歪頭看著她,要看清她的臉。這是不是真的?他看清了,她表情淡淡的,看著前邊的路。

  他像是自言自語,“可是我舍不得”!

  這句她沒反應。

  接下來的路他走得十分艱難,盼著快點結束,又舍不得離開,就好像今天之后再見不到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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