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間那變質(zhì)的愛情,像一塊裹尸布,為了維護破碎家庭的體面,但青春期懵懂的情愫是一段循環(huán)的樂譜,從來沒有休止符。它是漲潮退潮的大海,在同一地點拍打著堤岸,又在同一時間刮走岸上的沙石。我對她的幻想,就像大海,我的潮起潮落是無眠的夜晚和困頓的白天。
無盡的幻想,總在合上眼瞼的那一刻出現(xiàn),為了休憩只能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竭。莎士比亞如是描述:
Weary with toil, I haste me to my bed,
The dear repose for limbs with travel tired;
But then begins a journey in my head,
To work my mind, when body’s work’s expired.
上述詩句是我高中生活的縮影,拖著被紛沓而來的作業(yè)壓曲了脊背的身體,幻想著渴望而不可及的美好,作為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無法表達內(nèi)心的真實訴求,我就像那多情的宙斯的孩子,喝不到河里的水,吃不到樹上的果子,永遠受著渴饑之苦。
矛盾的是這份痛苦卻是我唯一的快樂,她溫柔的一瞥是冬日的暖陽,是酷夏的樹蔭,是五顏六色的熱氣球,她白嫩的手臂我想握一握,肉肉的臉蛋我想咬一咬。喜歡是由痛苦構(gòu)成的,不假,但由青春的情愫產(chǎn)生的幸福卻是痛苦的安慰劑,我在痛苦和交織的快樂里找到了以前死去的自我,我把他從水槽里拽了出來,吹干了他的頭發(fā),擦去了他臉上的水珠,但他還是很安靜,有點迷迷糊糊的,睡不好覺。
在爺爺死后,我的感情一度失去了寄托,就像風(fēng)箏折斷了引線,但坐在她身后,風(fēng)箏又被吹回了我的手里,我用針線縫縫補補,勉強能在和煦的春風(fēng)與颯爽的秋風(fēng)里肆意飄搖。
張楚有句歌詞,“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他們反對生命反對無聊?!?,我雖然孤獨卻熱愛生命,擁抱和她一起時的無聊。
讀者們,我渴求你們諒解,這種癡迷的愛戀已經(jīng)損害了我本疲倦不堪的身體,所以我無法真實記述下段文字,大腦變成了海綿,吸收了幻想,吸收了單相思和她的模樣。
回憶中的回憶是這樣的。
天空是黃色的和灰色的,是一切記憶的顏色,街道上鋪滿著一疊又一疊厚厚的枯葉,它們在冬天來臨之前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成為了泥土的養(yǎng)料。
路邊的房子也白得發(fā)黃,好像是為了凸出寂寥的秋季,原來黑色的屋頂涂抹在金色的太陽下,顯出了一片片深黃和落葉一樣。房子的外墻、清潔工的上衣、垃圾桶、馬路上的線條、小朋友的帽子,陳舊的黃,是秋天應(yīng)有的顏色,它給我的回憶蒙上了灰。
但她的樣子始終是清麗的,紅得發(fā)紫,是黑黝黝的山洞里的火炬,是廣袤平原上的一道驚雷,關(guān)于她的一切景物,具有生命的色彩。
家鄉(xiāng)是一座小城,雖然臨海卻被連綿起伏的的翠綠色山丘圍繞,天空顯得很低,在山丘的頂峰能摸到漂浮的白云。學(xué)校的地勢不高,位于市中心熱鬧的商業(yè)區(qū)以北的狹長地帶,沿著該地帶的一排是商鋪和民房,建筑前的瀝青路種著齊整的芒果樹,吸著路邊的塵煙。
我的學(xué)校破破爛爛,兩條筆直的主干道互相垂直,形成學(xué)校的中心部分,交叉的里側(cè)圍成了400m的塑膠操場,塑膠顆粒已被磨成平地和水泥路面一樣堅硬。教學(xué)樓在主道的另一側(cè),80年代建成,墻體外圍來來回回涂抹了好幾次油漆,走廊外的柵欄也不牢靠,靠在上面晃晃悠悠似乎隨時都要倒塌。
雖然是座破舊學(xué)校,四周的風(fēng)景也算別致,姑且稱得上小型林園,池塘,花卉,動物,昆蟲,活動的,靜止的,老的,年輕的,應(yīng)有盡有。尤其是一連50m的曲折小廊,在教學(xué)樓的后頭連著學(xué)生宿舍,廊腰有題詞,頂上有壁畫,不時還有鳥兒停在木質(zhì)的方圓扶手上,委婉沉吟。
我喜歡這座曲折的長廊,更愛秋天的水塘,水塘不寬也不小,足有百平見方。池里有的是枯枝敗葉和水下的小小魚苗。當(dāng)那颯颯的秋風(fēng)刮過,周遭的樹葉有幾片落入水面,圈起層層漣漪,而貪玩的魚兒將浮上水面,頂一頂敗葉,嘗一嘗鮮甜。
秋天的池塘也有荷花,不過花苞不再開放,不幸的它們錯過了好時節(jié),縮成一團小球,頂上的一縷嫣紅,隨著陣陣秋風(fēng)暗淡。石子路圍著池塘,在石路上行走時若踏上掉落的花枝,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悅耳,有時在樹間的喜鵲也會出一聲應(yīng)和,不像別的鳥兒那般明麗,略顯低沉的叫聲給寂寥秋天添了份端重。
池塘有她走過的痕跡,所以色彩才會如此鮮明,而我對校園環(huán)境的美好的回憶也僅限此地,余下的隨著歲月褪去,好似一本老舊的書,被蠹蟲吃個精光,除了扉頁。
在這兒我們漫步前行,在這兒我們互相依偎,在這兒我們感受對方的鼻息,也是在這兒,我給她念了一首小詩:
清晨的薄霧,
朝四周彌漫,
點點水珠,
散向叢叢花束,
重重晨霧,
遮住了雙眼,
卻擋不住心中喜悅,
和露珠里歌唱的云雀。
我想說的是她是我的小云雀,我的小夜鶯,她擁有世上最妙的嗓子,愛琴海上的塞壬也心甘情愿把桂冠拱手相讓,它不但能讓巨輪觸礁而沒,也能令死者復(fù)生,重現(xiàn)那四天的奇跡。
那天早晨,她顯得格外優(yōu)雅,齊肩的短發(fā)柔順的披散在白色的襯衫上,濕冷的霧氣潤紅了她的雙頰,頗像一對未熟的櫻桃,讀者們請原諒我的嚕蘇,我已經(jīng)反復(fù)強調(diào)了她的美麗,但還是不住的夸贊,尤其是那雙眼睛,是造物主在人間的最好饋贈,溫柔的眼睛含情脈脈卻又不帶嫵媚,清純的像未經(jīng)雕琢的藍寶石,澄澈的樣子熠熠生輝,吸收了世間的一切,也讓我忘記了一切痛苦。
于是在那清晨的薄霧中,在池塘的水流邊,在腳下的花枝上,在一排芒果樹下,我用手輕柔的摟住了她細小的腰身,彎下腰正對著那精致的臉蛋,我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熱氣和胸膛的起伏。
她的臉紅透了,比西瓜瓤還要紅,眼睛忽閉忽張。我看見了她的眉毛上由霧氣所結(jié)成的小水珠,和發(fā)尾的卷曲的濕潤,我聽見了云雀嘟轉(zhuǎn),夜鶯鳴唱,魚兒探出了水面,吐著泡泡,池塘的荷花爭相開放,枯黃的樹枝敷上了碧綠,時間在我們接吻的那一刻靜止了。